我是草食动物。
我没有攻击性,甚至可以忍受一些来自他人对我的攻击。
我过的日子是所有人共同经历的日子,或许我跟别人生活的环境是不同的,但总体来看我与他人的区别,仅在于我是一只落单的食草动物。我有工作、我有存款、我有房子、我有保障自己衣食住行的能力,我有的大多数人都有,我没有的多数人也是没有的。我不认为身为碌碌凡人有什么不好,况且大多数足以让我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机会都被我自己抛弃了。我自满于这种生活,自有这种意识以来我甚至始终保持这种生活。但事实上,我乐于寻找我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只是很难找到特别突出的不同。直到上个月我才发现我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
“讲真的,兄弟,你好好养着,把烟戒了,能多活两个月。”医生这样对我说。
我听了,转头忘了。出了医院,买了包烟,我打车走了。
那么这一个月我是怎么过的?
我忘了。
现在,我身边的人在吵什么呢?
我放下勺子,耳机的声音调的很大。说实话,我混吃等死的日子快结束了,我对这个世界多一点留恋都没有,只看着跟日历上越来越少的纸页一块儿慢慢消失的生命,只等着呼吸也没有了,我就离开这个世界了。我觉得在世上活了这许多年,唯一让我觉得焦虑的事是手里的烟吸没了,又没有地方去再买一包。我烟瘾很大,大到即将因为吸烟死去了,我自己也没什么惊讶的。医生说我戒了烟还能多活两个月,但我想只有一个月可活,倒也是足够了。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什么自我毁灭倾向,即使是有,我应该也没有给别人带来太多的麻烦。如果产生的生活垃圾和偶尔找不到垃圾桶时随手扔掉的烟头算是麻烦的话,我愿意去跟上帝还是耶稣请罪。虽然我跟他们二位神仙也不熟。
那么现在呢?我坐在一家说不上名字的小饭馆里,点了一份餐饼和一碗羊肉汤。邻座的三个男人应该是喝多了,酒醉的程度跟死了也差不多。总之三个看起来在生活上频繁失意的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头痛哭,看着是跟死了差不多。为什么要哭呢?我是能听懂的,毕竟我也是活了接近三十年的人。而且为了避免英年早逝,我还是有经历过一些“世间疾苦”的。为什么哭呢?一个人的女友离家出走、一个人的母亲刚刚去世、还有一个人父母健在,除了因为加班导致一个月只能回一两次家之外没有什么不开心的理由。
他们在哭,我是懂的。
我以前是喜欢喝酒的,但大多是自己喝。把手机关机,酒和杯子准备好。不是喝闷酒,而是因为真的想喝。但事实上我没有什么喝酒的理由,也没有超凡脱俗的品酒技术,大多数时候是喝着觉得自己醉了,就把碗筷餐食晾在桌子上,关上餐厅的灯,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那时候我还是有朋友的,他们也相当喜欢跟我联系。我嫌烦,喜欢独处,但来看我了我也愿意接待他们。有人说我做饭好吃,我觉得也是。总体上我的时间大多还是花在研究吃上多,做菜为了好吃的价值多于为了减少酒精的刺激。我也不是每天都会喝酒,没理由打扰别人,我就自己去买酒。有时候懒了,家里的酒没有了,我就不去喝了,那第二天头也是不会疼了。
所以为什么喝酒会哭,我听过很多说法,没有自己体验过,不好妄下断论。只是在一边听着他们喝的哭的差不多了,再看一个还算清醒的“爬到”吧台结账,我就走了。这出戏看完了,我想回家了。我现在住的城市很大,但这时候说这个城市有多大实在是没必要。我回家了,大概是在小饭馆做的时间太久了,手表已经停了。想想也没有再去上弦的必要,我就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半。
怪不得困得要死。
我掏出来烟,但风太大了,我的打火机点不着烟。随手扔进附近的垃圾桶里,扔完了就开始后悔,现在去哪找商店买啊。在垃圾堆面前站了半天,我还是忍住了把它捡回来的冲动,叼着烟,沿着大街慢慢的晃。可能是因为疾病,也可能是因为天气确实不太好,寒冷的感觉逐渐笼罩了我的每一个器官。我不喜欢炎热,但对太冷的天气也是厌恶的。我觉得现在回家已经不现实了,找一个旅店混一晚上就好了。哪怕是要留一具可怖的尸体给店员带来惊悚和麻烦,我也不在乎了。
掏出手机,动作大了一点,牵引着肺部剧痛难忍。我已经不容易看清手机的屏幕了,嘴里的那支烟应该是早就掉了,我有一阵差点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大概是那时候弄丢的香烟。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我躺在马路边的树下,沾了我咳出的血的手机离我不远,但我看不清了。
没必要了吧,虽然我早就预料到了这天,多少现在是有点不甘心的,但也确实是因为太冷了,我想死在温暖的房间。也没必要,毕竟我死在这样显眼的地方也算是为社会尽力一份力。
意识开始消失了,在彻底浸入黑暗之前,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