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I, Scene 1

时间：2018年10月的某个周日

地点：巴黎、佛罗伦萨

人物：佛罗伦萨女学生、亚洲男青年、法国营业员、摄影师、移动营业厅老板、可丽饼店老板

背景：缓缓进入我们眼前的是即将夜幕西垂的巴黎一角，那时的人们惬意而自得，世界上没有现如今的限令与法则。准确来说我们是在一条毫不起眼的街道，名为Rue du Château d’Eau。这是一条狭长而较为脏乱的街道，两边分散着面包店、居民楼与若干家中餐馆，再往前走一些就是黑人兄弟的地盘——分布着他们的理发店与杂货铺。

这时出场的是从佛罗伦萨来的女学生，我们不知道她的姓名，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似乎遗忘了来巴黎的目的。就在几分钟前，她刚从Jacques Bonsergent地铁站出来，一摸口袋，三个月前刚换的手机不翼而飞。尽管不是第一次如此幸运，可依旧有一丝丝伤感，更多是无奈地嘲笑她自己。

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失了魂似地行走，巴黎对她来说是即将在明年被烧掉的巴黎圣母院尖顶。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时她偶然看见一个陌生人，长着亚洲面孔，只是不知他会不会说中文。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女学生：我知道这可能听起来很荒谬，我的手机在几分钟前被偷了。先生，请问您会说中文吗？

亚洲男青年（略带惊讶的）：是的，我会。但您为什么会来问我？

女学生：因为您看上去是个好人。

亚洲男青年：有时双眼看到的恰恰是你希望看到的，你希望看到的恰恰不是本来面目。但你很幸运，你看到了我。

女学生：我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但在巴黎人们没有丢过一次物品等于白来了这里。也许是一个痛苦之人无凭无据的抱怨，但请您理解我的心情！

亚洲男青年：是的，我深切同情，但说实在的，我其实也在惆怅一件事。

女学生：您不如和我说说？很明显我能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亚洲男青年：陪伴我十年的电脑在最近出了一些故障，其实是很大的故障——它已经打不开了。我想去找一家维修店，可是周日在巴黎，没有一家店会开门。

女学生：那您为什么不昨天或者明天去维修，却选择了今天？

亚洲男青年：昨天我找了三家维修店，没有一家说能把它修好。这是不是很荒唐？今天我就算已然知道了店不会开门的事实，但仍有一种侥幸心理促使我出来看一看。说不定还真有那么一家只在周日营业的电脑维修店呢？

女学生：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亚洲男青年：我在今天出门之前就已了解我大概率不会找到能够修好它的店，可你要知道，有时候鼓励我出门的并不是“真的能够找到这个店”的事实，而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希望”。

女学生：那您真是个出类拔萃的幻想家！您能和我说说这台电脑为什么对您如此重要吗？

亚洲男青年：我是十年前来巴黎的，也就是2008年，在这里我度过了十年的青春岁月。十年前我18岁，今年我28岁，我就这样在这里呆了十年。而我又是个念旧的人，无论是衣服、裤子、鞋子、雨伞还是电脑，都小心维护，有了洞自己修补，有了故障先自己维修，不行再找别人。这台电脑里有我的照片、文字与一些其它不好和你言说的东西，尽管我知道可以回国后直接用其它办法把这些内容导出来，但我仍然无法释怀再也开不了机这个事实。

女学生：难道非要在今天漫无目的地去寻找一些根本找不到的地方吗?

亚洲男青年（躲闪的眼神）：不谈我的事情了，来说说看你的事情。我能帮助到你什么？

女学生：你知道周日哪里有卖手机的地方吗？我必须得去买一部新手机，这时代没有了移动电话是很难轻松移动的。

亚洲男青年：如你所见，今天大多数店都关门了，就连街角旁的面包店都关门了。要不你和我去巴黎春天与老佛爷百货附近的FNAC电器店去看看，或许会有希望。

Act I, Scene 2

旁白：他们俩又踏入了附近那个伤心地铁站内，虽然已经不太早了，但还算不太晚。人潮依旧涌动，他们俩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随身用品，以免再次成为小偷眼中的猎物。

亚洲男青年：我们到了，我们很幸运，这家电器店周日仍然营业。

女学生：实在是太好啦！在如此多不幸之事下终于有那么一件让人开心些，那我们快进去吧！

亚洲男青年（帮女学生打开了门，请她先入）：这家店我去年来过几次，但今年就不常来了。

女学生：是工作人员对你粗鲁吗？

亚洲男青年：不是这样的，只是我的公寓在附近。我是个奇怪的人，如果一家店离我家太近反而提不起我的兴趣，我反而喜欢去那些众人不常去的店里一探究竟。

女学生（觉得有些好笑）：那你真是个喜欢探索未知世界的人呢。你是什么星座的呢？虽然这是个无聊而老套的问题。

亚洲男青年：在我的理解中，当一方开始询问起星座这类神秘学问题，其侧重点不是在星座本身，而是在旁敲侧击地推测这个人的喜好与性格如何。尽管我一向认为仅用十二种星座来划分十二种人性格这种事实在荒唐可笑，可不失为一种很好的社交手段。对不起，我的话也许有些冒犯你，但你应当从我们几十分钟的交流得出我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女学生：所以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星座的吗？就当我对你的性格产生了一定的兴趣，怀着这个想法告诉我吧。

