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出现在江门,当初不顾一切,可能只是为了一个人,当然,人总有过去,现在已无关痛痒。
每天早晨,生活单曲循环,八点半看见朝阳,九点上班卡,六点回到原始黑暗,晚上陪着电脑,凌晨陪着手机,我想,这也是当代人的一种通病。
睡觉对我来说无疑是一场决别,面对即将离开的今天,无能为力,既然我没法挽留他,那么我就要让他死得体面,给她该有的仪式感,所以,我常闻到晨曦才会合上眼睛。
我曾想过放纵自己,让自己羁留灯红酒绿,坠入忘川情海。后来,意想不到的是,空荡荡的大房子,困住了我这头洪荒巨兽。我每时每刻都想冲破囚笼,于是,我想起了愤怒,开始变得面目狰狞,我用指甲一根根插进钢筋水泥,张牙舞爪划破长空,流的不是血,是血脉喷张的快感。张开獠牙,用血盘大口啃食寂寥。我对着白色的墙壁发出尖锐的吼叫,我骂他,垃圾,扶不起的阿斗。
习惯一个人的夜,和自己对话,是我个人变态的趣味,人格随意分裂,有问有答,亦正亦邪,说的谎话连自己都骗。我常说,再打一局就睡,买个面包明天吃,再找她我是狗,彻夜未眠。没人会因你失败就同情你,所以天明上班照常。
日子沉寂久了,我开始尝试发现新大陆,一个人出去吃饭,一个人买票看电影,一个人走很长一段路。
生活如此泛味,理应犒劳自己,我想着在最繁华的地段,找一个可以坐着吃饭的餐厅狼吞虎咽。
江门新坐标,一个叫汇悦城的地方,离我居住的双龙片区大约3公里的路程,不近不远。我不想与这座城市相隔一个轮胎的陌生,以免生疏,所以我每次去汇悦城都选择了步行。
晚上的人特别多,都是些小年轻聚集地,男的暗黑妖艳,女的谄媚多姿,什么烈焰红唇,什么扶风弱柳,什么清装素雅,在我眼里他们就如璀璨明珠,可望而不可及。
我穿过人群,脚步变得急促,敏感的内心开始变得兵荒马乱,仿佛一切都突如其来,男的在蔑视,女的在嘲笑,他们成群结队在数说着我的卑劣,玩味我的诚意,我收敛目光,低着头,像过街老鼠穿梭人群。
坐扶梯到了汇悦城的四楼,吃饭的地方,琳琅满目,有些餐管门庭若市,排着队的客人跳起了飞行棋,我只想挑一块可以容纳我的静土。走一会停一会,思前想后,服务员对我不睬不理,我仿佛听到她们低吟:一看这人就是 loser。
我又换了另一间,来到一个装潢偏年代感的餐馆,见前台没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了进去,坐下来,宣示我的高傲。
“不好意思,座位已被订了,你坐那边吧。”餐厅服务员挑了一个偏暗的角落,还没征得我的同意就擅作主张。
我拿起菜单,随手挑了几样肉食。
我不会用刀叉,我拿着筷子使劲戳着八成熟牛排,大口大口的在撕咬。
我低着头,余光横扫四周,前面坐着的是一对情侣,右手边的家庭聚餐,左前方是一桌子朋友,有男有女,我仿佛又听见了他们在讨论:你看他那狼狈不堪的样子,还不如我家的旺财吃得狗模人样。
顿时全身上下都被火辣辣的目光洞穿,如坐针毡,感觉莫名有人在背后指着我,前面的人在嘲讽,旁边的在冷笑。我置身于枪林弹雨,无情的弹头,贯穿我的胸膛和头颅,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像条木了的咸鱼一动不动。
牛排越扯越长,我顾不上了,一口吞下去,硬生生卡在喉咙,胀到食道咽不过气,把台上那杯冻到冒烟的冷饮直接往里灌,匆匆忙忙买单走人。
出了门店,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箭步冲下扶手电梯,想尽办法,找到一面可以看到自己的镜子。那一面面镜子,就像毒瘾,吊着我的半条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看不到镜中的自己,浑身难受,痛不欲生。感觉是有人在我脸门和后背贴满了污秽俗词的标签纸。我怎么甩也甩不掉,我发了疯似的,拧开卫生间水笼头,拼命揪着自己的头发,像手抓饼一样,扯着流海。
从此,我再也不敢独自一个人出来吃饭,太过可怕,所有人都在盯着我,如若我不够警惕,随时会把我生吞活剥。
我在猫眼电影买了张《大黄蜂》的票,坐得比较靠后,没买爆米花,因为不想被人看到吃独食的丑陋,这是我的第一次。电影快要开场了,眼前一片模糊,我以为是大片制作的需要,看了将近二十分钟依然如此。
“为什么屏幕不清晰了。”我随口问了一句坐在我邻座的中年大叔。
“你出门不戴3D眼镜,你是来电影院避难的吗?”
