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雪非花
(一)观影之初
毫无疑问,黄渤首部导演的作品《一出好戏》火了。
前日晚上八点二十,电影开场,我才匆匆赶到。借着大银幕的光影,我猫着腰找到位置坐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果酒,轻轻的拧开瓶盖,配着《一出好戏》小口喝起来。
满眼望去,影厅座无虚席,我想喝着酒看电影的恐怕唯有我一人了。
起初我是冲着黄渤,怀着观看一部喜剧的心理购买的电影票,结果进到影院,呵呵,名字和故事还真是蛮般配,看得我是思绪良多。
简单来讲,《一出好戏》讲述的是主角马进(黄渤饰)所任职的公司搞团建,没成想途中遇到海难,全体人员流落到一处四面环海的荒岛,又因为陨石坠落的谣言和一头漂浮在海面的北极熊尸体,认为世界末日已然来临。于是,困在荒岛的众人,在封闭的极端环境中,抱着他们是地球上最后人类的这个想法,不得不重新构建生活秩序的故事。
观影之前,我以为这种荒岛求生的片子应该会有比较血腥的场景,然而整部影片的人物设定没有真正的善与恶,所有人物关系的发展和转变,归根结底都是在展现人性的真实和现实。
整部影片与其说是一部诙谐幽默的喜剧,不如说是一部探讨人性的人类发展简史,人物角色的设定也极具代表性。
(二)回归原始
海难之前,这个由三十人组成的团体,每个人都在生活中扮演着各自的角色,人物之间都有本身的地位和分工,看似井然有序,毫无冲突。
海难使这个三十人的团体被迫困于封闭的环境中,他们与世隔绝,金钱真正成为了粪土,原本的身份和角色全部归零,人人都必须面对生存的挑战。这时候才是大幕拉开,好戏上演。
众人初困荒岛的阶段,正是文明转化为原始的阶段。
海难后的众人失去所有,陷入到了恐慌无措之中,填饱肚子活下去成为了首要念想。电影中司机小王(王宝强饰),是一名退伍军人,有着超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凭借这个能力,他很快成为了众人的领导者。
他遇事并不慌乱沮丧,一副充满信心的模样,他为人粗暴直接,独断专行。渐渐的,开始信奉“人人平等,不应不劳而获”的小王逐渐成为了“王”。
在这个过程中,原来一直围在公司张总(于和伟饰)身边转的老潘(王讯饰),一个典型的势利眼、墙头草似的人物是丑态毕露。他极具阿谀奉承的嘴脸更加加速了小王的自我膨胀。
小王不断的津津乐道于他的驯猴经历,这段隐喻似的话语,也是在将人回归到动物的状态,最原始的只剩下觅食的生存方式。在他看来治理同伴等同驯猴,方式概念并无太大差别。于是,成为“王”的小王坐在北极熊皮上发号施令,靠暴力领导众人。这也正是人类社会从原始社会到封建社会建立的缩影。
被困于荒岛的众人,对大自然的绝望恐惧使他们变得毫无思想,不敢提出异议,不敢反抗。从众心理使他们不得不“团结”在小王的身边。而正是众人的这种胆怯懦弱的行为,才成全了“王”的专制“政权”。
(三)资本制度
海难之前拥有金钱和地位的张总,属于上层社会的成功人士,原本是这三十人的领导者和权力者。
从发生海难到被困荒岛,张总的待遇从云端跌落到谷底。往日对他言听计从,看他眼色行事的下属们不再听命于他,甚至对他恶语相向。
迫于“王”的暴力,隐忍而狡猾的张总“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通过自己略施小计,成功地将岛上众人分离成了两派。
他将追随者们领到了他早已秘密找到的一处大船残骸,在这里有现代社会的文明“遗产”,这些物质能够使众人比之前能轻松一些的生存下去。当人群抵达,在废船中四处搜寻,兴高采烈的他们佩服着张总的聪明才智,资本主义社会的篇章便在此打开。
俨然又再次回到上层社会的张总,利用转换货币的扑克牌,运用资本家式的洗脑,以虚假的承诺营造希望的假象,操控着所有追随者。
众人成了供他驱使的廉价劳动力,而他毫不费力,便可轻松享受到船上最好的待遇。所有的规则都是由他这个既得利益者制定的,他灌输给众人的观念是:只需遵守规则,便可生存下去。
(四)财富欲望
此时草根人物马进(黄渤饰)仍寄希望于乘坐废船逃出荒岛,将彩票变成六千万。沉浸在幻想中的他是被张总拉拢赏识的,无疑这也是他晋升上层阶层的最佳机会。
然而,当他发现张总的谎言和利用时,失望愤怒的他带着表弟小兴(张艺兴饰),也是他唯一的忠实跟班,毅然决然的离开,另起炉灶。
至此,荒岛上的众人分裂成了三派。
在原来社会中,马进只不过是公司底层员工,他欠着外债,购买彩票,渴望一夜暴富,爱慕着漂亮女同事姗姗(舒淇饰)。
他的表弟小兴,同属草根,有些汽修技能,起初单纯老实,沉默寡言,是马进的忠实小跟班,也是全片反转最大的一个人物。
前期的马进充满欲望,可以说是一直戴着欲望的枷锁生活着,他平凡却又不甘心平凡。
苦于穷困的他喜欢姗姗,却不敢表达,姗姗结婚,他寄纸钱,姗姗离婚,他放鞭炮。在马进的理解里,爱情与金钱是相辅相成的。