亚洲男青年：我是天蝎座，如果这能对你了解我真的有所帮助的话——尽管我还是觉得不太可信。

女学生：虽然我觉得你说得似乎有些你自己的道理，但不得不说通过短暂的交流见识到你与众人的不同。

亚洲男青年：小姑娘，还是开头那句话：“有时双眼看到的恰恰是你希望看到的，你希望看到的恰恰不是本来面目。”你甚至连我的名字、我的专业、我从事的职业与我是否已经结婚你都不知道，甚至也许我是个杀手，我是个在逃犯人，亦或我欠下了很多风流债……你这些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对我轻易做出判断呢？

女学生：但你所描述的这些特征已经注定了你与别人不一样了啊！也许你觉得我过于草率地去形容你，甚至盲目地去相信你——否则我也绝对不会跟随你来到这里了。

男青年：这是你少有的正确怀疑——你确实很盲目地相信我了，若我真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现在就应当把你迷晕或者直接打晕，拖进小巷道里打包给人贩子。我知道对于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来说，轻易相信一个人非常简单，尤其是涉世未深以及天真烂漫的品性未曾消退。反而言之，你也许会认为我很迂腐以及处处留心。我不能说再多了，因为我明白如果我再说教下去，你要开始鄙夷我了。

女学生：不，不！你想多了，你的这些观点让我很受用，我很喜欢听！但反过来说，如果你身上的天真烂漫全部消失，又怎么会帮助我这么一个落难学生呢？

亚洲男青年：这与天真烂漫无关，只是因为某一个特定的时刻，你恰巧遇见了我，我又恰巧会说中文，而且在巴黎住了十年，对此地比较熟悉罢了。同时我又恰巧住在电器店的旁边，周日恰巧这里还开门营业……

女学生（突然打断了他）：可是这世界上哪里又有那么多恰巧的事情同时发生啊？

亚洲男青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精密的仪器，也许所有你认为的“恰巧“恰恰是发生得情有可原。我之所以说那么多“恰巧”，只是为了说明我之所以帮助你不是因为所谓的“天真烂漫”，而是一种顺势而为的行为。如果你长得非奸即盗，我会避而远之；反之，如果你看起来人畜无害，又不像是不怀好意，我为何不去帮助你一次？

女学生：我不成熟的直觉告诉我，你也不是非奸即盗，尽管我不能确定你的内在是不是如外在这般正人君子。

亚洲男青年：你当然无法确定，和我住了两年的室友都无法确定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又怎么能确定？但很奇怪的是，我竟然与一个陌生人说了如此之多，或许大概率的原因是你我生活无丝毫交集吧。有时人们宁愿把话倾吐给周围的陌生人，也不情愿倾吐给身边天天看到的人。

女学生：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我就与你相反，我喜欢把一些令自己不舒服的事倾诉给我的朋友听，也许他们不是我能天天看到的那群人，但也算是我所珍视的那群人。

亚洲男青年：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虽然我很多话也许你都不怎么爱听。你所珍视的人，你确定他们也会像你珍视他们一样去珍视你吗？因此你确定他们不会把你所说的那些涉及你隐私的话，半梦半醒之中透露给其他人吗？我知道人都不是纯粹的喜欢看别人笑话，毕竟客观来说，不是心理变态也不会用这种出卖别人隐私的方式去寻欢作乐。但你要知道，很多秘密的透露就是在这种不经意之中，也许透露者也不曾知道他们自己透露了些什么。比如，我向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在不经意间已然透露出我很多个人信息，但我清楚地知道，我的这些信息你获取了并没作用，因此我愿意和你说这些仅仅是因为……

Act I, Scene 3

旁白：男青年第一次踌躇着要不要说完这句话，因为他深知自己的言语可能有些过激，但他同时也深谙一个道理：每个人总是要面对这些冷血而客观的事实，尽管真相有时残酷，但不得不承认，所谓的成长不就是冲破一个又一个天真与烂漫，最后命运的晦暗对每一个成长者做出最后的通牒——你该摒弃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真正的幻想家是在看透一切深刻的真实后依然选择去幻想，这种幻想不再是空想，而是一种自由的精神解放，一种与现实短暂对抗的工具，一种让自己暂时抽离理性的武器。毕竟人总不可能一直理性到底，也不可能一直感性到底。他也是在这几年突然顿悟的。

女学生：你能把这句话说完吗？我正在挑选手机，你放心，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耐心听完的，不必吞吞吐吐。

亚洲男青年：首先声明，我说的绝对不是仅针对你一个人，意思就是如果来了第二个人我还是会这么说的，所以不要有心理负担。我愿意和你说这么多完全是因为你对我无足轻重，这种无足轻重并不是意味你真的就没有你的自身价值，而是对我来说，说给你听并不会给我实际造成什么影响。在你的角度也许会想，我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情商堪忧，起码应该装成一副亲切友善的样子。但再怎么伪装，其本质不变，总有他们的目的性。而我对你没有草率而自私的目的，因此也就无须隐藏了。

