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旌阳镇,冷雨夜。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街上的人稀稀落落的, 多数商铺早已打烊了,只有街角的一间小客栈窗户上还透着一点灯光,掌柜的算盘噼噼啪啪的打着,算着这一天的收入,过一会儿,掌柜抬起头对旁边归置桌椅的店小二说:“几更了?”
店小二停下手里的活计,对掌柜说:“掌柜的,已经二更了,看来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已经这么晚了,行了,把门板子合上,收拾一下也打烊吧。”掌柜的摸了摸胡子,在账簿上添了几笔,合上了账簿。
门口的小二就等着这句话,刚要去合门板子,突然门被一阵大风吹开了。“妈的,这鬼天气。”他嘟囔了一句,又一个霹雷吓得他一哆嗦,借着闪电的光亮,小二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门外。
“啊!”小二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混账东西!让你去关个门,你大呼小叫些什么!”掌柜的边说边往门口走,要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门口的人穿着蓑衣斗笠,一句话也不说,就定定站在门外,雨水线一般从斗笠上往下淌。掌柜的毕竟见过世面,对门外的人一拱手:“大爷,底下的人不懂事,您是打尖还是住店?里边请里边请。”
那人微微抬了抬头,过了好一会儿,对掌柜说:“我要取一件东西”,声音嘶哑如裂帛。
门外黑沉沉的像一块幕布,掌柜的看不清外面那人的脸,但那人抬头的一刹那,掌柜的心里一突,仿佛全身百骸被人看穿了一样。“不知客官要取的是什么东西?”掌柜小心问到。
“屠龙!”那人硬挤出这两个字,仿佛受到了极大苦楚。
掌柜身体一颤,过了好一会,对门外的人低声说:“进来吧。”言罢,对小二说:“你进去吧,今天打烊了,对了,一会儿把门关上,今天谁也让进来。”
那人也不推辞,直接进了店门,旁边的小二一脸不解,但也不敢问,只得遵照掌柜的意思去办。
“你跟我来”,掌柜的低声对进来的人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掌柜的屋子,留下了一溜水迹。
掌柜的小心掌了灯,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门外,确定没人偷听,才小心把门关上。进来的人已经脱了蓑衣和斗笠,这人四十许岁,一张脸白白的,仿佛在水里泡了许久,左边脸颊一道伤疤,眼睛黯然无任何生气。
“十年了,你还是来了”掌柜的坐下来,看着那摇曳的灯火失神。
“我忍了十年,就等着今天!”仍是那嘶哑的声音。
“我以为经过了十年时间,你已经想明白了,不会再继续卷入进来。”掌柜的目不斜视,一字一句对对面那个人说。
“哈哈哈哈哈,忘了?我千辛万苦练成这一身武功,就是为了今天!”那人声音突然升高,仿似金铁交击。
“屠龙不在我这。”掌柜平静地说“我也不过是一个小人物。”
“让他来见我!”那人气势节节攀升,最后一个字用上了内劲,桌上的灯火摇曳不止。
“你不会对我一个老人家出手吧,血修罗!”掌柜丝毫不惧。
“血修罗”三个字一出口,那人的气势顿时馁了下去,“血修罗……好久远的记忆啊,现在的我,还配那句称号吗?”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当年的血修罗,一人对五大门派三十六位好手,杀死一十八人,重创十人,至今想来仍荡气回肠!”掌柜微眯双眼,回忆着波澜壮阔的一战。
“哈哈哈,三十六个好手,他们也算好手?”血修罗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件非常滑稽的事,末了补充一句:“不过是虾兵蟹将罢了!要是连他们都赢不了,我还怎么有资格向那个人挑战!如今我孤身赴那极北苦寒之地苦练十年,就是为了夺回我失去的一切!屠龙,将助我一臂之力!”