“对,我是来学习人类新语言的。”
我闭上眼睛,才发现屏幕上说的和我学的简直天壤之别,一句英文都听不懂。我装作看得津津有味,饶有兴趣地点头陪笑。
电影播放到中场,前面的一对情侣,突然亲吻了起来,热火朝天,如入无人之景,我眼睁睁看着她们,目惊口呆,舌头居然打起了十字结。
我内心似有千头野猪趟水而过,地动山摇,看着《大黄蜂》你俩都能吻出《泰坦尼克号》的意境。是世界变了,还是看影的方式不同了,我暂时理解为开放与包容吧,看着外产的电影,吻着中国人的情怀。
电影还未散场,我提前出来了,还是外面的空气清新自然没带半点胭脂水粉。只是要重新步入人群之中,我又变得该死的懦弱和怯场。另一个我,不断告诉自己,你是一切的主宰,他们都只是给你生活加戏。霎时像打了雄性激素一样,仰首阔步,走路带风,那是一个英姿飒爽。
当我与他们真正擦肩而过,紧绷的气球瞬间泄了气,终究还是自欺欺人,我像头蜗牛拖着行尸走肉的躯壳离开了人群,远离他们毒辣的目光。
我讨厌白昼灼热的太阳,喜欢黑夜灯光的散漫,通常晚上十点过后,我便会穿好衣服,绑好鞋带,出末人间,走一段路看一段人生。
双龙广场的旁边挨着一条天沙河,污浊的河水散发出一股腐泥的味道,熏得落叶群魔乱舞,河边绿道上的行人晚上十一点过后基本已少得可怜,只有零碎的几间饮食店还在拍着蚊子打着哈欠。
市第二人民医院也靠在绿道旁,夜里常常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出,有时偶尔会伴随着哭泣。大门口的白色救护车,也是耐不住争性子,风风火火,进进出出,一路狂鸣穿梭,车顶上闪烁着蓝色的灯光,犹如死神的锋芒极其刺眼,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步行在沿河绿道,我不喜欢像其他人一样戴着耳机,只想‘一本正经’听清属于这座江城的‘闲言碎语’。从小千世界旁敲侧击升华自身的情与欲,无否粗茶淡饭的民生百态,亦或是纸醉金迷的朱门酒肉。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在想方设法地活着,只不过繁衍生息的手段不尽相同而已。
看着平静的河水,昏黄暗淡的路灯,在微风拂过的枝叶下显得苍白无力。每次行过医院门口那段臃长而又觉得短暂的路,脚步总会加多几分沉重和心悸。
一台黑色的奥迪停在了我的面前。驾使座下来了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脸上铺满了焦急的神情,一边掏出手机拨着电话,一边走到后座抱起了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个布笔袋在自顾自地在玩耍。
这时中年男子电话拨通了,说话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反差极大,隔着两米远的距离,我都能清晰听见手机另一头传来的抽泣声。
“我到门口了,在那?”
“不在了。”
“爸爸,昨晚爷爷给我的,让我上学的时候买些吃的。”小男孩拉开了手里拿着的布笔袋,里面零零碎碎的几十块钱。
中年男子放下了手机,看着怀抱中的儿子,眼角泛出的泪花在路灯下显得混浊暗淡。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快步走进了医院,消失在弥漫着消毒水的医院大门。
人生最美,不过鲸落,这是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人亦是如此,正如泰戈尔所写: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虽然众生都抵不过生命中的奈何桥,但留下的是庇护家人成长至今的温暖,延续温存。
似乎面临隔世,我们才会读懂藏在心底的那一句,子欲养而亲不待。当年那课,朱自清看着步履蹒跚翻过月台的背影,现在看来无疑也是我们生活的拓印,我们只能努力陪着孩子的成长,却无法陪同父母的老去一样,所以金钱会有缺席,但爱绝不能迟到。因为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那个先来。
医院的白色窗帘往外迎风撩着抓牙,上方的那片天空积压的戾气使夜幕越来越重,压抑得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我加快了脚步。晚上十二点正,绿道的路灯全都熄了盏。我独自走在风中,冥思苦想,享受着黑夜给我的馈赠,的确白天不适合我的生存法则,唯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给了我绝处容身。
回到住处,完全没有睡意,趴在阳台,好奇地数着小区内还亮着的房间,晚上十二点过后,大概有三十户到四十户左右的灯光亮着,我玩了会电脑,凌晨两点左右,睡意全无,我来到阳台,又数起了灯,此时还有十七户的灯依然亮着,干脆在阳台搭凉席,玩起了手机,三点左右睡意正酣,我再看着夜深人静的小区,仍有六户人家还亮着灯。
不禁脑海想起了那两句话:总有人比你优秀,但他们却比你还努力;有些人看上去都比你幸福,但烦恼比你也更多。
也许,我们自认为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人无二三。别人何尝不是,所以我们懂得了看破不说破,不问生活,不问世俗,只说早好与晚安,留给自己与她人一种体面相处。
每次休息日,白天我会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阖好了门窗,把窗帘拉上,杜绝外面任何一缕光偷偷的跑进来,破坏我对着太阳私自凝造的黑夜。然后把音乐开到最大,肆意让四堵墙围剿,不让他们扩散开去,听到熟悉的节奏在咆哮,我会跟着高歌,不管不着边际,只想歇斯底里大喊一场,撕心裂肺,直至说话沙哑,声线扭曲,我才肯罢休。
越是这样我越想着去抓住点什么,好像他就在眼前,我扑过去,虚无缥缈,无从下手。像是时间,又像是梦想,换个方法,我试着伸出手悄悄抓住他,我以为我抓住了,可他又走了,心里空落落的,像缺失了一小块,却又无从说起,患得患失。
就好如是,喜欢在这本书上翻两页,看了会,便又想在另一本书上翻两页,觉得每本都是生命中的转折点,想一下子,全看完,最后每本书都只翻过寥寥几页,雨露均沾,却学不来半点,满脑子的不知所然。
算了,剪不断理还乱,还是老样式,把今天留给昨天吧,我埋头脱掉衣服,硬生生把今天按在床板给睡了。一手时光好牌已被我打得稀巴烂。又何乎在夜深人静又或烦嚣闹市再多一个市井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