女学生：你总是一直如此理性以及清醒吗？这样的人实在是可怕，你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事会变成这样？

亚洲男青年（沉思片刻）：我不总是一直如此理性与清醒，否则我也不会周日去修电脑了，不止修电脑，我傍晚其实还要回家整理诉讼文件，可是我却在这里和你说话，还能说这么久，这些大概都不是在我预料之中的。我没有经历你所想象的那些艰难曲折，毕竟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在书写冒险小说。只是我的感悟力比常人略微稍强一些，很多人都不愿承认的事实我愿意承认，并且说给你听。也许我是多年之后的你，现在的你就在和多年之后的你进行一次对话。你现在不明白不要紧，因为到时候你就会比我还明白。

女学生：我已经挑好手机了，我看这个蓝色的华为不错，是不是去那里买单？

亚洲男青年：对，就是在那儿，你应该不会说法语吧，那我和你一起去排队吧。

法国营业员：您好小姐，我帮您检查一下这款手机是否有瑕疵，如果您确认购买，请您签一下这份协议，谢谢合作！您是现金还是刷卡？一共320欧。

女学生：好的，我……银行卡，对，银行卡。

法国营业员：您的意思是使用银行卡结账吗？

亚洲男青年：对，她想用银行卡来支付，谢谢您。

女学生：意大利的银行卡怎么刷不了啊？

亚洲男青年（接过她的银行卡再次递给营业员）：不好意思，您可以再试一下吗？也许是在机器侧边划一下那种方式来支付。

法国营业员：好的，先生，我再试一下。不好意思，仍然刷不了，我怀疑是这张银行卡有些消磁了。

女学生（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男青年与营业员）：其实我可以先去下面取钱的，我卡里一定有余额 ，今天早晨才查过。

旁白：她略加尴尬与慌乱地向男青年与营业员看了几眼，然后便一个人穿过排长队的队伍，冲到了楼下附近的自动取款机旁。这时的心情如几瓶冰镇的啤酒浇到头顶上如此冰冷与不知所措。正当她心急如焚，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一个人从身后拍了拍她肩膀，并递给她了一个硬邦邦的手机盒子。

女学生（转过头一脸惊奇）：我……不对，你怎么也下来了？而且你……你怎么，什么？你帮我付了手机的钱？这是什么情况？你为什么要帮我付手机的钱啊？正如你说，你我素不相识，万一我是存心欺诈你，我银行卡里一分钱也没有怎么办？

亚洲男青年：在没与你说这么多话前的确我们是毋庸置疑的陌生人，但事实是我们之间的信任度可以由这个事件突然变得高或者跌入谷底。而且你微信、支付宝里应该有人民币吧，就算你没钱，总有父母可以转账给你吧，就算你没有绑定国内银行卡，你父母也可以直接转账给我吧。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还有不到十五分钟这家电器店就要关门了，如果我没有帮你立马买下这部手机，天马上要黑了，你又该怎么回家？总之，我这种不大关注别人事情的人既然在“巧合”下遇见了你，那就不要让这天结束得太难看了。

女学生（有些感动地望向他）：我支付宝有钱，我可以立马转账给你……

亚洲男青年：这不急，我们得抓紧去看一下电话卡办理。

Act I, Scene 4

旁白：女学生来巴黎的目的其实是去找一个答案，这是一件很令人想不通的事情。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21周岁过得如此惊心动魄，有一个她的老朋友，也是一位摄影师，阔别已久，却突然来到了她的家中。我们来重述一下当时的场景。地点位于佛罗伦萨女学生的家。

女学生：你……你怎么会突然来到我家？

摄影师：我想了很久，逃避了很久，我还是决定前来。

女学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前来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两年前分开后，没有必要再见面了吧。

摄影师：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吗？

女学生：现在纠结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思？今天是我生日，如果你不想让我太难堪的话，我们尽量开心地过完这个聚会，然后你可以明天离开，我可不愿意和你叙旧。

摄影师：我只是想来这里找一个答案，你当时有没有爱过我？

女学生：请停止这种无意义而滥情的问题，现状就是我尝试着去遗忘你，花了两年，现在忘得差不多了，这就是答案。

摄影师：当时不全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承认当时我有对象，但你不是也有吗？然后我们在某一瞬间发现，彼此的对象似乎都和我们不太合适，又恰巧和彼此相遇。你说这是错误吗?