“血修罗,老头子我武功不济,但看人的本事是有的,如今的你,已可以跻身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但恕老夫直言,你要赢他,还是不够。”
“所以我更要得到屠龙!”那人神情激动。
“莫说我不知道屠龙的下落,纵使知道,也需参破其中奥秘,方能发挥其威力!”掌柜沉声说道。
“所以,你是不肯交出来了?”血修罗神情凶恶,已馁的气势再度攀升,掌柜的只觉身体被一座山压住,根本动弹不得。
“我已说过,屠龙不在我这里,言尽于此,若你不信,就杀了我!”掌柜的勉强吐出这一句话,已用尽了全身力气。
“好,好,好”血修罗一连说了三声好,“除了那个人,没人能在我莫山手上走上十招,你既然逞强,也就别怪我不客气!”语毕,血修罗莫山一掌击出,这一掌似缓实急,乃是血修罗成名绝技血屠三十六式第六式,血暗黑天。中血暗黑天者,浑身仿佛处于极寒极冰寒潭中,七窍流出黑色血液,仿似剧毒入体。
掌柜只觉浑身被劲风笼罩,周身温度仿佛降到冰点,这一掌竟避无可避。忽地房门突然被一股真气撞开,接着掌柜顿觉浑身压力一松,身体连带椅子横移三尺,莫山一掌击空,掌柜身后的桌子霎时间化为齑粉。
门外一青衣文士,周身烟煴缭绕,看不清脸庞,只微微能估计出大概四十余岁,这乃是真气外泄隔绝之故,大凡内力绝顶之辈,真气即可在周身形成气墙,又可内敛于内不着形迹,刚才青衣文士单凭真气领掌柜横移三尺,又举重若轻化解了掌柜受到的压迫,这等武功,可算是惊世骇俗。
掌柜信步走进房间,好似缩地成寸一般,一步就来到了掌柜身边。
“咳咳,是你,你来了?”掌柜咳嗽了几声,刚才虽然避开了血修罗莫山一击,但血暗黑天非同小可,余劲还是令掌柜受到了内伤,更主要刚才掌柜想暗暗将这余劲逼出,竟是白费力气,余劲不时在经脉中乱窜,破坏身体机能,可见莫山被称为那人之下的第二人,也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青衣文士也不回答,把手搭在了掌柜的肩上,度入了一股真气,掌柜身体里的暗劲仿若阳春白雪一般,霎时消融,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了突然,掌柜一阵恶心,呕出了一股黑血,这血迹到了地上,还嘶嘶冒着寒气。
“血暗黑天,果然霸道” 青衣文士沉吟一句,“但是莫山,你对一个老人家出手,有失你武学大宗师风范。”
“是你!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会出现的,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我勤练武功,就是有朝一日打败你!” 莫山几近癫狂。
“莫山,你太痴了,须知,这武林能人辈出,就是我,也不敢夸口自己天下第一,你赢了我,也不见得赢了整个武林!”青衣文士平静说道。
“凌慕白,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这天下第一我看你是坐久了脑子不清醒了,被称为天下武学樊笼的你,如今竟然胆小如鼠,缩首如龟!”
“莫山,我知道你欲寻屠龙,就是为了和我一战,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屠龙在我这里,你要拿去,随你便吧。”
“你……”掌柜的吃了一惊,刚要说点什么,被凌慕白制止了。
“你,当真要把屠龙给我?”莫山也一脸不信。
“莫山,凌慕白从不说假话,如今你功力大进,刚才你的一招血暗黑天,劲随心到,我虽然化解了,但也穷尽我一身功力,我知道你已经把血屠三十六式练成了,今天的我,尚可胜你一二,但以你对练武的痴迷,终究有一天,我会败在你的手上,无论你是否参透屠龙。这屠龙我已参悟十年,尚无头绪,或许只有你才能参透吧,我又何必在这里鸠占鹊巢。”凌慕白说着,拿出了一个圆蛋。
“这就是屠龙,非金非银非铜非铁,枪刺剑砍烈焰焚烧,均不能动其分毫”,说着,凌慕白把这圆蛋扔了过去。
莫山一把接住,面露喜色:“凌慕白,这可是你自愿的,别说我逼你,我莫山自知现在不是你对手,等我参透其中奥妙,再来挑战!”
“莫山,我认输了,你以后要做天下第一,这也随你,只愿你别来打扰我和静涵的生活。”
莫山一怔,随即出口道:“凌慕白,你是看不起我不是,我答应你不会再找静涵,但是你,五年后,我们华山之巅再决战!”
