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用一场相聚好好告别

“没想到我们三个会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雨雾迷离的街头,街灯被夜色撕扯许多变形的光线……一舟拉着我的胳膊,看着独自走在前面的李大可,嗓子里发出闷闷的呵呵声。

是啊,谁会想到呢。

三天前,一舟说要来杭州。

我第一个念头是:太好了!十年没见了!

紧接着第二个:要不要告诉李大可?

自从李大可和一舟分手后,我和他也少了联系,后来我换了电话,丢了通讯录,几乎和他失联。直到最近才加了微信,发现他居然也在杭州,住在城南一个有名的小区里。朋友圈里全是同一个小男孩的照片。

“儿子这么大了?”

“呵呵,是啊,你女儿也这么大了。”

“什么时候来的杭州?”

“来了很多年了。她是杭州人,结婚第二年就回这里了。”

我心里想问:这么多年怎么都不联系我?

说出来的却是:

“挺好的。”

每个人都不愿活在过去里,未来来得太快,不容我们原地发呆。

“呵呵,彼此彼此。”

“有空出来坐坐。”

“好。”

才发现,不聊一舟,我们竟也没了话说。

大约是最近受了毕业季的感染,自己也写了许多怀旧的文字,想着十年都过去了,也许相逢一笑泯恩仇也是一件美事——还有,坦白说,我多少还是有些好奇他们的再次见面的——所以竟还是决定通知一声:

“一舟明天来杭州。”

我给大可留言。反正他很少上微信,如果看不到,就当天意吧。

收到大可回复的时候已经是周六下午。那时我正在曲院风荷等一舟,水池里的荷花已经有些开了,三三两两的花骨朵亭亭玉立,偶尔能看到几朵已经开得饱满。

夏天近了,吹来的风却还凉爽,带着荷叶的清香和几乎不易察觉的泥土的腥气。

“你们现在在哪儿?我刚看到信息。”

我回了四个字:“曲院风荷。”

“你问问她呆几天。我现在在外地出差。”

“明天就走。”

那边沉默了会,大约过了几分钟:

“我现在赶回来,到了联系你。”

“从哪儿赶回来啊?”

却没再有回音。

远远地,就看到一舟走过来。十年没见,一舟的模样并没有很多的变化,还是那么瘦,还是喜欢穿白色的衣裙。只是,曾经的长发如今换了一头利落的短发。

“认不出我了吧?”一舟摸摸自己的脸。

“哪儿有,老远就认出你了。”

“你也没怎么变。”一舟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笑嘻嘻地说:“和照片里一样,嘻嘻。”

十年不见,一舟似乎变得活泼了。

“看你好像很少上微信的,朋友圈也不发。”

“姐姐,忙呢。再说,实在没什么好发的。”

说完便来挽住我的胳膊。

出了曲院风荷,沿着北山路走到苏堤的入口。

“这条是苏堤,前面那条是白堤。苏堤上有六座桥,走完大概四五十分钟,白堤近一点,走到头是断桥。我们走哪边?”

“先从苏堤走吧。”

路上行人有些多,只走了两座桥的路,一舟便停住了。

“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聊聊吧。”

两人找了处沿湖的石凳坐下,看湖里的船在蓝色的天际缓缓移动,像一幅不安分的画。

“杭州真好,周末的时候来这里一个人坐着发呆也不错。”

“你以后也常来啊。”一直觉得,一舟适合呆在杭州这样的城市,而不是大西北那样的铿锵古城。

“以后……谁知道呢。很多次都想来看看你,没想到这么快就十年了。”

“这十年你没少折腾吧?听说你还去了几年深圳……也很久没你的消息了。”

“年轻的时候精力过剩爱折腾,折腾累了就安分了,呵呵。现在每天三点一线地过日子,有时停下来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这次临时起意出来走走,也算是给自己的工作十年的一份礼物吧。”

说到十年,我忽然想起了李大可。

“和你说个事。”

“怎么?”

“那个谁,要不要一起叫出来?”

“谁?”

“你也认识的……我们都认识的……”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那个名字,从他们分手后,我们都没再提起过。

“李大可?”