女学生：但我们本不该出现在对方的生活中的，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摄影师：可你还是那天来我的生日派对了，不是吗？

女学生：但我看到了你和你的女朋友，你们很开心。

摄影师：但我感觉到我的心思不在我女朋友身上了。

女学生：可是你当时又做了什么？你什么也没做！

摄影师：因为我无法确定你真的是不是对我有好感，所以我仍然在观察你。

女学生（冷笑）：那这事就尤其简单明了，我就一直是你的观察对象。你是如此漫不经心地观察我，我那时却失了魂地上头。

摄影师：但你也不是同样没有放弃你当时的对象！

女学生（沉默片刻）：我现在如果说，那晚之后我就和他正式提分手了，你会相信吗？

摄影师：啊？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女学生：因为我不想让这个故事变得更狗血了，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当时去参加了那个摄影展，然后遇到了长发的你。对，你那时还是一头长发，而不是像现在的短发。我对你我的初次相见尤其记忆深刻：当时你向我走过来，仿佛全世界除了你就没有任何人。这是我目前为止唯一的奇遇，然后你和我聊天，对我说墙上一些作品是你拍的，但是你明天要回巴黎的工作室。你还说，你喜欢Marina Abramovic的行为艺术，以及宫崎骏的动漫《进击的巨人》。然后我们聊了一个晚上，我去你的酒店房间，正常的男女在那种环境下很难不发生些什么，但我们却聊了一个晚上，坐在沙发上。这也是我之前人生中从来没有的奇遇。

摄影师：所以那晚之后，我其实已经想和女朋友分手了。

女学生：但你不是依旧这样，我去了你的生日会，你们当着大家的面接吻、欢笑，而我是不属于你们世界的。而且当时说实话，就我和你两个中国人，剩下全是法国人和其他国家的人。我完全无法融入你们的集体，我就像没穿宇航服去了真空的宇宙，窒息到快要爆炸了。

摄影师：我当时的女朋友是法国很重要的杂志社编辑，我知道我说这些你会觉得我很鄙陋，但在我不确认你心意的情况下，并且我与她有诸多重要共同好友的情况下，只能戴着面具演戏。你知道我并不开心。

女学生：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摄影师：你寄了明信片给我，你忘了？

女学生：我做的另外一件错事就是给你寄明信片。反正我知道说什么现在都没用了，你来佛罗伦萨不仅仅是为了我的生日宴会吧，我猜你一定有展览对吧。

摄影师：确实是这样，但我的展览在前几天就结束了，我这几天一直纠结要不要多留几天直到你的生日。

女学生：你走吧，现在就走，我不能再踏入相同的河流了。

摄影师：那我就最后对你说几句可能是我最真心的话，我不想给我自己贴上什么风流艺术家的标签，但那晚在酒店刚开始我确实是抱着和你睡觉的心态而靠近你的。但我要装一装，不能那么着急。但最后我竟然和你聊了一整夜，这事也是在我人生中从未发生过的。我很慌，想要逃，却又觉得这种感觉很爽，很畅快淋漓，胜过我做过的一百次爱。但我清楚地知道我不能和我现在的女朋友分手，起码为了一些庸俗的资源。

女学生：那你诚实告诉我一次，你现在还有女朋友吗？

摄影师：我想欺骗你说我没有，然后今晚睡到你，但很明显我已经无法做到对你撒谎。

女学生：那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你现在可以出发了，我发现其实我对你的好感也只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可能这本来就是没有的事，只是被我加工渲染了一下。

摄影师：我有一个摄影展，个人的，2018年10月的一个周日开展，希望你能来。只是作为一个朋友的邀请，如果你愿意的话……

女学生：我会考虑的，走好，不送。

Act I, Scene 5

旁白：男青年发现女学生有些走神，他敏锐的观察力似乎已经猜出了一些大概，但他沉默不语，因为如果有些话必须得说，说总会被说出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女学生：我其实今天错过了一场展览，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情。

亚洲男青年：巴黎有这么多展览，这场展览看不了还有下场，这又有什么？

女学生：你不懂，这是我一个摄影师朋友的展览，个人展。

亚洲男青年：这个摄影师朋友是你的爱慕对象吧。

女学生（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不不不，就是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泛泛之交罢了。

亚洲男青年：泛泛之交会让你来巴黎，我看你也应该是留学生吧，意大利的吗？

女学生：你怎么知道我在意大利读书？我好像并没和你说过。

亚洲男青年：你忘了我接过你的银行卡？

女学生：你的观察力惊人啊！对，我是佛罗伦萨的，然后就是过来看个展，结果我已经到了展馆外，但我一直没有进去，然后踌躇了许久，还是准备回宾馆，然后没想到一出地铁站我的手机就被人偷了。这就是典型的厄运总是相伴而行的，无法避免的事情。

亚洲男青年：在我看来，你选择不进入展馆势必有你自己的原因，在这个方面我不好多评价，但如果你不丢了那个手机，也许你我也不会在这里讲话——尽管再给你一次选择，你铁定会选择你的手机。在巴黎被偷东西，全然已经不算多大的厄运，你看看那些走廊里睡在硬纸板上的流浪汉，还有在深夜十二点喝得醉醺醺在地铁里发酒疯的失意者，还有前段时间被杀死在17区公寓里的单身妈妈，隔了好久才发现她的尸体，幸好她的孩子被寄养在阿姨家中。虽然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有共通性的，但你不可否认，你的确比他们幸运得多。

女学生：但我的确为了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而伤心失意，我站在展馆的外面，我知道我进去就会看到他，然后之后怎么办？我不知道，所以我就一直站在树的后面，后来想想还是走吧，没啥意义。

