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童年少年生活

2023-10-12 22:12湖北

他的童年少年生活

2018.8 暑期初稿于湖北, 2023.10中秋国庆修改于湖北

他是二十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出生的一代人的代表，是中国改革开放浪潮前后的见证人和亲历者，在世的现今差不多都是50岁左右的人（按现在的人均寿命，他们更接近中年人）。

儿时记忆虽说不上惊涛骇浪，难忘的岁月却依然清晰可见，恍如昨天。

一

上世纪70年代初是他们的童年岁月，那时的中国正值一场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10年期的下半场，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政治运动似狂风骤雨，又如惊涛骇浪般的一浪高过一浪，善良的民众开始有些不知所措，继而群情激昂，慷慨陈词，精神亢奋，似乎格外充实，但物质极度匮乏却又是兴奋之后不得不面对的尴尬窘态，人们普遍缺衣少粮，民众生活自新中国解放后仍然相当艰难，对温饱问题尚未解决的老百姓而言，跑步奔向共产主义的理想很美好也很饱满，却犹如九天揽月般遥不可测。

中国的出路在哪里？大多数人们似乎也没有时间去想，在1974年批林批孔的运动之后，紧接着还有那么多一大堆的游行批斗运动在等着他们摩拳擦掌呢，他们哪有时间去想？

但如火如荼的政治运动与残酷的生存和发展的现实危机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社会上渐渐有了不同的声音，政治运动能当饭吃吗？政治运动能解决中国的一穷二白的贫穷现状、继而解决发展问题吗？何去何从成了社会上有志之士窃窃私语继而公开谈论的热点话题，而这些促成社会变革、导致改革开放进步思想的微妙但重大变化，对于他和他的几个同学老乡，由于年龄太小，自然无从感知。

他们正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出生和成长。留在他们记忆里的是：生活虽然如此困顿，苦涩的童年岁月的点点滴滴在他们心目中仍然记忆犹新，甚至不乏美好的回忆，至今不能忘怀。

那是1975年春季3月下旬的一天凌晨，春寒料峭的湖北西北部地区，在靠近原始森林神龙架林区的一个全国贫困山区县所辖乡镇下面的一座深山老林里，嗖嗖凉意尤为明显，而随着金灿灿太阳的光芒万丈，一个阳光明媚、温暖美丽的早晨出现了：层峦叠嶂的崇山峻岭，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云雾缭绕，鸟语花香，人间仙境，让乡下人起床后站在门口也禁不住要深吸几口新鲜空气。

迎春花、樱桃花、山茶花、桃花、梨花、风信子…各种鲜花数不甚数，有的羞答答含苞待放，有的急不可耐盛情怒放，争奇斗艳，花香扑鼻，沁人心脾，这是大自然赐予的天然氧吧，多么美丽的乡村！

“进娃子，快起来！要上学了啊”

被母亲从睡梦中拍醒，上小学二年级仅仅六岁的有些口吃的他（张上进），由于营养不良，显得有些面黄肌瘦，一对明亮小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似乎是应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那句话，小小年纪的他就能察言观色大人的表情，无事疯玩之余也不忘按时向父母报到，也会力所能及的主动帮父母做些扫地洗碗的一些家务活，以及放牛和上山拾柴的适当体力活，省掉了父母的很多操心烦恼事。

“出坡了！出坡了！六点半准时在一组的王家湾的大田里集合！迟到扣工分写检讨！”

母亲叫醒他后，天刚蒙蒙亮，还不到六点，村里挂在大树上的催出工干活的高音喇叭就催命鬼似的一遍又一遍在吼叫了，母亲没吃饭（其实家里就只剩下萝卜红薯了，昨天都放在吊锅里，放在柴火上煮熟了，可连这些母亲都不舍得吃，要留给儿女们吃），就心急火燎地扛着锄头去参加村里的集体劳动了，他知道村里当地人叫‘出坡’，母亲一分钟也耽误不得，要不公社扣口粮，家里吃饭问题就更麻烦大了。

