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赖声川的话剧《暗恋桃花源》再度来沪演出。作为看过两次现场,以及电影版的资深粉,热烈地翻出陈年旧篇来应个景。2010年第一次看完后颇有感慨,就写下了这么一段。
谁是刘子骥?昨夜,我一直在思索,一直没有答案。
欣赏该剧前我了解过大致情节,但不看评论,因想保留些思考空间。传说该剧一直是剧本胜于演员,我起初总以为那是奉承的说法。
《暗恋》讲述一对青年男女江滨柳和云之凡由于内战而分离的故事。在诺大的上海尚且能够结实,但一个小小的台北,即使相距不远却让他们分隔40年。于是,两人只能将初恋埋藏心底,各自成婚生子。已患绝症时日无多的江滨柳心里始终放不下,更因好友告知云之凡也在台湾,于是登报寻找佳人,但佳人迟迟未至。
江夫人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台湾女人,一心扑在家庭上。然而,她永远也走不进自己丈夫心中那一隅,她不明白但她愿意承受这种不明白,以致她甚至愿意在最终云之凡出现时黯然退下,成全丈夫心底最后那一道念想。
江滨柳再见云之凡,一切都已不同。两人之间的对话只能是点到为止,不可似四十年前那般互诉衷肠。只记得之凡说:“我先生是个好人,真的是个好人。”是啊,烟花落尽后,只希望夜空能不灰暗即可。
《桃花源》故事取材于《桃花源记》,说的是武陵人老陶因自身不育故觉处处不顺,鱼捕不到大的,酒瓶瓶盖也打不开,大饼都硬的吃不了。而妻子春花更与房东袁老板私通款曲。终有一天,他揭穿了两人间的私情,无奈之下只得去上游急流处打鱼。
怎料到,前行过了急流和漩涡,竟到一处豁然开朗之地——桃花源。在那里,他认识了一对和春花、袁老板长得一模一样的夫妻。此二人善良恩爱,关心帮助老陶,使老陶心情平和,并融入了他们那无忧无虑的生活之中。
不过,老陶还是会想春花,决定回家接她一起。但返家后却发现,春花和袁老板已结婚生子,还为他立了牌位。而这两人却因生活之琐碎与贫寒日夜争吵,过得并不开心。在更深的无奈之中,老陶独自踏上了返回桃花源的路......
《暗恋》是个悲剧,《桃花源》则是喜剧。两个剧组由于舞台租借的问题不得不在同一天进行彩排,于是台上便演绎了一出古今交错、悲喜交加的剧目。忽而是《暗恋》那令人柔肠寸断的情景,忽而是《桃花源》使人捧腹不止的演出,高潮中两个剧组同时登台,你一半,我一半,却在排演中互相串词。
还有导演和场记、老板和剧务等关于排练的各种啼笑皆非,中间并穿插一个身着皮衣的陌生女子上台寻人,一声声呼唤着:“刘子骥,你在哪里?刘子骥......”。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个是现实,哪段是错觉。
遗憾中,我走出大剧院。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未看懂。夜里,又想起这出剧,很奇怪,为何《暗恋》是悲剧,台上抽泣,我没有想哭;《桃花源》是喜剧,大笑过后,心中却隐隐泛出酸楚?还有,究竟谁是刘子骥?
清早,我找到《桃花源记》,只见最后一句——“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一下茅塞顿开!如果我想起这句话,或者看剧前先温故一下靖节先生的这篇文章,那么就不至于困顿良久。原来,这终究不过南柯一梦。
暗恋是美好的,但是没有结局的暗恋是悲伤的。那是心中永远的一道伤口,尘封多年,再多年,也不忍去看。因为那是现实,因为那是宿命,因为那是终局。那是水中的倒影,不要去触碰,只能看着,看着就永远是那样。
云之凡就是江滨柳心中的倒影,看得到但摸不着,因而永葆圣洁,无人能靠近,无人能企及。而对于自己的妻子,我可以给你我所有的财富,我可以和你共度人生的风风雨雨,但我的心里有那么一方角落,请让我永远保留。
这段暗恋究竟对谁是悲剧?是江滨柳?是云之凡?还是江太太?如果江滨柳没有和云之凡分开,如果他们在一起了,是不是就一定是喜剧呢?是不是呢?
桃花源是个鸟语花香、平和安乐的人间仙境,那里一切都是如此安详,如此理想。不用担心柴米油盐,无需考虑国家大事。喝口井水来消除疲劳,捕捉蝴蝶来游戏人间。见小草不踏,见蚂蚁不踩。这是个人人都想要的宁静生活,没有烦恼,远离忧虑。
老陶在这儿几乎忘却了一切世间之事,如果不是想让妻子也能拥有如斯生活,他应该永远都不会踏出此地。可是一旦他踏了出去,看到的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那么,何处才是真实,何处才是梦境?老板指着幕布的留白处问顺子:“一棵桃树它干嘛要逃出去呢?”是呀,他干嘛要逃出去?是因为现实太过残忍,还是因为梦想太过温暖?
陌生女子一次次出现,找寻她的刘子骥。“你不知道他是谁吗?你没有看到他吗?他说好要来的。”能找到吗?落幕了,他也没有出现过,只留下那女人的背影,与她抛落的一片片花瓣。为何要找刘子骥?又为何找不到刘子骥?
刘子骥是否真寻到过桃花源?有人说是,但“不足为外人道也”。后人之说,不以为数。我想,无论他是否曾找到过,最后却是“寻病终”。于是,后遂无问津者。桃花源毕竟是桃花源,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
终其一生,找到如何?找不到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