亚洲男青年：我们待会再讨论这个话题，现在必须要办理电话卡了，尽管Orange应该已经关门了，但我们可以去华人街，那里能找到和中国移动联名的法国电话卡。

旁白：他们又乘地铁去了华人街周边，这是女学生第一次来到华人街，与佛罗伦萨的相比其实也差不太多，只是更为集中些。他们找到了一家开门的营业厅，简单说了几句，老板就知道他们的来意。

营业厅老板：最近巴黎黄马甲事件搞得这座美丽的城市鸡飞狗跳，治安本来就不行，把好好的香榭丽舍大街砸成那个样子。你们要小心才好！来巴黎旅游的吗？从中国过来的吗？

亚洲男青年：不，我已经在这里呆了10年了，她是从佛罗伦萨过来旅游的。

营业厅老板：啊呀，10年了！小伙子在哪里读书的？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工作了吧。怎么不常见你？

亚洲男青年：我曾在巴黎一大和政治学院读法律的，然后目前在一个华人开的律师事务所上班。平时不大会出来溜达，要不是周末我也不会来这里了。

女学生（有些惊讶）：原来你是读法律的，怪不得这么能说会道。

营业厅老板：难道你们不认识吗？

亚洲男青年：我和她因为丢手机这件事才认识，你说我总不能帮到一半半途而废吧，帮人得帮到底。

营业厅老板：那小姑娘你可要好好请小伙子吃顿饭才好，毕竟这世界上好人不多了。好嘞，这卡帮你装好了，你等几分钟就能收到短信了，收到短信后就能用流量上网了。

女学生：谢谢老板！

营业厅老板：应该的，你不该谢谢我，应该谢谢他。

女学生（望向比她高一头的男青年）：那我请你吃饭?顺便把钱转给你？

Act I, Scene 6

旁白：他们走了一圈，发现周边唯一开门，还算看起来可以的就是云南米线餐厅。于是很默契地他们一起走进了那个餐厅。

女学生：没想到今天第一顿正餐是云南米线，对了你还记得我之前那个问题吗？

亚洲男青年：你能重复一遍吗？

女学生：我也有点忘了，对了我先转账给你，你能把你支付宝号给我吗？

亚洲男青年：方便微信转账吗？

女学生：我能加你微信吗？哈哈哈哈。

亚洲男青年：为什么不可以？

女学生：我以为你这种对个人隐私很看重的人是不会轻易加微信的。

亚洲男青年：“有时双眼看到的恰恰是你希望看到的，你希望看到的恰恰不是本来面目。”请记住这句话，哈哈哈哈。

女学生：我转好了，请查收。对了我想起来那个问题了，如果你铁定知道你和那个人是永远不可能的，会怎么做?

亚洲男青年：既然你已经知道永远不可能了，即不会有其他可能性，你自己心已经下判断了，为什么还要纠结怎么做的问题。我觉得你有这种纠结的时间，不如想一想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女学生：所以我觉得女人和男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构造，为什么有些男人可以同时做到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而女人则想着怎么去见他最后一面？

亚洲男青年：这不是男人和女人构造的问题，而是个性与作风的问题。我不认为在这件事上男女是有很大差异存在的，要更多去关注个体的本身问题，而非性别的问题。我们一直提倡男女性别平等，而如果以性别平等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就不会产生你所拥有的偏见。难道男人注定花心，而女人则不吗？难道只有男人是肉欲动物，女人就清心寡欲吗？难道只有女人体能较差，而男人全部都是强者？难道女人不会出轨，而男人注定出轨吗？很明显，在两性关系中，谁都不会是那个注定强或者注定弱的一方，你研究的方向不该是男人和女人的构造，而是他撇开性别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你撇开性别到底想追求什么。

女学生（仔细地回味他所说的话）：他撇开性别是个艺术家，难道艺术家注定就是自由而花心吗？

亚洲男青年：这个问题与之前涉及到性别的问题类似，唯一不同的某些职业确实有该职业的特殊性，从事这份职业的人员注定会具备一些与他人不同的素质。比如我从事法律行业，免不了与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平时上完一天班回到家里就一句话都不想说，因为白天工作说话说得太多了，以至于和我住两年的室友，我甚至连他做什么的都不太清楚，也不感兴趣。你之前说我注重隐私，其实也是我的一种职业习惯罢了，而且我之前用一些不恰当的例子提醒你出门在外要小心，也正是出于我的职业得到的一些经验。而艺术行业，我着实不太懂，最近也没啥涉及到艺术品的案子，就大众常认为的艺术家形象而言，我觉得也许风流和花心能给予他们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至于那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因为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

女学生：与你说了这么久的话，我觉得是我这趟巴黎之旅最大的收获，说实话，我实在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遇见你，我这趟巴黎之旅该是多么无聊以及伤心！

亚洲男青年：如果你不遇见我，也许你还会有其他的机遇。永远不要有那种，非遇见一个人不可的想法，因为并不是这个人本来就独一无二，而是因为什么事，因为什么场景而让他在你心中变得有些不一般，就如你的艺术家朋友。但说实话，芸芸众生几乎都是普通人，所以不该有谁比谁更好的优越感出现，要以平常心去看待这些人，这样你会变得更加全面和客观。