一舟竟干干脆脆地说出了那个名字,实在教我意外。

“是啊,他也在杭州。我和他说你来了。”

“哦。”一舟站起身,将地上的一片落叶捡起,仔细看了看,然后轻轻地放于水上。

“见吗?”我蹲在她身边,和她看那落叶触碰着湖面的水纹,原本整齐的水纹瞬间凌乱了……

一舟沉默了会,终于转过身,灿然一笑:

“好啊。”

李大可赶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我和一舟正在宝石山下的一家茶馆里。

“他说快到了。”

“哦。”

一舟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茶杯,指甲碰在青色的瓷杯上,发出叮叮的脆响,拖出细微的颤音。

“你们也十年没见了吧?”

“嗯。”一舟移开握着茶杯的手,摸了摸额头。我记得她大学时便有这样的习惯,紧张的时候总爱摸额头。

“那之后再也没联系吗?”

“没……”一舟似乎犹豫了下,顿了顿,“前段时间他联系我了。我生日那天,他加了我的号,祝我生日快乐。呵呵。”一舟的笑容里有些自嘲。

一舟的生日是4月,算起来比我和大可联系上的时间还早。我忽然想起:难怪一舟听说大可在杭州没觉得吃惊。

“你来杭州没和他说声?”

“想过……还是算了……”一舟似乎松了口气,然后忽然又开心起来:“我看到他小孩照片了,长得很可爱。”

“嗯,挺像他的。他好像很喜欢晒孩子,经常看他带孩子出去玩,刚才还说先帮孩子洗完澡再出来呢,估计很耐心的,不过他一直都这样,那时就帮你做很多事情,我记得……”

“亲爱的,我去下洗手间。”一舟忽然站起来,冲我笑了笑,然后笑意很快黯淡下去。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多了。

一舟回来的时候,似乎补了妆。

李大可也在这个时候到了。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曾经算得上半个帅哥的李大可,现在却是标准的大叔了,肚腩微凸,脸色疲惫,浑身散发着中年人的气息。不变的是依然风尘仆仆,和当年我在杭州请他吃火锅那天一样。

“不好意思,来晚了。”大可对着我说话,眼睛却是看着一舟。

“去哪儿出差了?”

“就附近,刚好办完事回来了,呵呵。”大可冲我使了个眼色,在我旁边坐下。

一舟却并没有问。

“你们晚饭吃过了吗?想吃什么?”目光依然在一舟身上。

“我们吃过了。你呢?”

“我不吃晚饭,我最近节食。”

“干嘛,减肥啊?”一舟终于开口说话。

“是啊,不像你,吃什么都不胖。”

“哪儿有,我也打算减肥呢。最近不是说好身材可以反手摸到肚脐吗,我都摸不到。”

“矫情。你都减肥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就是,我和她一起吃饭好无趣的,她只吃一点点。”我也忍不住“控诉”。要不是一舟胃口太过迷你,我中午也不至于吃到撑——其实是怕可惜了那份龙井虾仁,还有那个西湖醋鱼,啧啧,佩服自己一个,这么多年,还是保持着乡下人的习气。

“她呀,吃一点就饱了,不过饿得也快,饿了就要赶紧吃,不然脾气就很急。”

“这你也知道啊?”算起来,他们也十年未见了。十年,可以把少女变成少妇,把翩翩少年郎变成大腹便便的大叔,可以造出许多新鲜陌生的生命,可以有多到你想不到的想不到。

“她我还不知道啊。”大可的语气就像说起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给儿子洗过澡了?”一舟笑嘻嘻地看着大可。

“呵呵,小家伙习惯我给他洗澡了。反正这天气洗澡快得很。”

“嗯,好爸爸。”

一舟说完低下头,依然握着茶杯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杯子,脸微微地涨红。

气氛有些闷。

“不如我们换地方怎么样?大可,你开车来的吧?带我们转转。”

“行啊……服务员,买单!“

“我来吧。”

我还没来得及拿出钱包,大可已经抢着付了钱。

大可先把车子倒出来,然后招呼我们上车。

“西西,你坐前面吧。”

一舟说完自顾坐到了车子的后排。我只好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两位美女想去哪儿?”大可扶着方向盘。

“一舟你想去哪里?”我回头问。

“随便好了,只要不在闹市区。”

“这么多年,还是那么随便。”

十年了,大可似乎对一舟当年的“背叛”还是不能释怀。此时,前面有行人闯红灯,大可滴滴地按了两声喇叭。

“你开车小心点。”一舟的语气有些急切,却并没有责备和不悦。

车子很快到了北山路。

“这里是哪儿呢?”

