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蛭

他们一家人像吸血虫一样紧紧趴在我身上,当我的血被吸干骨骼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他们才意犹未尽的拔出尖尖的利嘴,一哄而散。


1.

“你个丧尽天良的呦,你自己不下蛋别人生了你还不让我孙子进门,你这是要逼死他们娘俩儿啊!”婆婆坐在我们家院子外面大声哭嚎。周围乡亲纷纷围了过来,“他婶子,你这是咋?”


“大家快来看看啊!老婆子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好几年,才盼来的孙子,这毒妇不让我孙子进门啊!金家的列祖列宗啊,是我对不起你们啊。”眼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婆婆也越发来劲,“老婆子活着没能让孙子认祖归宗,只能以死谢罪!”说着,婆婆爬起来就要往门上撞。


乡亲们赶紧拦住,“娟子,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啊。你娘一大把年纪了,你跟她认个错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说话的人是李婶子,跟我婆婆关系一向很好。


有了她的带头,又有人开始劝我,“娟子,你看你也不能生。这下好了,不用生白得这个大一个儿子,多好!”


“是啊娟子,人家大老远来给你们送孩子,你也不能连门都不让人家进啊!”


我看向我老公,他转开头避开我的视线。逃避,又是逃避!


这一刻我觉得心里好累,深深一口气,“行。”


我和金德是相亲认识的,结婚6年了。前两年婆婆对我还算和颜悦色,只是明里暗里催我赶紧生个孩子。我就关了自己开的小超市拿着三十万的存款专心备孕。


但是我和老公努力了两年也没有结果,婆婆就让我去医院查查。医生说我没问题,让我带老公来查查。我把事情跟老公说了,他慌了,不得已对我吐露实情——他不能生!


当年上大学时,他约过太多女学生,也有一些富婆主动约他。能享受又能拿到钱,他觉得很赚。但是突然有一天他浑身不舒服,医生说他得了病以后可能都不能生了。


我听了以后五雷轰顶,金德面相亲和也很老实懂礼貌,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事儿!


想着婆婆最近的指桑骂槐,想着公公的鸡蛋里头挑骨头,想着村里那些长舌妇们每每见了我都要在我身后低骂“不下单的老母鸡”,想着妈妈时不时的催促,我委屈极了,不住地掉眼泪。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跑出去大喊一句,“不能生的不是我!我能生!”老公见我哭了,跪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媳妇儿,对不起,我以前也不知道会遇见你。我要是知道,肯定不做那些事儿!媳妇儿,你知道我是个男人要面子,要是让大家伙儿知道我不能生,我都没脸活了。”


“媳妇儿,你跟妈说是你的问题成吗?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真的,你叫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看着这个我也曾给予美好期待的男人,我终究是妥协了。


3.

婆婆从那以后,婆婆对我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天三顿饭得是我做,洗衣拖地甚至是家里的农活儿,恨不得把我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


开始,每天过度的劳作使我食欲不振,食欲不振又让我完不成婆婆要求的工作。这样的恶性循环我实在扛不住了,就跟老公抱怨,老公沉默不语。


我急了,多说几句,他说“我妈就是一个乡下妇人,她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我不能不孝顺不听她的话。而且她年纪也大了,万一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我是远嫁,父母根本帮不上忙,这样的生活就这样下去了……


当然,婆婆对我也会有好脸的时候。比如,小叔子要结婚了,女方要求买我们这边婚房,他们陪嫁一辆车。“娟子啊,你看你小叔子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平时你小叔子在外面上大学还总念着你们两口子。现在你小叔子也要结婚了,爸妈没啥本事,当初攒的钱你们结婚的时候花光了。”


“现在女方要求买一套房子,你看你能不能借他30万?等他以后挣钱了,一定还你!”婆婆坐在沙发上,保养得宜的手拉着我的手。


我的手又黑又粗糙,两相对比婆婆仿佛才是三十多岁。我挪开眼不再看,“妈,这些年小智高中大学的学费都是我出的,电脑手机平板都是我买的,嫁过来之后不提吃喝拉撒,装修也是我们自己出钱。我们实在没钱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嫌我们家穷?我们家是没有多少钱没能给你装修,可当初婚宴酒席我们可是一点儿没含糊的大摆。”婆婆顿时脸色一变。


“娟子,我可跟你说,这做人可不能没良心。而且,我们也不是说不还你。你要是不想借就直说,非要这么绕一大圈子,大不了我们就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媳妇!”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妈,别说气话。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您当初让我把生意关了回来备孕,我……”


话还没说完,婆婆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这还是我的错了?让你给我们家生个孙子很难吗?就算你不能生,我们家这么多年还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你,我们家哪点儿对不起你了?”


老公坐在一旁低着头,没有一点为我说话的意思。我就像是吃了黄连的的哑巴。


最后,我又妥协了。掏干净身上的钱凑了十万给了婆婆,婆婆还一脸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在平淡寻常的打骂中度过,那我永远也不会醒悟。


4.

