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抹光亮,那点朦胧的光越来越盛大,渐至刺目,最后铺满整个混沌世界,摇摆的模糊人影亦出现其中——
寒风簌簌,七个穿着长袍的男人在荒野中相遇,一颗明亮的星星在他们头顶的天空闪烁着,指引着前进的方向。越过这片荒野,就是伯利恒,也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在赶路的过程中,他们互相交换了名字,分别是:喜、怒、哀、惧、爱、恶、欲。
他们有着一样的容貌,声音也相同。
喜喟叹道:“我从东方来,一夜睡觉时听到神的声音,说天主的儿子即将降生在人世,叫我去迎接他,于是我连夜赶来。”
剩余六人不约而同的说:“我也是。”
惧忽然说:“那究竟是怎样的声音呢?我们听到的都是同一个声音吗?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力量?而且,为什么偏偏是我?……”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浑身发起抖来。
恶大叫道:“闭嘴!只要到了那里,不就可以验证所谓『神的声音』的真假了?!”
还有后半截话他没说,恶是不敬神的,他虽行恶魔之事,却也能说出最甜蜜的话,是这伙人中最有执行力的一个。
由于他大喊大叫,引来了怒的不满,他发出类似野兽的嚎啕,瞪圆了眼睛,张开血红的嘴巴,像要把恶活吞入腹,撕成碎片。
哀与爱是一对孪生子,他们总是拥在一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从来就没有开口说话、表达自己的观点的机会——虽然他们和另几个人一样,都是得到神的指示而赶到了这里。
欲不爱说话,他更偏好观察。
他们七人一路争执不断,可最终,还是穿过了荒野,根据星星的指引,找到一间马厩,婴儿的啼哭声从中传出,爱站在门口,朝里张望着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是呢?我可以提供帮助吗?”由于他长了一副值得信赖的可亲面孔,怀抱圣子的玛利亚很愿意同他说话,用柔和的声调说:“是我,我生了个儿子,老爷。”爱听罢,上下打量着玛利亚的脸及身体,大声说:“这不可能!你有处女的美,我很确信,还没有任何男人将你玷污,处女怎能生出孩子来呢?”惧在旁大叫:“骗子!”
玛利亚平静的说:“这就是我的孩子,而我也确实是处女,我没有欺骗任何人。”
恶冷笑道:“如果有一天我撒了谎,我也不会痛快承认的。来,让我看看你这骗子是怎么控制面部表情,让自己的谎话更有说服力的吧!你真是个天生的骗子,玛利亚!”
七个男人你推我挤的进入了肮脏、拥挤的马厩,极为自然地把目光聚到玛利亚怀抱着的婴儿身上。那个孩子皮肤很白,正躺在母亲的臂弯里乖乖的睡觉,看起来很普通。
男人们用充满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情绪的声调,大声咏叹着:“啊!!!”
不知谁说了句:“这只是个婴儿。”
就在玛利亚的眼前,七个男人合成了一个。他拥有一双明亮的棕色眼睛,薄唇总是吐露令人痛苦的话语,优雅美丽的双手既能捧起书本,也能挥拳殴打。他指着玛利亚怀中的婴儿:“他没有天使的翅膀,不能说话,连眼睛都睁不开,谁能证明,他就是神子?”
玛利亚囔道:“伟大的占星家啊,请你拥抱这个婴儿,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怀疑他了。”
男人依言抱起婴儿:“我还是没有特别的感觉……慢着!我好像看到他的皮肤散发淡淡磷光!……啊!”不同的嘈杂声音,在男人脑中响起,就像他的七种情绪独立成人一般。毫无疑问,他臂弯中的这个孩子就是神子,尽管他没有天使的翅膀,也不会说话,可他就是知道。“看啊,神把他的骨血给了我们,然而,他是这么的纯粹,又是这么的弱小!我真怕旷野上的风吹坏他,人间的食物不合他的胃口,粗糙的织物弄破他娇嫩的皮肤!”
他又询问玛利亚,打算怎么抚养这个孩子,玛利亚坦然说:“我会尽我所能,给他最好的,呵护着他长大,让他去传播神的意旨!”
男人大叫道:“什么,你要用抚养人类孩子的方法,去抚养神子吗?!天!”他把孩子放在一块木板上,双手不停的颤抖:“我已经不敢抱着他了,只恐我照料不周,将他弄伤。想想看吧,玛利亚!人类的心里有着成千上万的恶念头,你怎么知道神子不会被他们玷污,走上歪路呢?……啊!他睁开眼睛了!”
婴儿长着一双蓝绿色的漂亮眼睛,他的眼神充满智慧,安静的看着玛利亚及男人。
玛利亚道:“您该相信他的神圣。”
男人道:“神把他唯一的骨血派到我们的身边,我理应感激,但是,他还这么的弱小,无法马上布道,我可无法承担其中的风险。”
在这个臭烘烘的马厩里,被神选中诞下神子的女人和辅佐神子的男人无法达成共识,同时沉默着对峙。母性占据了温柔的玛利亚的心灵,她给婴儿喂奶、唱摇篮曲哄他睡觉。
“看到了吗?他喝奶的样子和普通婴儿没设么两样。话说回来,如果把他扔进三百个婴儿中间,或许我就认不出他来了。”
男人也斜着眼睛,盯着婴儿的脸看,忽然惊觉那孩子正直视自己,仿佛已经看穿他卑劣的灵魂,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接连后退了好几步,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从玛利亚的怀中抢走婴儿,狠狠摔在地上!“不!!!”玛利亚尖叫着扑上去,但为时已晚,孩子已经死了。她抱着死婴,不断哭叫着:“我的孩子!”哭声令人动容。男人怪笑道:“你该感谢我,玛利亚。如果他平安长大,就会离开你去布道,以神的慈悲拯救世人,这样一来,他将不再是你的儿子,你会被无情的抛弃。”
他离开不断嚎哭着的女人,指尖还残存着婴儿细腻肌肤带来的触感,忍不住开始幻想那个孩子如果长大成人,会变成什么模样。
那般纯粹的美好不该降临人间。
他想着,想着,体内竟然升起一股火热的欲望。污染他、欺凌他、恐吓他、嘲笑他、抚摸他……让神的骨血同自己一样堕落吧!
叫他哭泣,用他的眼泪洗刷人类的贪念。
使他尖叫,令他遍尝世间的恐怖。
他的光芒应该只照耀自己一人。
没错,这天使该是他的,而他有权利将其摧毁。从天使的痛苦中,汲取无上的快乐。
黑袍男人继续行走于荒野之中,他那飘扬的袍角渐渐扩大,黑色主宰了这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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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是天使那一边的,但别据此就认为我是他们中的一员。』
壁炉上的头骨,空洞的望着客厅。
“早安,夏洛克,我的天使。”一双秀美的手捧起头骨,温柔至极的亲吻。“猜猜我昨天梦到了什么?马厩、女人和婴儿,一个多么陈旧的梦啊!梦中,我好像亲手摔死了你所化身的那个婴儿,只为独占你的纯洁。哈!”
——我一个人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