女学生：你就不能稍微摆脱一下你的高速运转理性大脑？

亚洲男青年：我的大脑从未高速运转，这就是我的思考方式与表达习惯。

女学生：偶尔摆脱一下你的固有习惯有时也是件有趣的事。

亚洲男青年：那吃完饭我们去夜逛巴黎？

女学生：你的诉讼文件怎么办呢？

亚洲男青年：很明显我现在回去也完成不了，但我还有一周时间去处理它们。

女学生：这是你少有的摆脱理性的时刻。

亚洲男青年：这不叫摆脱理性，叫做超越理性。

女学生：这两者的区别又在哪里？

亚洲男青年：你可真喜欢刨根问底！摆脱理性是完全不切实际，比如我今晚直接买张飞机票和你飞佛罗伦萨，那明天的结局就是我的老板会疯掉，以及也许把我开除。超越理性是依然留存理性，但增加一些凌驾于理性的东西，比如感性的浪漫与夜游巴黎。

女学生：难道晚上你又要和我谈论人生道理与哲学吗？

亚洲男青年：人生道理是不需要专门拿出来讨论的，而是在生活中自然而然豁达的东西。

女学生：你不明白我想表达的是什么！

亚洲男青年（微微一笑）：我怎么会不明白？难道我现在吻你一下，你的人生就会豁达而充满哲理了吗?

女学生：我厌恶你总是如此聪明。

亚洲男青年：是的，但我多数时间喜欢装傻，这也是我的习惯。

女学生：那我们去塞纳河边看看？

亚洲男青年：如你所愿。

Act I, Scene 7

旁白：夜色朦胧的巴黎下，一切显得都那么虚幻而不切实际。现在出场的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他们刚刚由于一场机缘巧合而相识。被城市灯光包围的塞纳河是波光粼粼却宁静美好，像极了这时两个人的心态。

女学生：这是我第二次来巴黎，却是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在塞纳河岸漫步闲聊。有时候觉得要是我们所有的美好时光都能在临死前播放一遍，或者在世的时候无限次循环，该有多好啊！

亚洲男青年：所谓“美好时光“是无法单独存在的，正是于漫长的孤寂和平凡中，偶尔遇到的那些美好才令人惊喜与惬意。如果无限次循环了，反而会觉得无聊而平常。比如你天天和相同的人遇见，发生一样的故事，这不就陷入一个不抱期待的死局了吗？所以我觉得令人着迷的更多的还是一种没有目的却向往美好的期待。你觉得呢？

女学生：那我现在就有一种没有目的却向往美好的期待。

亚洲男青年：什么期待？

女学生：与你共度浪漫一夜的期待。比如我们可以去吃个可丽饼，然后去巴黎人常去的小酒馆喝上一杯。

亚洲男青年：我知道有家可丽饼店很正宗，不知现在还开门不。

旁白：于是女学生跟着男青年去往一个烟火气十足的小巷道，竟然真找到一家贩卖可丽饼的小铺。这就是巴黎，无论是星期几，在某条小巷道里总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温暖与香甜。

亚洲男青年：老板，请您给我们做两个可丽饼，就是最普通的那种，谢谢。

可丽饼老板：好的，先生，很快就给你们做好。你们是第一次来巴黎吗？

亚洲男青年：不，我算是巴黎常客了，这个女孩是第二次来巴黎。巴黎是个总是充满偶遇的城市。

可丽饼老板：是的，我赞同！其实我不是巴黎人，我是摩洛哥的，大概8年前来到巴黎，然后虽然貌似巴黎人都很冷漠、很自我，其实在这个城市呆久了，会发现有时你爱的也许仅仅是这座城市和在这座城市中发生的故事，渐渐地你会发现其实高傲的巴黎人貌似也没这么讨厌，反而有些可爱，哈哈。

亚洲男青年：是这样的，在这座城市中也许教会我最多的是如何更好地成为自己和保护自己。很多年前，我十分迷茫，并且不知道将来可以干些什么。但在这里，我渐渐明白了为自己而活的意义，而且会因为生活中的小幸运和幸福而发自内心愉悦。

可丽饼老板（略带坏笑地）：那你身边的漂亮姑娘令你愉悦吗？

亚洲男青年（微笑着）：兰波说过：“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无尽的爱涌入我的胸膛。”大概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吧。

可丽饼老板：她会法语吗？

亚洲男青年：很明显她不会。

可丽饼老板：那你得用中文让她知道，对了你们应该来自中国吧？

亚洲男青年：对，我们来自中国，但我觉得还是不要让她明白为好。

可丽饼老板：你们的饼做好了。为什么不让她明白呢？

亚洲男青年：因为不知道明天我们会不会见面。

可丽饼老板：你们一定会一起呆到凌晨，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到明天了，不是吗？

女学生（拿着热气腾腾的可丽饼）：你们刚刚在聊些什么？我可一句也听不懂。

亚洲男青年：在聊对可丽饼的爱，它的口感，它的香气，它的迷人之处。

女学生：哦？我吃了一口，觉得就是一个裹着巧克力酱的甜大饼。

亚洲男青年：其实所有的甜大饼都是差不多的，有的糖少一点，有的糖多一点，有的造型美丽，有的内含香气。但只有一个甜大饼才叫可丽饼，也就是我手上拿的这一个。

女学生：但可丽饼着实很普通，不像夹心蛋糕这么花样百出，有着愚蠢的甜度与朴素的外皮。这个饼有时缺乏大脑，有时莫名其妙，更多时候活在天真幻想的世界中……我仅仅是在描述可丽饼而已。

