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黑格尔才能读懂马克思;读懂马克思才能读懂新中国;读懂新中国才能读懂我们自己。
黑格尔的哲学从逻辑学和辩证法开始往宏观层面推演,直到历史哲学为最高点,最后得出“世界历史不过是自由观念的发展罢了”的结论。《牛津通识读本:黑格尔》的作者彼得•辛格极具创造性地反向叙述黑格尔的哲学体系,从历史哲学开始叙述,然后下降到自我意识和理性精神,最后回到逻辑学和辩证法。这种叙述方式先让读者了解黑格尔哲学的大致理念,再试图解释极其抽象难懂的精神现象学,确实比较有助于消化。
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描述了宏观的历史发展规律(what);历史按照一定的轨迹推演的原因则是自我意识和理性的作用(how);逻辑学和辩证法则刨根问底地解释了自我意识和理性的形成和运作方式(why)。这篇小文中,我将简要回顾一下黑格尔的自由观和历史哲学。
I. 自由观
自古以来对自由的定义都五花八门,而黑格尔大体上传承了康德严苛的自由观。在了解黑格尔严苛的自由观之前有必要先了解以伯林为代表的西方主流自由主义者的自由观,他们认为如果别人不干涉我的决定不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当我随心所欲的时候,我就是自由的。在黑格尔看来,这种自由观徒有自由的形式而无自由的实质,因为这种自由观的持有者从不去追问如何作出以及为何作出某个选择。黑格尔认为“当我们不受他人威胁或我们自有欲望的驱使,也不受社会环境的左右而有能力进行选择时,我们就是自由的。”
彼得•辛格给了一个例子解释黑格尔的自由观:
假定在某个时期内人们都对于出汗以及汗味毫不在乎,而这时一个商家制造了一种能抑制出汗和汗味的产品。不难想象,这个社会的人对这个商品没有需求。然而,商家发起了猛烈的广告攻势,成功让人们认为朋友会对自己出汗以及体味感到厌恶,因此也就成功发展出了使用这个产品的偏好。
在以撒亚•伯林看来消费者的选择是自由的。然而,在黑格尔看来,消费者是不自由的,因为消费者的消费欲望是被商人塑造的,而不是“真正自愿的”。因此,在评价一项经济制度时,不应该看这项制度是否能满足人的“既有偏好“,而要识别出它是否能满足那些基于真正人类需求或有助于人类幸福的偏好,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里深入讨论了如何辨识真正的人类需求,由于论证太过复杂和抽象就不作进一步分析了。
现在我们重新回到自由的问题,几乎所有人看到这里都会觉得黑格尔的自由观是不切实际的,因为我们必定生活在某个社会环境之下,我们的选择必定会受到这个社会的左右。那么,在黑格尔看来,排除被社会和历史引导的行动自由以外,自由还能剩什么呢?
他的答案是:自由就在于遵循一个人的良知。这里的“良知”乃是基于理性地接受作为最高道德的绝对律令(“categorical imperative”,来自康德的概念),所以接近理性以及普遍的东西的道路就是通往自由的道路。
从微观来看,接近理性是个体通向自由的轨迹;从宏观来看,这就是历史通向终点的轨迹。
II. 历史的目的
黑格尔认为,只要保证人的精神自由,历史就会走向某个特定的目标。
一旦客观世界被合理地组织起来,根据自己良知行事的个人就可以自由地选择行为与客观世界的法律和道德相一致。在那个理性的国度里,个人真正选择服从和支持国家,因为他们真正认同社会的原则,并且从对规则的认同和支持中获得个人的满足和自我实现。在那个历史的终点,自由将不再受到限制,社会将不会再影响个人的选择偏好,因为个人的自由选择与整个社会需要之间将是完全和谐的。黑格尔的自由观将会成为现实,世界历史也将达到它的目标,这也就是后来马克思所说的共产主义社会。
从今天的角度回顾历史,黑格尔的哲学并没有引导世界走向历史的终点,而是一百多年来在全世界激起向往共产主义的革命运动,不知黑格尔若死而复生会作何感想。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黑格尔所描述的“个人利益与整体利益完全和谐一致的共同体“的可行性。然而,即使经历了众多实践以后,我们最终认为永远不可能实现黑格尔意义上的自由,也不妨碍我们把这种自由当做一种最高理想,指引我们在提高人类的福祉的漫长征途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