坐在去团建的车上,马进收到了彩票中奖六千万的信息,此刻的他心理起了一系列的变化。起初他震惊到不敢相信,经过数遍确认后他欢呼雀跃起来。他大笑,狂笑,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兑奖之后的生活,他将是另一个“他”,一个成功的“他”,一个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他”,“他”不再需要在公司上班挣取微薄的工资,那他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对老板恭敬唯诺,所以他得意忘形地打断了张总的讲话,并且一把夺过张总手中的话筒开始高声唱歌。
异常兴奋的马进跳到姗姗旁边意味深长的笑着唱着,他仿佛看到了姗姗即将步入他的怀抱,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去追求自己的爱情了。
很快的,马进梦想成真的快感便被海难带来的死亡体验覆盖了。
在荒岛上醒来时,马进的第一反应是检查他的彩票是否安然无恙,再次看到彩票的他长舒了一口气。在马进眼里,彩票已经超越了一切,是他的希望,他的精神支柱。
彩票的存在使得马进在众人陷入一片恐慌,尽显丑态之时,还能积极沉着地四处探寻出路。他想离开荒岛,他想兑奖,他太想成为富翁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彩票从希望变成了枷锁,将马进困在其中,难以自拔。他倍受煎熬地将随身携带的那本夹着彩票,写着兑奖日期的成功学书籍《靠自己成功》一页页撕掉。
九十天的期限一天天临近,无奈焦躁的他每撕下一页,就仿佛是看到了那如同五彩斑斓气泡的六千万正在逐一消失,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呯呯呯”的破裂声。
被马进寄予命运逆袭希望的六千万彩票,最终化为了泡影。他以为自己拥有过的六千万,至始至终,都从未被他真正拥有过。
(五)梦幻乐园
这时候,天降群鱼砸醒了绝望中的马进,他从六千万的美梦中彻底清醒,他的枷锁也同时打开。
对这个无法理解的突发现象,马进认为这是老天对他的补偿,他开始蜕变,由人到“神”的蜕变。
他和小兴一起分析形势,研究对策,他们用天降的鱼从众人手中换得一些对方觉得再无用处的闲置物品,比如手机。的确,除了张总,其他人的观念还只停留在填饱肚子上。
马进深知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他伺机挑起小王一派和张总一派之间的利益纷争,坐收渔翁之利。最后他又利用电力和灯光,以“神”现世一般的姿态进行了一场激情澎湃的演讲。
到此,马进成功的拉拢了人心,从张总手中夺过主导权,确立了新的秩序,建立了一套貌似更加平等自由的体制。这也就是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变的缩影。
马进陶醉其中,这些是他在原来社会中从未体验过的,也是他一直向往的。
他得意于自己的“成功”,更享受这种“成功”的梦幻感觉。
因为教授(李又麟饰)那一本正经的关于陨石坠落的谣言和那头漂到荒岛的北极熊尸体,使得困在封闭环境的众人相信了世界已然毁灭的言论。
讽刺的是自视清高,满口道德学识的教授对他自己的言论却是一直摇摆不定的,否认与肯定便在他的察言观色之中来回切换。仿佛无论他怎样说都是具备一番大道理的。其实撕掉他那道貌岸然的教授外衣,他不过是一个毫无担当的胆小懦弱之人。
因为这个已经在众人心中根深蒂固的谣言,他们自我安慰般的在荒岛上自欺欺人的生活着,他们开始安于现状,乐不思蜀。
这个马进一步步建立起来的“梦幻乐园”貌似一片祥和,充满活力和快乐。
(六)真假疯子
然而,来自岛外的轮船汽笛声打破了这种相信和梦幻,世界依然存在。
当小王说出看见大船的事实时,他却被已经被欲望束缚的小兴先入为主的演说成了“疯子”。
这一段上下颠倒的镜头,倒立的众人疯狂慌乱地追赶着“疯子”小王,带着些许讥讽嘲笑的意味。
像极了很久之前看过的一段话:谎言和真实在河边洗澡,谎言先洗好,穿了真实的衣服离开,真实却不肯穿谎言的衣服。后来,在人们的眼里,只有穿着真实衣服的谎言,却很难接受赤裸裸的真实。
就这样,真实的小王成了众人眼中的谎言,满口谎言的小兴却成了众人眼中的真实。
到底何谓真?何谓假?多数人愿意相信的成了真。
小王被迫成为了“疯子”。
此刻的小兴已经尝到了“成功”的滋味,他的欲望不断膨胀,惧怕回到一切归零的外面世界中去。他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要欺骗众人留在荒岛,回去也只能是自己与马进回去。
为了在现实生活中拥有地位与财富,他甚至利用张总手机中女儿的视频,威胁张总写下了转让名下财产的语句。
马进陷入了困惑,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是选择说出真相,回到真实世界,在社会底层继续摸爬滚打地生活?还是继续与小兴一起编造谎言,欺骗众人留在这个他一手建立的“梦幻乐园”里,享受如在神坛般的日子?