亚洲男青年（面带微笑）：有时可丽饼虽然愚蠢，但很可爱，不谙世事也有不谙世事的独特迷人之处，这种无所畏惧的热情与对美好的憧憬是成熟之人越来越缺乏和怀念的东西。

女学生：那万一有一天可丽饼厌恶起了巧克力酱，想涂芥末酱，然后不再信赖任何一个人了，是不是会很可悲？

亚洲男青年：未来的事情谁又能准确判断呢？只有现在，现在尽情享用巧克力的甜美，暂时融化进不切实际中，才是对得起现在的自己啊！

Act I, Scene 8

旁白：女学生慢慢吃着手中的可丽饼，但她每吃一口就觉得时光飞逝，快乐总是比痛苦持续得更短。我们总是希望快乐能够十倍慢速，可事实往往是痛苦才是十倍慢速。

女学生：那我有些惧怕明天了。

亚洲男青年：为什么？

女学生：因为明天我要回意大利了，一想到看不见塞纳河的河水和这不知为何令我爱慕的大街，就有丝丝感伤。

亚洲男青年：起码你有一个在巴黎买的手机，这就是这段故事的最好证据。偶尔不开心的时候，看着这个手机，也许你就能想起今天发生的林林总总，那时你会想，起码还有这么一段哭笑不得的记忆存在。

女学生：那我会倍加思念这哭笑不得的十几个小时，然后想纵身一跃到时光飞船上，再温故这段经历。

亚洲男青年：为什么不向前看呢，哈哈哈？

女学生：确实应该向前看，现在的我逐渐失去了理智。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今天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发生的够多了，再多一件也无所谓。我发现我对你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好感，就是那种说好几夜闲话都不会厌恶的好感。理智的你可能会想，我很不理智而且会觉得我在开玩笑，也许是吧，我是不理智，但我觉得没必要理智。如果我现在不说出来，明天我在去米兰的火车上会悔得肠子都青了。若你对我说，这只是一种情感的假象，那我更要捍卫我现在真实的感觉——这是一种就算得不到也想爱慕而神往的感觉。我不觉得必须要掩藏到最后，反该一吐为快。

亚洲男青年：你比我勇敢许多，我也并不惊奇你对我的好感，其实我是个俗人，我觉得你符合一切我对女性的审美标准。以及我愿意对你说话，甚至那些卷宗我也暂时不想去看了。我已经够不理智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如果你不对我说这些，我也永远不会说出以上的话。

女学生：那既然长期的关系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种负担，就不要这种负担了吧。

亚洲男青年：生活中已经到处充斥着负担和枷锁，其实有时完全可以抛掉，就看自己愿意不愿意。

女学生：你和我在这点是出奇地类似，我无法控制住自己不被你深深吸引。我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你，每次与你多聊一句，我对你的好感就成倍增加，如果这都是自我幻想与欺骗，那就继续这么下去吧。

亚洲男青年：你是第一个这么快就说喜欢我的人。

女学生：你也是第一个这么快让我说喜欢的人。你可以把我之前说的一切都抛开，当成虚妄，因为人与人之间上头的情感很可能是由于旺盛的多巴胺分泌而产生。也许我今天强烈地喜欢着你，明天这份激情便随着时间逝去。我其实不太相信什么永恒的爱情，在我心中只有一种爱情是永恒的——那就是你热烈爱着的人突然死了，那这份爱情会牢固而长久地被你铭刻在心中。否则只要两个人健全并时常碰面，难免会有无法避免的摩擦。所以呀，请让我们在一切热情都逝去之前尽情燃烧它！

亚洲男青年：所以你认为好感、激情与爱情的区别在于什么？在我看来，每个人都能对任何性别的人产生好感，甚至是对任何物种。比如，你今天看到一只干净的小狗，它摇晃着它的俏皮小头对你撒娇，那你就很快对它产生了好感。激情，很明显，你对我产生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情感，而我的行为也无法欺骗自己没对你产生冲动。但爱情，爱情是个很难形容的东西，但它一定是凌驾于好感与激情之上，需要用时间和经历去累积的这么一个东西。

女学生：但现代年轻人，包括我自己，已经越来越对爱情产生了质疑。仿佛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纯粹的，也仿佛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持久的。