他胡乱套上结着补丁的破旧但还干净的衣服，邹着眉头草草咽了几口白萝卜，没有米饭吃，菜也没有。因为他家属于地主家庭兼莫须有的反革命分子子女成分，一点自留地菜园都没有，条件好的农户虽说自留地有一点，但本身也都不够吃，更不用说救济他家了。当时的中国农村实行的是集体所有制下的集中作业劳动，所有田地全部充公，每家每户只要是有一点劳动能力的农民，都必须每天起早贪黑参加集体劳动，不到或完成不了安排的任务就要扣罚工分，工分就是口粮（凭工分发口粮），是农民们养家糊口的唯一生活来源！因为他家的成分不好，同样的工分分得的口粮是成分好的家庭四分之一还不到，一月分到手的粗糙大米（好的都上缴公粮了，拿到手的只有农民当下所说的一斗，约一公斤左右）只够他们家吃一顿米饭。就这样的报酬，父母不仅还要比其他农户去的早，而且要做当天最苦最累的体力活，吃饭休息的时间还要头带尖尖帽，脖子上吊着一块石头或是破鞋，头朝下弯成九十度低头认罪，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如此成分如此劳累的父母哪里会有什么好吃好喝的给他？自留地菜园就算能给父母一点，他们也没有时间种菜！因为没有休息时间，父母生活多苦啊。

张上进记得他更小的时候，应该在两岁之前，由于父亲被派到外地常年担当挑夫的供销社运输工作，母亲每天去参加集体劳动的时候，都是用一个竹编的背篓背着他去的，路上一左一右还牵着大三岁的哥哥和大一岁的姐姐，姐姐也太小，走不动时母亲还要抱着她。在挖田种地时就将他们三个放在树下面，他哭时就只能一直背着他还要不停劳动，可父母毫不怨天忧人，默默承受命运的安排。

六岁的他现在虽然不很懂伟大的父母爱，也不明白为啥父母命运会如此多舛？但他小小年纪却能理解父母，也就不埋怨饭菜不好了（其实就没有什么饭菜，只有萝卜和红薯充饥），其实埋怨又能有什么用呢？他只好硬着头皮，将一个萝卜当饭菜艰难地吞进肚子里，虽仍有些饿，但总比不吃什么好多了。

他因营养不良有些瘦削的身材似秸秆般脆弱，却五官端正，长相俊秀，又似悬崖缝间迎风而立的小树苗顽强成长。囫囵吞枣之余，不忘抹下嘴巴，即刻手抓课本铅笔，向坐落在远方祠堂里的学校风一般跑去了。

上午的课程似乎上了很久才结束，张上进上午十点以后肚子就开始作怪咕咕叫了，整个上午完全没听进去，只是觉得头越来越晕肚子越来越难受：长期吃萝卜和红薯、经常连萝卜和红薯都不够吃的他，平时都经常吐酸黄水，甚至觉得恶心要呕吐。这时他的老毛病又有些发作了。

班上的同学们由于离家远，中午都不回家，带午餐的同学都拿出饭盒放在破旧的桌面上，准备吃午饭了。没带午餐的同学只有2个：他们是张上进和李小文，都是属于家庭成分不好导致带不起饭菜的困难同学，张上进是反革命分子兼地主子女家庭自不用说，李小文家是地主成分，条件稍好些，但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好不了哪里去，一下课就跑到外面找野果子充饥去了。

张上进由于肚子不舒服就趴在桌子上，太饿也睡不着觉，尤其是带午餐的同学们打开饭盒后，弥漫在教室里的香气扑鼻，更使张上进垂涎欲滴，早餐本来就没有吃啥，现在已是饥肠辘辘的他，看到邻桌的宋文才同学正准备吃他妈为他精心准备的香喷喷的葱油饼时，他就像动物世界里饿急了要抢吃的小豹子一样跳了起来，再也按捺不住了：

“宋文才，给我一点吃的，好么？”

小朋友们本能的自我保护及自私天性，在宋文才身上体现尤为明显：

“不！讨厌鬼，穷鬼！滚，滚！”

张上进也顾不上被羞辱，毕竟宋文才是村主任领导的公子，有权有势，有吃有喝的富家子。出于生理需求的本能，张上进只好先礼后兵了，不管宋子文同不同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手就从宋文才手上抢了一半过来，旋即就吞进嘴里了！

这下可气坏了宋文才，他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傻瓜似的愣了一下，等看到手上的葱油饼少了一半，另一半已经快进张上进的肚子里的时候，终于明白被抢劫了，哇的一声扯破嗓子嚎叫起来，声嘶力竭的连哭带骂声一浪高过一浪，似一声惊雷炸响在学校祠堂里，宋文才要好的几个同学乘机帮腔和起哄，整个教室乱成一锅粥。

