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年谷雨快一年了,季节的步子总是按部就班,如此,让脚步再凌乱的人也会有一些安全感。
去年谷雨前一天,我们去到山里。在那儿有一个诗歌朗诵会,谷雨时节吟诵诗篇是很多地方都会有的一个所谓很诗意的活动,听上去倒也还不错。一路上细雨蒙蒙,溪水淙淙,空气清新略带寒意。进山后便是巨大的山水画卷,尤其是云雾缭绕下的远山,层峦叠嶂,深深浅浅的青色,除了惊叹别无其他。
秀丽的风景里,一个颇有古戏台风韵的舞台默然伫立在细雨中,晚上诗会将在这里举行。戏台不大,然而出将入相的台口以及后台简单的化妆室使得戏台虽小,却五脏俱全。
站在舞台上,远处青山妩媚,近处雨声淅沥,意境不俗。
我们准备着节目,走台,对词,音响,一切按流程。事实上,这些不是我要说的重点,这不过是工作。我要说的是一位郑师傅,我第一眼瞥见他的时候他正和我的同事说话,隐约听见他说住在这里五年了,他是看管这个舞台的人。大约六十岁?我不确定,大约。郑师傅个子不高,偏瘦,脸庞有些黑,布着一些皱纹。
音响室很狭小,可是有就已经很不错了,之前我预想的可能就是一些大喇叭呢。一个小小的调音台,一台小小的电视机,靠里面是一张单人床,被子是老式的折叠法,长长的折起放在床内侧的那种。原来这既是音响室也是郑师傅的宿舍。房间四面是木板墙,头顶,也是木板。这能挡风吗?我站在舞台上分明看见细雨飘过。
下午正式走台,郑师傅一直在,诗会上他有一个节目“提线木偶”,据他说他的那些木偶有上百年的历史。他很早就画好了妆,是那种很热闹的妆。所以,你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他的表演。
我在音响室无意间看到桌上一沓稿纸,第一页是手抄的歌谱,歌名《小城故事》,字迹工整。后面还有好些手抄的歌谱,因为那些歌曲都比较久远,所以我对同事说:"看来这是一位老文青啊!”然后我们感叹虽然独自守着舞台,但这位郑师傅应该是在做一件喜欢的事儿,文艺有时候就有这样的魔力。这种讨论显得有些主观,但世间的谈论种种,不大都是主观的吗?走台花了很久时间,郑师傅后来去吃晚饭了,没有彩排。其实他时常要表演这个节目,早已烂熟于心。
果然,晚上演出时,郑师傅没有让我的同事为他放音乐,自己放好DVD,调好顺序,然后从容不迫和他的搭档上台表演。戏曲木偶,别有一种古色古香之美。后来我才知道,郑师傅是省级非物质遗产传承人,常住舞台上。
表演结束,回到音响室,我冲他微笑,他也笑笑,然后说:“我住在这里五年了。”我想起他那张歌谱,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一个人的时候,面对青山,郑师傅会哼唱这歌曲吧?
稍晚些,我听见郑师傅问同事今晚的节目会不会在媒体播出?脸上是一种,谦卑。这是他在乎的事情,在乎的坦坦荡荡。人们都喜欢说人生是个大舞台,热热闹闹,兜兜转转。而长年一人在这偏僻的山间守着这样一个简陋的舞台,我不敢说这一定孤独,但一定是一种执着,一种热爱。
第二天,我们离开,路上忽然遇见郑师傅,打了个招呼,他说:“我送送你们!”老人讲究老礼儿!
天已经停雨,山间云雾升腾。但凡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各种故事,不论小城还是大山,人生的确是个大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