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窗外是谷物店老板家的仓库,一大片石棉瓦的平顶,就成了远近猫儿们的乐园。他们晚上钻进仓库里尽忠职守地抓老鼠,白天就猫在房顶上,睡觉,晒太阳,带崽,调情,还有我最喜闻乐见的,打架争地盘。
狗打架不好看,要么是家养的狗,只会窝里横凶主人,见了别的狗,吠声传出老远,也只敢背靠主人对着吼,不敢上前一步;要么咬起来就丧心病狂,一副穷途末路的样子,皮毛翻飞,鲜血淋漓的,可怜兮兮。猫不一样,没心没肺的孤勇,对谁都不客气,一言不合就上爪挠,呼你一巴掌。而且猫打起架来架势很赞,两对手先是绕场一周来个亮相,边打量着对方,尾巴随着敌方的攻势而不断调整方位,做着预判,抓紧机会就是一个鱼跃,上前一掌。接掌的也不是平庸之辈,弓起身来接连后弹数步,先是虚晃过这一掌,再就着后弹的劲反扑回来,数拳相向。一场屋顶上的猫打架,颇有些武林遗风,高手城墙上过招的意思。
这两只花猫的对峙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他俩靠的很近,脑袋几乎贴在一起,时不时嘶一声,只有两条粗大的尾巴随着谈话的内容摆动。两只花猫,都是三花,黑色占据了大半个脊背,乍一看倒有点像兄弟。小的那只是屋顶的常住民,还带了只温顺的小黄猫,大的那只是新访客,体积要比小花大上一轮,四只脚却是雪白的,像传说中的四蹄踏雪,就叫它大雪吧。大雪显然不是来种下友谊之树的,仓库屋顶这片风水宝地,想必他是垂涎已久,这是来争地盘来了。两只猫倒是先礼后兵,把造型谈判就谈了半天,让听不懂猫语又探不着内情的我好奇不已。
夜晚才是猫的兴奋期,我窗下几乎夜夜有猫的动静,无聊时的磨叽,抓耗子时的机警,小猫迷路找老猫时的仓皇,以及发情时的叫唤。猫发情时的叫声真难听,我总是替他们担心这么难听的声音,怎么找到另一半,但总有新的小猫源源不断地出来晒太阳找妈妈,也印证了我的多管闲事杞人忧天。
这天晚上的动静却不太一样,先是接连几只猫顺着柴垛和窗户窜上屋顶的声音,再是好几声低沉的猫叫声。有事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我也跟着窜起来,开了灯就趴在窗户前。大动作啊,找事的大雪带了四五只猫来,个个呲眉瞪眼,要大打一顿的架势。小花这边也来了五六只猫,都是我的熟脸儿:小花,小花的女朋友小黄,小黄的哥哥大黄,隔壁阿姨家的小黑,还有一只我从小看到大的老白。老白太老了,走路都会呼呼地喘,看他一把年纪地在队伍最后压阵,胜负未可知,但有点心酸。
大雪先带兄弟摆好架势,呼呼吼着叫嚣起来,小花也不甘示弱,大雪叫一声,它就回一声,声音不见得高,但挺有力度。旁边酒店的霓虹灯变幻闪烁,映得小花的眼神愈发坚定,寸土不让的样子。我恶趣味地觉得他们的造型有点眼熟,嗯,铜锣湾陈浩南争地盘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他们是仓库屋顶陈浩南。浩南哥小花叫了几声,脊背开始不着痕迹地弓了起来,前爪慢慢伸了出来,他要出招了。对面的乌鸦哥大雪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像结实地挨了一下子。你小子偷袭我?大雪恼羞成怒,嗷呜一声扑了过来,混战做一团。其他的猫儿在一旁助威,小结巴小黄小姐的叫声最大,变声期的小母猫叫声穿房过瓦,我怀疑她不止是助威那么简单。
果然,凄厉的猫叫声有了效果,楼上传来开窗户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可乐瓶子飞了下来,“这些死猫,吵死了,老子要睡觉!”可乐瓶精准地打在猫群里,猫被炸飞一片,小花和大雪也不得不分开来。楼上还在骂骂咧咧,小花战斗力正盛,虽然胜他几个手下不成问题,但真要战斗到底,自己似乎也难占什么便宜。思前想后,大雪决定不吃眼前亏,带着兄弟们转身跳下了屋顶。
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了,众猫放松下来,坐的坐,躺的躺,老白早瘫成了一堆。小花也大松一口气的样子,轻轻走向小黄,用头蹭蹭她。小黄倒若无其事,优雅的抬起爪子,舔了舔。
又过了一段时间,屋顶上多了两只小猫,小小花和小小黄。小小花精力旺盛的跳来跳去,小小黄优雅的边晒太阳边舔爪子。嗯,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