亚洲男青年：但过去的爱情就真的如此纯粹与持久吗？持久也许有，但那是由于过去多数中国人的传统思想所引导，以及社会分工导致的“持久婚姻”。虽然说很早之前就提倡自由恋爱，但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爸爸妈妈，很多都是被父母、亲戚和朋友介绍，因为合适才组成的婚姻家庭。有很多情况下，都是“先婚后爱”，但也有一部分，结婚后也没有产生爱情。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与观念才会让他们那一代的婚姻持续下去。而我们这一代，见过的世面、日常获得的信息以及选择面明显比之前多很多。特别是当代女性，已经越来越不需要依靠男性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在很多领域甚至比男性更加出色优秀。所以从这一方面来说，并不是现代的爱情不纯粹以及不持久，只是我们的眼界与选择面更广，不会像过去那样，将就着得过且过，牺牲自己来成就孩子与家庭。这么看来，也算是现代社会男女关系的一大进步。

女学生：那你将来会选择怎样的一位长期伴侣？

亚洲男青年：首先，伴侣不是选择的，这不是我的单方面决断，更合理的说法应该是“互相吸引”。我不认为一段正确的关系要依靠某一方拼命地追逐，所谓“追求”，其实是为将来的彼此吸引做以铺垫。因为一段关系中，总会出现一位引领者，他需要略微积极地向对方传递某种信号。但如果对方不理解也不接受，这种情况下很明显是普遍错误关系的开端。如果依旧坚持，要么你成为对方的备胎，要么你就一直自欺欺人下去，很不理智，但依旧很多人选择这么做——因为人脑面对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有种征服欲望。其次，长期伴侣这种事，也许在我暂时的人生规划中从未考虑过，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很多都只有短时限，更何况是伴侣。我没有信心能够维持一段不温不火的长期关系，也许你所说的激情是最适合我的。

女学生：我也是这么想的，关于伴侣。这种事情，其实都是随缘更多。在更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幻想过能和一位骑士永远地在一起，然后去城堡结婚，接着把王子赶下台这般轰轰烈烈。可是当我长大了，却发现，哪里有所谓的骑士，更不存在骑着白马的王子，我的世界所拥有的只有我的梦想、我的奋斗、我对本我不断地探索与认知。至于爱情，还有遥远的那个人，也会有的，不过也许在他的那个世界做着和我一样的事。但今天，我仿佛遇见了他，可是又注定错过他，这就是浪漫故事的普遍结尾。

亚洲男青年：所谓浪漫，就是没有未来。你看那巴黎街道上灯光下天天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也许今天他们不认识，明天也不认识，谁知命运哪一天就让他们认识了？认识后，相谈甚欢，然后一起吃饭、喝咖啡、看书，接着在下小雨的桥上扔掉伞接吻。男生骑着自行车，女生在后座上围巾随风起舞，他们一起去小电影院里看老电影，不吃爆米花，在后座接吻。周末去路边的bistrot（小酒馆），几杯鸡尾酒或者啤酒下肚大家有了一起回家的共识。但他们在一起了吗？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一起愉快玩耍的朋友。这是不负责任吗？有时候过度负所谓的责任才是对美好生命享乐的亵渎。

女学生：这也许是某种意义上的法式情怀吧，巴黎代表着我们这个时代快要被摒弃的某些东西。有一句话来自莫泊桑：“人们在太阳下规规矩矩，却在月光下爱的尤其疯狂。”枷锁与自由，这个被讨论数千年的话题，在我看来，人们应该多把自己的想象力放开一些，不要去想这件事很不符合逻辑，一旦有了这种想法，那一切的可能性都被锁住了。我可能前后两句在你看来说得毫无逻辑，但我有时就是这么一个随性而思维跳跃的人。所以我热爱巴黎，起码在这里我能对陌生人说，我手机丢了，闻到来自太阳的一丝焦虑的气味，你能帮帮我吗？我现在也要做一件毫无逻辑的事，我想吻你，深深地吻你，就好像明天世界末日这般吻你。如果在明天死之前只能选择一个人来吻，那只能是在这个空间的你。

尾声：他们这时又走回了塞纳河畔，女学生慢慢凑近男青年，她不敢太快看向他的眼睛，怕再多看一眼便需要跳进十月末的塞纳河里去镇静一下。“这就是短暂、纯粹而美好的情感。”她这么想着，“一个人的一生中哪怕经历过一次这种快速燃烧的冲动激情，也好过那枯燥而冗长的漫漫婚姻生活。”男青年终于完全卸去了他最后一份理智，他的眼睛就如同浩瀚的星辰那般投映在女学生的心里，还有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以及他的舌尖缱绻。

亚洲男青年（温柔地看着对方）：我刚刚说了如你所愿，现在应该是真的如你所愿了吧。

女学生（开玩笑地）：不，摄影师哥哥我还没见到呢，这原本是我来巴黎的主要目的。

亚洲男青年：哦，你还对我说过摄影师的故事吗？

女学生：你看你身后，他不就在远处看着我们？

亚洲男青年（故意回头去看）：我到没看到什么摄影师，却看到了我们在路灯下的倒影。

女学生：他没出现，难道不是如你所愿？

亚洲男青年：他是谁不重要，但你的出现，真是如我所愿。

女学生: 你感受到小雨点了吗?好像越来越大了！

亚洲男青年: 看来巴黎的天气也正是如我们所愿，毕竟不是每段偶遇都能在夜晚下雨的巴黎牵手奔跑的！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