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期末考试不到三天,还是不甘心放弃这个学期的出游计划,和朋友小魏在各大网络平台上看了一圈,决定去恩施。
出发时看了天气预报,赶在一场暴雨前进入车站,但雨是躲不开的,此处不下别处也要下。高铁穿过齐整茸绿的平原,那些颜色还是渐渐晕染在大雨里。直到列车频繁驶入长长的隧道,偶有在隧道外见到高耸青山间云环雾绕,多山的恩施与我们相顾无言。
入住酒店等事宜安排妥当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因为跟团的行程中不包含土司城,我们想着还是要去看看。那场躲不过的暴雨下得淋漓尽致,我和小魏撑着小巧可爱的遮阳伞勉强前行,只能说这两把伞承受了生命不该承受之重。
参观时碰巧有导游在给他的团队讲解,于是蹭听了几句。土司城曾是土司及其亲眷居住的宅院,也是权力的宫殿。木制结构的建筑檐牙高啄,在雨中静默着,翻开一页潮湿的过往。
九进殿一层高过一层,雨水顺着天井落到逼仄院子两个水池里,池子中的鹤披了满身铜绿振翅欲飞,脚下是贪恋这一方天地的红鲤。
二楼有穿民族服饰拍照的姑娘,艳红的衣裙和繁复的头饰成为阴暗雨天里一抹亮色,突然就理解了这些绚丽色彩。
值得一提的是土司城的宣传标语:“来一回恩施,当一次土司。”这座建筑不可不谓精致巧妙,但看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因为了解更多的是土司的劣迹斑斑,欺压百姓的罪行也罄竹难书。
游览结束时雨也停了,遮阳伞发挥了它本来的作用。
第二天是去恩施大峡谷,经验丰富的司机驾驶着旅游大巴带我们行驶在蜿蜒盘旋的挂壁公路上,目光所及都是欲比天高的山脉。
进入景区后导游特地给我们介绍了游客中心搬迁背后的故事。据说原来的游客中心背靠的山脉像是一条龙,而对面高处的山峰则像一只虎,风水学中白虎压青龙,不伤主,必伤客。而后果真总有游客在峡谷险峰中不慎跌落,景区负责人只好请来高人一看,于是另选地址建了新的游客中心。
为了节省体力和时间,我和小魏选择坐缆车登上大峡谷,再徒步走下来。缆车总体平稳地向上,透过玻璃看与自己渐近渐远的眼前的树和背后的原野,突然回忆起来小时候做过的有关飞翔的梦。
虽然地图上着重标出几个有名景点,但我们仍是把大多数注意力花在每一步台阶上。我相信蜀道难不只是难在蜀道,此地的绝壁栈道也是艰险雄奇。行路间听到鸟雀清脆娇啼,休憩时望见夏日阳光照在一座山峰显出阴阳两面,“山光悦鸟性”“阴晴众壑殊”,曾学过的诗句被一步步触发。而且看着那些陡峭的草木不生的绝壁,也会想起曾看过的书中一个特别喜欢的角色,想起他敢与奇峰比高低的胆魄,想起他横荡云中的恣意。
什么叫旅途中的惊喜呢?我猜是本意是想一睹造化神奇,来到这里却邂逅了惊艳的人。一路走走停停,我们走在仿佛没有尽头的绝壁栈道上,转过一个拐角,我看到一个黑衣小哥。他背靠绝壁凹陷处,面对栈道前的深渊与远处高山,安安静静地举着画板写生。总有人为了一眼风光攀上高峰,也会有画风景的人成为别人的风景。
其实导游安排的行程是包括大峡谷和云龙地缝的,但从大峡谷回来的我们已经精疲力尽。我提议说不如随缘吧,能看到的风光是缘分,看不到也不强求,小魏双手赞成,并称此为“详略得当式旅游”。
看完山后,我们去看水。
清江是恩施土家族的母亲河,蜿蜒在两岸青山脚下,碧绿水波缓缓起伏,我们对视,像望进异域美人的翡翠眼眸。
观光船上视野开阔,二楼尤好。有些地方不用相机滤镜也能美成一幅油画,而且那种色彩也有几分像《千里江山图》。
许多人挤在甲板上拍照,我和小魏也占了一方小小角落,头顶灼灼烈日,脚踩温度高到像要燃烧起来的地板,和挥舞丝巾的阿姨们一起凹姿势。
乘船游赏十里画廊,我们浸泡在明亮饱和的色彩里,喟叹夏天的具象化。
当天返程的路上我们去看了另一个景点——女儿城。原来的女儿城早在十年浩劫中湮灭,现有的是后来人们复原的模样。
仿古建筑加上一些少数民族风情点缀,几乎每家店前都挂着亮灿灿的银饰和五彩斑斓的织物,也有身着彩色衣裙的土家族族少女当街起舞,博得游客的声声喝彩。
女儿城的醒目标语是:“世间男子无二心,天下第一女儿城。”世间情爱不可不谓神奇,忠贞不二这种事情,有时候只是虚幻飘渺的谎言,有的时候却在平平淡淡中用一生兑现了承诺。
熙攘街道上到处是买特色小吃的,但天气炎热,和小魏仍喝冰奶茶作罢。
第四天我们去看石头。
最早听说石林,还是在高中地理课上。老师给我们讲云南石林,说那些经由地质作用形成的石林光秃秃的,如果晴天去看之后又晒又乏味。但恩施的梭布垭石林坐落于山地森林里,长出的树木隐天蔽日。
石林内部也分成好几个景点,我们去了莲花寨。
进门便是凉风洞,站在洞口可以感受到身前与身后的巨大温差。这里台阶陡峭,通道狭窄,许多地方都仅容一人通过。造型奇异的石头们卧在林间路旁,由探索者为它们取一个与自己形态相关的名字。
这里也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但即便曾经对喀斯特地貌形成过程原因了如指掌,现在也已经记不起太多。
下到地势低的石洞中时,那里阴湿幽冷,是很适合过夏天的样子。水汽和凉风穿梭过狭窄石缝,苔藓附了满壁,偶尔还能在喧哗人声里听到水潭的晃荡作响。可是也会想到,游览时有许多同行的人,如果是独自来此,应该会和《小石潭记》中那样:“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莲花寨里的米酒小摊也算是惊艳的邂逅了,酸酸甜甜的口感,仍留存的酒味,捕捉住游人细微的触感,醉倒在这山石奇瑰、草木郁郁的梦里。
我来恩施本意是想看风景,看传闻中自然的鬼斧神工,一路看到的却不止草木虫鱼。
远离市区的人家多散落于山间平地,在一块块陡坡上种植玉米,玉米算是最常见的作物了。狭窄蜿蜒的公路不能连接每个地方,在这里驾驶旅游大巴需要最经验老道的司机。有人选择在峡谷石林景区经营小店,同时也放弃了便利的水电网络外卖。
我的家乡也不甚发达,和这里大有相似,但是是丘陵而不是山地。地形的相对缓和给了人们一点点放松的余地,而越是陡峭艰险的地方,人们也越是顽强坚韧。大家都为着最伟大的目标而努力,去险峰峡谷开路铺桥,在陡坡土地种植粮食,隔着山谷密林唱出奔放热烈的歌,一代又一代,我们管那个目标叫做:活着。
或许诗圣杜甫每一吟诗落笔,那纯白的灵魂四溢的光点就散落一些,于是代代相传,你我都得到了一点点。同为时代灰尘下的普通人,尚没有问出“安得广厦”的气魄,那就祝愿人们为之奋斗的每一寸土地都生发希望,攀着父辈母辈的肩膀,总能看到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