这自然引起了值班苏老师的警觉，他迅速来到教室，用教鞭拼命拍打讲台，大声喊叫：

“肃静！肃静！！怎么回事？！”

嘈杂声空中凝固，戛然而止，苏老师果然有些威风！当了解真相后，苏老师立即凶神恶煞般走到张上进跟前，像老鹰叼小鸡般，连拖带提地推搡到前面的讲台上，大声吼道：

“你这个反革命分子家庭的狗崽子，竟敢抢夺无产阶级革命家庭的红色果实! 你想造反吗？！”

话音未落，啪啪左右几下响亮的掌掴声，瞬间在张上进瘦削的小脸上留下了红红的巴掌印，嘴里原本还有些没吞下去的葱油饼顿时被血液浸透，并开始逐渐往外渗血了。

张上进被打懵了，也被吓懵了，苏老师似乎是头老狮子，而他顶多只是一只没长大的瘦弱小豹子，力量悬殊之大，他只能任人宰割了。

他后来只隐约的记得他被老师罚站了一下午，而且是站在他平时坐的凳子上，靠近讲台旁黑板的一侧，鼻尖紧贴墙壁，班主任是要他面壁思过啊！下午快下课的时候，嘴里的血混杂葱油饼有些凝固了，流出来的也早已血迹斑斑，顺着破旧的衣服到凳子上，又到地面上，形成一小滩又红又黑的血水，又饿又被打的他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地上。再往后来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实张上进也知道自己的家庭成分不好，至于为什么不好他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一次次父母被批斗很委屈，其实相对父母的委屈，自己的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直到以邓小平为首的中国共产党第二任领导集体正式上台后，全国上下开展自解放后的首次也是正式的动真格的平反冤假错案，以张上进家庭为代表的受冤枉的人们才似乎又看到了光明和曙光。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正义终究压倒邪恶。

童年，留给张上进的虽是如此苦涩的岁月记忆，但也不免有温馨的有人性的一面。

他记忆中的小学语文老师就是这样一位既美丽又温柔的女性，叫曾老师，约十七八岁，苗条的身材，甜甜的红苹果似的红扑扑脸蛋招人喜爱。

一节语文朗诵课里，曾老师让张上进为同学们朗诵一篇自己写的作文，作为范例在班上为大家分享，因为他的作文写的还不错，可张上进小时候口吃，加之担心同学们笑话他读不好，心里特别紧张，站起来更加脸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细心的老师察觉到这一点，从讲台上缓缓走到他身旁，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面带笑容的温柔的凝视着他的眼睛，非常体贴而又充满鼓励的对他说：

“张上进同学，别紧张！你行的，相信自己！”

老师接着又回到了讲台，从老师平时带在身上、讲课时放在抽屉的小跨包里拿出一个红红的鲜嫰苹果，当着他和同学们的面说：

“张上进同学，你平时作文一直写得好，很有天赋，今天你如把自己写的作文一口气朗诵完，老师赏你一个红苹果！你作文写得好，读起来肯定也好！同学们说是不是？”

“是的，老师。张上进加油！张上进加油！”

同学们异口同声的高声叫喊，张上进被老师和同学们的鼓励深深感动了，他开始大声朗诵起来，很奇怪且奇妙的是，他现在不口吃了！竟然一口气把他的文章全读完了，而且还抑扬顿挫，充满激情！俨然一副朗诵家的气派和专业口吻。

老师和同学们一下都没反应过来，朗诵的实在是太好了！完全超乎他们的想象！在老师掌声的带领下，全体同学都站了起来，掌声雷动，一片欢呼。

张上进泪眼汪汪，是激动，感动，更是感恩！世上还是有疼他爱他懂他的人，相对于这些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那些忍饥挨饿的贫乏物质生活的不幸又算得了什么呢？

老师的温暖一举，堪比神医，竟治好了他的口吃，以后说话再也不结巴了。

二

童年生活很快就这样过去了，除了营养不良和因此连带的学习成绩的影响，似乎也没什么大的问题。更令人鼓舞的是，十年浩劫的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全国上下从文革时期的无产阶级专政的以阶级斗争为纲，到抓革命促生产的两不误政策，再到1979年开始的改革开放的春风浩荡，特别是农村的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全国推广，人民的思想被彻底解放出来了。不搞政治运动，发展生产力，改善人民生活，对内实行城乡改革发展经济，对外实行以深圳等经济特区为对外窗口的开放试点，形成‘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全国上下的普遍共识，人民真正做到想干就敢干就能干、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的当家做主人了。