这时,姗姗恰逢其时的对他表白,终于让他在这个颠颠倒倒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内心的答案。
马进为了带领已将他视为“疯子”的众人亲眼见到轮船,离开荒岛回到现实世界而不慎坠海,他以这种自我牺牲的神化方式拯救了众人,完成了人性的救赎。
马进掉落到悬崖下的海水中,穿着水手服的众人都大笑着从他脑海里浮现了一遍。荒岛上的种种经历如梦境般存在过,又即将消失掉。
在海水中的马进是安然的。
再次被海水冲到荒岛的马进,醒来看到姗姗独自留下来等待不知生死的自己时,内心是满足而快乐的,他的舍成就了他的得。历经种种,马进的心灵彻彻底底摆脱了欲望的枷锁,他的心灵感到了幸福。
(七)回归现实
回归到原来生活的众人去看望成为了真正疯子的小兴,精神病院里的患者穿着病服笑着转圈。
曾经困住众人,又给了众人生存空间的荒岛成了旅游景点。司机小王和老潘带着旅客上岛,兴高采烈的介绍他们当初在岛上的种种生活经历。
镜头一转,有人询问老潘,当时众人是怎么样在那种恶劣条件下坚持下去的?
没有丝毫犹豫的老潘极其自然的露出大牙笑答:“团结协作!共渡难关!”
简单的八个字便将那出权力争夺战的暗黑戏,变成了一场值得颂扬的无私奉献大戏。
然而细思之下,也许这正是人们愿意听到的答案,故事的真相不为人知,“真相”永远出自描述人的口中。
影片最后,貌似一切都回到了正轨,然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总是让人难以分辨。
(八)观影结束
影片结束,两瓶果酒下肚的我走岀影院,戴着耳机快步向家走去。
一路回想全片,从小王到“王”的秩序,然后到张总的秩序,再到马进秩序的发展转变过程,不正是一部缩小版的人类发展简史吗!
影片中对人性的刻画演绎真实而又虚幻,人性的黑暗,人性的弱点一一在角色身上体现出来。
马进由欲望裹身到释然挣脱;小兴从单纯无忧到自私贪婪;张总的自傲利己;老潘的趋炎附势;司机小王的凶狠暴戾;教授的自视清高实则懦弱无能;其他众人的毫无主见,盲目从众,指责埋怨。
这些都是赤裸裸的人性。
黄渤对姗姗的角色塑造是趋于美好的,也是虚幻飘渺的。姗姗从一开始就是另类的存在,她不从众,有自己的想法,她独立善良。对待爱情,她只遵从于自己内心的感受,决不将就或者附于物质。
这也就是起初中了六千万彩票的马进,依然无法打动姗姗的原因。
正是这样子略显虚幻,太过美好的姗姗引领着马进最终走向了真实。
《一出好戏》中的美好多过丑陋,就连片中的爱情都是人们所向往的美好,没有利益与背叛,只有真心与付出。也可以说导演黄渤刻意弱化了人性的黑暗,以诙谐幽默的方式戏剧化的呈现在观众的眼前,供观众欣赏思考。
我想每一个欣赏《一出好戏》的观众,对它都会有自己的看法和理解。
影片中的故事结束,现实中的生活继续。
人生百态,世事无常,沧桑变迁,往往残酷。都说戏如人生,生活虽不如戏中那般有那么多的巧合与幸运,但只要心生善念,向往美好,不论真假虚实,总要相信美好多过于丑陋,善良多过于邪恶。
最后我想起了一句话:人没吃饱,只有一个烦恼;人吃饱了,就有无数个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