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夏末秋初,还是单衣薄衫。
如今,终南山上已落了雪,转眼成冬。
想起一句话,说,从此故乡再无春秋。
思念来的悄无声息。只是有一天突然想明白了,原来那种酸酸涩涩郁郁寡言的心情就是从前做古诗文赏析总写到的思乡思归。又觉得真是感情迟钝,读书是顶会揣摩作者的心思,到了自己这儿,就一塌糊涂了。
很久来心里的结就都解开了,想家了嘛。其实从离开的那天心里就悄悄住进了一只叫作想家的小兽,越长越大终于笼子关不住了。所幸的是我还没有到求不得的境地。没有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更没有故园今何在。之后就听到了B城放假的消息,不早不晚的,一切都刚刚好的样子。恰在我想要回家的时候告诉我,回家吧,回家吧。就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也说不定。
或许是盼望回家愿望实现已经花光了好运气,我只买到了颠簸一晚的火车。“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能回家就已经很好。”
真是奇怪的人啊。当初那个风风火火无所留恋,一个人跨过四个经度四个纬度去往另一个城市,在心里大喊:“自由喽!”仿佛再也不会归来的姑娘一定不是我吧。
然后,用一晚上的时间在立冬那天回到家。没错,就是这样,离开整整两个月的我,回家了。
走出车站的时候,抬头看到的天,没有APEC蓝那么蓝,是轻度污染的灰色,但很熟悉,很亲切。城墙也还是它千百年不变的样子,公交司机还是一样直爽,方言听起来还是一样让人舒服,连家乡的风也不再凛冽,吹得精神抖擞。X城,X城,我回来了,在心里大声喊着。
我搬着小凳坐在小院儿里,怀里抱着小暖炉。
树叶还未落尽,偶尔会翻飞着擦过脸颊。
听着没关紧的龙头“滴——答——” “滴——答——”。
毛色斑驳的老猫蜷缩在脚边取暖,懒洋洋地叫一声喵。
厨房里奶奶炖着的汤快熟了吧,香味悄悄飘进鼻子。
耳朵说,他听到奶奶的柔柔地脚步了。
眼睛说,她看见奶奶笑着的身影了。
然后我说,对啊,我回家了,别大惊小怪。
时间过得很慢,格外留恋。光和影都拉得极长,坐在小院里的一下午,仿佛有一生那么长。又那么安静。经历过盛夏时午后的大街吗?行人寥寥,步履匆匆,就是那种安静,只更少了夏天的躁动。
这时候心情雀跃,是有种偶得的幸运的窃喜,偷得浮生半日闲。有人喜欢白日的睡眠,也是这个道理(这种时候浅浅小昧就会觉得时间很长,仿佛梦了好几个轮回却才过了数十分钟;要是一不小心睡到下午,醒来又会怅然若失,感慨时间过得快;昼眠着实需谨慎,孔子见到,可要被骂作是块“朽木”了。)
这里的时间很慢,光和影都拉得极长,坐在小院里的一下午,这里有熟悉的路,熟悉的公交站台,我出门从来用不着百度地图。这里有熟悉的人,遇到了会亲切地问候。这里有熟悉的生活,单调得乏味又单纯得可爱,日子都深深印在心里,不舍得忘掉。
我其实胆小又软弱,缩在自己小小的壳里会觉得安全舒适。又总是梦想远方,以为自己坚强勇敢,无所畏惧。于是选择了远方,又在远方思念家乡。是种病吧,怀乡病。
有人在图书馆度过假期,有人去了西藏看银色高原的雪域,有人去了尚未冰封的西子湖畔,有人去了香港看人潮涌动占中的街道,心灵和身体总有一个在路上倒也没错。可是,我知道内心底有一个声音呼唤我归去,虽然很小却像一根刺。
现在,坐在小书桌前的我,捧着杯暖暖的牛奶,在暖暖的灯光下,写下暖暖的文字,觉得回家是很正确的选择。
门外有隐隐约约轻声细语,我觉得很好。
窗外可以看到渐渐暗下来的天光,我觉得很好。
书桌上摊开着读了大半的《浮生六记》,我觉得很好。
……
回家真的很好。
想家的人儿,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