“我们白天逛的地方,白堤。”

“哦……”一舟发出像梦游般的声音。

“哈哈,你怎么也是路痴。”

“她就这样,三十好几了,还是不认路。”大可还是那种半嗔半嘻的语气。

“钱塘江是在哪里?”一舟忽然问。

“比较远。你机场过来的时候应该路过。”那地方我也好久没去了。

“哦,没注意看。”

此时车子到了路口,猛一个拐弯……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子停了下来。

夜色中的钱塘江深邃而遥远,只有桥上那些秩序井然的灯光清晰地刻度着距离。此时,我离它那么近。

我扒着围栏,仔细地看江面的水:原来江水是浑浊的泥黄色,记忆里所谓的“蓝绸带般的江水”竟像个矫情的笑话。

大可和一舟并排走在前面。一高一低的身影,恍惚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学校操场上的那一幕。

只是,今晚没有了月色。

我无意跟上去,只慢慢地走在后面,看那沉没在夜色的江面,还有前面那两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一切,像是一场时光的穿越。

雨,却忽然在这个时候下了起来。雨滴渐紧,很快飘飘扬扬地下成了大雨。

“下雨了!回车上吧!”我冲着他们喊。

一舟跑过来拉住我的手,我们跌跌撞撞地往前跑,雨滴打在脸上竟有些快意。大可飞快地跑在前面,然后从车上拿了伞来接我们。

上了车,大可递给我一盒纸巾:

“擦擦。”

然后丢给后排的一舟一块毛巾。

“头发湿了,赶紧擦干。”

“谢谢。”

“矫情,和我还客气。”

“大可,你现在和一舟说话怎么这样啊,我都听不下去了。”

“没事,我现在脾气可好了,说什么我都听得进去。”一舟依旧笑嘻嘻。

“呵呵,好听的她都听腻了,对吧,梁一舟同学。”

一舟却没有应声。

“现在八点五十,两位美女还想去哪儿?”

“外面下雨,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喝点东西。”我提议。

“喝酒去怎么样?梁一舟同学,这么多年,还没和你喝过酒呢。”大可回头看一舟。

“听你的。”

“现在这么听话啊,当年怎么那么叛逆呢,呵呵。”

一舟只沉默着。

“那到我家附近找个地方喝吧,我把车子开回去。”

我回头看一舟。车上没有开灯,看不清一舟的表情。

“听你的。”

一舟仍是那句话。

“前面就是我家,稍等,我打个电话。”

大可一边说着,一边拨通了车载电话,那边嘟嘟嘟地响了三声。

“喂?”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那头传出。

“老婆,在干嘛呢。”

“我啊,在陪儿子呢。你们到哪儿了?”

“刚去看了钱塘江,还有安排……我争取12点前到家,你先睡啊。”

“好的,别太晚了。”

我在心里叹道:好温柔啊。也不知道是赞的哪个。

我想起上次和闺蜜去东极岛坐在闺蜜同学的车上,那同学和妻子打电话的声音也是如此,彼此都不急不缓慢声慢语。大约这样的夫妻不一定最恩爱,却一定最相睦的吧。

9点半的城市半睡半醒,湿漉漉的夜色有着润滑的性感……

“我们三个认识多少年了?”大可倒满了三杯酒。

“15年了。”

“为我们认识15年干杯。”

“干杯!”

“干杯!”

我和一舟都属于不能喝酒的人,一杯下去脸红脑热。

“大可,我们不陪你了,你自己喝啊。”

“行。”大可自顾又倒了一杯,“时间过得好快。”

“是啊,我们都奔四了。”说起年龄,就让人感伤。

“以前什么都没有,也没觉得缺啥,每天傻乐呵。现在反而经常觉得累。”

大可在我的印象里总是乐呵呵没心没肺的,这次见他似乎多了许多心事,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中年的缘故。

“看你现在挺好的啊,干嘛给自己那么多压力。”

“呵呵,有时会想如果当年……”李大可看了一眼一舟,没再说下去,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家都说说这些年呗。我先说哈,毕业,工作,搬了十次家,换了五六份工作,谈了几场不靠谱的恋爱,然后结婚买房生子,现在女儿三岁半了……差不多就这样了。大可,你呢?”