老公在体制内工作,下班时间很稳定。可是最近他总是很晚很晚才回家,还总和婆婆背着我说话。婆婆最近心情却很好,连带着我的日子也好过起来。


正当我以为婆婆发现我的好了,沉溺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时,现实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婆婆对我说,我老公有个7岁的儿子,是大学时期找的一个才出来打工的妹妹怀上的。没告诉他自己偷偷生下来了,最近女人失业了养不起孩子了,才带着孩子来找他!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娟子,你放心,你永远都是我们老金家的人,这一点无论谁来了都改不了!是吧?儿子!”婆婆拍拍老公,老公点点头。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一直给你们挣钱了,是吧?”我沉默一会儿,想憋住却发现根本做不到。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为他们家当牛做马,到底得到了什么?!我把不孕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除了谩骂嘲讽我又得到了什么?来到他们家之前,我过得也是有滋有味的!



我不禁想起当年我大学毕业二十五六岁,我妈一直催我结婚,“你看看人家闺女像你那么大的,哪个不是结婚了?有的小孩儿都能打酱油了!”“妈拖人给你安排了相亲,赶紧找个人嫁了吧!”“这么大闺女不结婚,妈可丢不起这个人!”


“李娟!你就是这么跟你婆婆说话的?我是对你太好了给你脸了,是吧!”“老婆,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娘家离得远,平时不都是我们照顾你的。”丈夫不高兴地皱起眉。


看着婆婆戴着我花钱买的珍珠项链,用着高高在上的语气,和丈夫不满的神情,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甘和愤怒!


我不管不顾的扑上去撕扯着婆婆的头发,做惯了农活儿的粗大双手狠狠朝着婆婆的脸挥打。婆婆一边“哎呦哎呦”的痛叫着,一边让丈夫把我拉开。


女人的力气没有男人大,看着丈夫扶着婆婆,我转身跑出去。天空漆黑如墨,远处灯火人家,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远嫁以后,我就没有了后盾!


5.

我不甘心,凭什么是我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凭什么,他们一家这么心安理得的吸着我的血?!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要毁了他们一家!婆婆宝贝她这个有铁饭碗的大儿子,那我就先从金德开始。金德是铁饭碗,不能有一点污名,可他的污名不是现成的吗?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


“快点!磨磨唧唧你就是不想干活儿!赶紧给慧琳送汤!”慧琳就是那个被金德三言两语骗了清白的打工妹妹,刚来没多久就“病倒了”。理所当然的,不干活儿,只看着孩子。


那孩子和金德长的很像,说是不是亲父子都没人信。


“姐,辛苦你了啊。我也想帮你来着,只是你知道这孩子太小了,总是粘着我。”慧琳看我来了,悠闲开口。


“得意什么呢?就算你生了儿子,你有结婚证吗?不还是个妾!”我瞥她一眼,故作不屑道。


很明显“妾”这个字刺痛了她,她面容扭曲,“你等着,早晚有一天他会跟你离婚的。”


“你儿子7岁了吧?户口还没上吧?上不了学吧?果然啊,没文化的母亲也教不出来有文化的孩子!”我趾高气扬的出门了。


小小年纪离家打工,大学肯定没上过!根据我这几天观察,发现她讨好金德时,经常拿这个说事儿,想来应该很在意!


果然,当天她就缠着金德让他给孩子上户口。金德提出孩子母亲的名字得是我,不然他就构成了重婚罪,慧琳当然不愿意,只说自己再想想。


老公这里走不通,慧琳又去找我婆婆了。以孩子要挟婆婆给他们摆酒席,向全村人宣告她才是正房。有她的宝贝孙子在手,我婆婆同意了。


接着,我就在门外听着他们怎么瞒着我老公偷偷办酒席,怎么发请柬,甚至是让我做什么菜色!


后来,慧琳哭着对我老公说,“我一个弱女子辛辛苦苦给你养了八年的孩子,你不能跟我结婚就算了,现在连一张婚纱照的念想都不给我。”老公想着只是一张婚纱照,又不违法,就心软了。


6.

婚礼当天,我老公被赶鸭子上架。这一家子都很开心,逢人就介绍他们的孙子。我也很开心,一边哭,一边稳住颤抖的手完成慧琳交给我的任务——“姐,今天人手不够,不如你来帮我们录视频吧?”她笑得得意,“要好好拍啊,毕竟只有一次呢!”


没人顾及我的感受,他们只会觉得少一个人干活儿他们就少付一分钱。


委屈心酸又释然的泪水肆意流淌,我却没有擦。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为这群水蛭流泪了。



没等婚礼结束,我就联系了律师。有婚纱照和他们摆酒宴的证据,重婚罪落实了。金德被判了一年半。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出来以后想找工作就难了。有这样的亲人小叔子找工作也不容易了, 婆婆引以为傲的铁饭碗也没了。



儿子进监狱对婆婆的打击很大,她一点也没有以往村里最时髦的老太太的模样。卷发未经打理像个疯子,双手干枯满是皱纹。她扑上来想抓我的脸,我赶紧躲过去。那些身份证、离婚证等证件赶紧跑了。



妈妈已经在家做好了我喜欢的饭菜,我关掉手机靠在车窗上,慢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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