“我不会去的,你不用激我,从今往后,我退出武林,江湖一切纷争,都和我无关,我已经蹉跎了二十年,以后的日子,我会一直陪着静涵的,再不插手任何事!”
“凌慕白,你想退隐?”莫山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似嘲讽,似不屑,“是谁灭了八个门派,是谁挑了昆仑三圣,是你,凌慕白,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安心过日子吗,我莫山可以不找你,但是,这等血海深仇,你以为他们不会报?”
“莫山,我凌慕白别的本事没有,这逃跑的本事么,我只要想走,谁也别想拦住我,也没人能找到我。”
凌慕白所言非虚,二十年前,凌慕白一人一剑,挑了武林八大门派,三十招毙了昆仑三圣,五十招破了少林五行困龙阵,就为了救一个魔教圣女,静涵,自此,凌慕白成了武林公敌,在武林黑榜上,凌慕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被人称为天下武学樊笼,意为在武林中,无人可出其右。
这之后的十年,凌慕白和静涵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人能找到,以至于仇家纷纷放弃了寻找,反正就算找到也打不过。
十年后的一天,碧波山豪光大胜,天空闷雷滚滚,仿若龙吟,传说是蛟化龙形之兆,自此,一件宝物现身人间,宝物名为屠龙。
没人知道屠龙究竟是什么,但传言参透屠龙奥妙,可得真龙之气,天下无敌,号令天下,自此,江湖又兴起一阵腥风血雨。
据说铁木堡大堡主于沙河曾短暂得到过屠龙,于沙河擅使一杆丈八点钢枪,人送绰号铁枪震东南,他还有两个弟弟,二堡主于沙海,善用双刀,传说于沙海的快刀能截江断流,三堡主于沙江,不用武器,一身武功全练在胳臂上,人送外号铁手判官。这三人武艺虽不是绝顶高手,但三人配合巧妙,加之从小一起长大,心意相通,在武林中也算是赫赫有名之辈。
机缘巧合之下,铁木堡三位堡主得到了屠龙,眼见这圆圆的东西,无论用刀砍,还是火烧,均不能破坏,浑然天成于一体,没有任何衔接之处,更无任何文字镌刻其上,三人想了几天,也没有任何思绪,于是二堡主于沙海提议:“大哥,莫不如让老祖宗来参悟。”
于沙河眉间一动,眼睛似有不舍之色。于沙海说:“大哥,纸里包不住火啊,老祖宗迟早会知道,况且……”
于沙河制止住了于沙海,他已经知道二弟接下来想要说什么,“既然这样。就劳烦三弟跑一趟黑水涯,叫老祖宗来一趟,就说我等三人要把屠龙献给他老人家。”
于沙江应了一声,随即,于沙河又嘱咐了两句,第二天就让于沙江上路了。
一转眼过去了一个月,于沙江还是没有回来,那个神秘的老祖宗也没有露面,于沙河和于沙海有些着急,莫不是这三弟遇上了不测?正当二人商量准备派人出去寻找之时,家丁来报,门外有一怪人,要见二位堡主。
“不见!”于沙河正在烦恼,自然是没兴趣见什么怪人。
于沙海留了个心眼,问到:“那人有什奇怪之处?”
家丁回答:“蓑衣斗笠,脸都遮住了,感觉里边不是活人似的。”
“蓑衣斗笠,蓑衣斗笠,大哥,难道是血修罗,莫山!”于沙海大叫。
“不,不会那么巧,别自己吓自己。”于沙海强装镇定,但是手抖的像筛糠一样。
“二位堡主,别来无恙,莫山不请自来了。”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最后定在了一点上,不知几时,莫山已经坐在了于沙河和于沙海的对面,仿佛刚才就坐在那里一样。
“不知,不知血修罗来弊舍,有,有何贵干。”于沙河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的比哭还难看。
“于堡主心知肚明,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屠龙。”莫山语气平淡,但一字一句如钉子一般。
“莫山,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强抢,我们老祖宗不会饶了你!”
“哦?” 莫山语气微微一挑,“你说的是这两个人吧,刚才路上遇见,顺道割了他俩的臭头。”莫山把手上的一个包裹扔了过去,里边赫然是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