“我啊,我和她分开第一年的时候还是老样子,就是瘦了好多,你见过的,呵呵……分开第五年的时候换了工作,第七年的时候结婚,第八年……”

“李大可,麻烦你把纪年的方法改改行不行?……用公元。”一舟的语气有点严厉,脸上却是笑着的。

大可嘿嘿地笑了,模样忽然变得熟悉起来,我想起,当年的李大可总爱这般傻笑。

“对了,才女,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WYX。”

“好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我洋洋洒洒解释了一堆,其实总结起来,无非还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你儿子呢?”

“我啊,我取名字自己就没花力气。”

大可说这话的时候看着一舟。

一舟却有意避开目光。

“怎么,他儿子的名字是你取的。”

一舟笑笑:“我就爱起名字玩。”

“我和她还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给起好了。我是懒,就拿来随便一用。反正你们都是才女,比我自己起的好,呵呵。”

大可的解释似乎有些多余。

我们其实都不胜酒力,大可几杯下肚脸色也变得通红,话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说得最多的却是儿子。一舟只笑眯眯地听着。

我看了看时间:十点半了。我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声。

一舟却第一个站了起来。

“十点半了,早点回吧。都有家室的人了,别回去太晚。”

“好,干完这杯,散伙。”

李大可给每人面前的杯子倒满酒。

“说点什么好呢?祝我们……对了,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哈哈哈!”

“好,以后常联系。”我也端起了酒杯。

“常联系。”

三只杯子碰到一起,发出清亮的脆响,仿佛有什么碎了一地。

出了门,雨已经停了。夜色里吹来的风,竟有些凉意。

雨雾迷离的街头,街灯被夜色撕扯出许多变形的光线……一舟拉着我的手,看着独自走在前面的李大可:

“没想到我们三个会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依然是梦游般的声音。

“见到他会觉得奇怪吗?”

一舟摇摇头:

“就是觉得……那个人怎么不见了。呵呵。”

笑声很短促,像是被噎住了。我心里一颤,用力握了握一舟的手。她的手好凉。

大可很快拦住了一辆的士。

“师傅,把我朋友送到H路某某国际大酒店。谢谢啊。”然后又对一舟说:“梁一舟,到了报个平安。”

送走一舟。竟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李大可呆呆地站在雨里,我赶紧打开伞。

“我看你喝了不少,有没有问题啊?”

“呵呵,没问题,我送送你。”说完往前走,却一个踉跄。

我上前扶住他:

“算了算了,你都喝成这样了,还是我送你吧。”

我撑着伞,扶着李大可吃力地往前走。

尼玛,每一个喝醉的胖子都是死胖子——虽然李大可只能算是个苗条的胖子。

“我说李大可你干嘛喝这么多,累死老娘了。”

“哈哈。”这厮笑完居然变本加厉,一甩胳膊勾住了我的脖子,动作突兀又鲁莽,差点闪了我的老腰。要不是看在他喝多了的份上,我保证掐死他。

“你可别发酒疯哈。要不是为了给你们打掩护,我才不管你呢。”

雨忽然下得更大了。

“哎,我说你家是在前面那条路上吗?我可不识路啊。”

“喂,你倒是快说啊,都走出这么远了,是不是这里啊。好像不是啊。到底哪里啊?”

李大可却只顾往前走,我几乎要掐他了。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李大可突然扯着嗓子吼起来——甜腻腻的情歌竟被他吼成了秦腔。

“大哥,跑调了。”

李大可一愣,哈哈哈狂笑起来……

李大可果然发酒疯了……

之后应该是我把李大可送到他家楼下,然后自己打车回了家,然后倒床上呼呼大睡,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只觉得满心惆怅,具体却想不起来了。

可是据一舟的说法,当天的情景完全不是这样的。

“那天我们根本没喝酒啊,你酒精过敏不能喝,我就提议用果汁代替,我们谁也没喝酒。”

“哦,是吗?”脑子有点断片了,难怪后来的事总觉得有点不真切。

“对啊,你说你不能回去太晚,我和大可就先送你回去了,你走的时候还回头和我们说:‘你们两个好好聊聊。’”

“啊?我真是梦游了。”

“哈哈,亲爱的,你怎么还是那么迷糊。”

“嘿嘿……那和我说说我走了以后,你们都聊啥了?”

以下是根据一舟的说法还原的——当然,作为“好事”的作者,难免“超常发挥”了。

送走西西,大可让我上车,我犹豫了会,打开了后门。

“我有那么可怕吗?坐前面来。”

我只好坐到前面去。

“难得来一次,再带你逛逛吧。”

“听你的。”

车子在夜色中穿行,两侧的法国梧桐树阵,整齐错落,在光影中起伏闪烁……

车灯下的路像一条时光隧道,在拱起的树洞里伸向远方,白与黑的交接,没有尽头……

从天窗上仰望,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天色反而亮了起来。

“这是虎跑路,杭州最有季节感的一条路,秋天来看最美。”

车子继续往前,路上几乎遇不到车辆。

不知到了哪条路,像一条被谁舞起的绸带,弯起一个个半圆,上坡,下坡,起起落落,内心尖叫,夜色狂乱……

“这条是龙井路,有很多的坡,两边的景色和西湖不同,比较有野趣,你应该会喜欢。”

我往窗外望去,路的两侧随处可见大片原生的林木,偶尔露出一片浅浅的水域,在水域的尽头是齐刷刷笔直的水杉……

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

“到湖边走走吧。”

走几步,便见白茫茫的一片石阶,周围浓密的树,黑魆魆地笼盖着,像个巨大的帐篷。沿着石阶往上,走到尽头,便看到了湖。夜色已经很浓。湖面有些蓝色、白色的光亮着,周围是悉悉索索的树叶划过风,像一声声叹息。

过往,现在,孩子,家人,工作……

话题里时而熟悉时而陌生,交替的你我,错乱的时光。

“不能再走远了,往回走吧。”我提醒着。

他的背影在夜色里笼着模糊的光晕,一种陌生的苍老感让人心惊,继而是难过到想哭。我知道,那个活泼的年轻的身影再也寻不见了。

再次走到石阶,竟是明亮了许多,周围的树都清晰起来,透着薄薄的象牙色的光,我抬头看天上,一弯新月不知什么时候跳了出来。

“坐会吧。”

他指指亭子里的一张石凳。

“十年了,没想到还能和你这么坐着。”

“早怎么不联系我?”索性问个明白。

“哪里敢,怕自讨没趣。”

“怎么会?……”

“那你怎么不联系我?我的电话一直没变。”

我只好沉默。当年那些决绝的话,竟可以让我背负起一段失忆,选择了彻底遗忘。只是,那些记忆,犹如湖底的沼气,偶尔还会冒出一个泡泡,然后消失,不着痕迹……

“来,拥抱一下。”

他忽然站起身来,张开双臂。

我很笨拙地抱了抱他,像拥抱一个老朋友,只是没有欢喜,心酸到像被谁捶打过。

我们面对面地站着,我终于可以好好地看看他。

我仔细看他的脸,却只看到了一脸的依稀可辨和模棱两可。

那个我熟悉的眉眼里全是笑意的男孩去哪儿了?那个每天都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唠唠叨叨的男孩去哪儿了?我忽然有种冲动,想抱住他大哭一场。却只是拍拍他的肩,像个老朋友那样:

“走吧,有些晚了。”

扶着他的肩,缓步走在石阶上,月色落了一地,竟有种走过前世今生的错觉……

“你确定那晚有月亮吗?”

我问一舟。

“有的吧?我记得有的。”

为什么我的印象里,那晚下了整整一晚的雨?不过回去后很快睡着了,也许那会出的月亮?

我不知道是谁的记忆出了错,那晚的记忆的确有些恍惚,如一场时光的穿越,充满了时空的错乱。

幸好,我们都真切地记得,我们认识了十五年,分别了十年,然后在五天前再次相聚,一起看过西湖,一起走过江边,一起在夜色里告过别……

这世上的最美好的爱情,莫过于你情我愿,最美好的错过,莫过于各自心安……

今夜依然雨声淅沥,愿每个爱着的人相爱,每个错过的人心安……

完。

阿夕

非典型80后,专业矫情,业余逗逼,愿做一朵奇葩,在不说话的角落,华丽丽地绽放,个人公号:烟熏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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