日月如梭，很快到了1982年的9月份，张上进转眼也上所在地中学的初一了，他也从懵懵懂懂中逐渐清醒和明白过来：残酷的现实告诉他，只有好好读书这条路，才有可能鲤鱼跳龙门，到城市政企单位寻求乡下人梦寐以求的所谓‘铁饭碗’工作，并最终改变自己的人生。否则只能像以他的父母为代表的农民叔叔阿姨那样，以前经常忍饥挨饿的那种生活和命运安排是他所不愿看到的，他必须要通过自己的勤奋学习来改变一切！

想到这里，他拿出自己廉价的笔记本，郑重地在上面写下了这样一句他本人人生起点的座右铭：

‘做一个正直的人，不做亏心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有清晰的目标和追求信念的航标后，就要有相应的行动，张上进果然说到做到，从初一开始，学业就大有长进，从小学的后进生一下跃升为初中的先进生，初中三年都是班长，成绩都稳居于班上的前两名，遥遥领先小学的同伴成绩，故经常成为老师的助教，在讲台上代替老师授课。他不仅成绩好，德智体美都不错，为当时学校倡导的‘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标准树立了学习的典范，成为学校和家长的骄傲。

特别是他的父母，多年的艰难困苦和被批斗的屈辱，悲惨生活和精神折磨一度使他们心存绝望，却又不忍离开孩子，可以说把孩子养活大是他的父母最大的希望之所在，现在政策放宽了，孩子又是如此优秀，父母又看到了一线曙光，生活下去，还要好好的生活下去！父母为孩子感到多么自豪啊。

1984年的9月份，刚上初三的第一个月的一天晚上八点左右，那时正值九月份刚开学不久，天气闷热，天空似乎凝固似的一丝风也没有，教室没有风扇，三十几个同学都挤在一间小教室里如同蒸笼一般难受，班长当天也热得忘了点名。张上进和同学们正挥汗如雨，以备战明年六月份的中考（初中考入高中或考入中专的全市统一选拔考试），这个考试很重要，农村的孩子通过这次考试，要么继续深造，要么回家种田，做一辈子农民，是决定农村孩子命运的人生第一次大考，第二次大考就是高考暂且不提。

突然，班主任王老师急匆匆走进教室，擦了一把汗，神情严肃地对大家说：

“同学们停下来！肖晓燕同学在宿舍昏迷不醒，好像得了传染性脑膜炎，病情很严重！需要马上送到乡卫生站治疗！”

教室原本乱哄哄的一下变得凝重起来了，同学们倒吸一口冷气，脑膜炎可不是闹着玩的！传染迅猛，弄不好会出人命的，因为同学们周围有遇到得急性脑膜炎死掉的! 而且还不止两个, 这个地方可能与气候环境有关，很容易得这个传染病。

“这两天的值班老师李老师哪里去了？！班长张上进同学，你们班干部干啥去了?! ”

原来李老师是刚刚师范学校毕业，被派来教历史的；李老师由于最近结交了一个女朋友，昨晚都去女朋友家吃饭聚会了，可能喝醉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当张上进战战兢兢如实当众汇报这一切时（李老师走时有告知他可能回不来），班主任气坏了，也顾不得老师要礼貌用语的教养：

“混蛋老师！ 你们班干部也都是吃屎的！！”

幸亏班主任很负责任，今天本来该他休息，但他不放心，晚上赶到宿舍查房时，才发现肖同学生病了，而且是急性脑膜炎症状。

能及时发现，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抢救或许还来得及，但学校离乡卫生站要三十多公里，除了羊肠小道，没有大路，没有车，甚至连简易板车都没有，也没有担架之类的。

怎么办？！

班委会紧急碰头协商：决定抽调班上体力好的十名男同学和四位女同学，由班主任和张上进带队，徒步行走，轮流背负病危的同学去卫生站。

即刻出发，刻不容缓！时间就是生命！

危难时刻显真情，平时吵吵闹闹的同学们此刻毫无怨言，格外团结，他们神情严肃，仿佛是战争时期前线的突击小分队，奉命要去打一场残酷而艰苦卓绝的争夺高地的战斗似的。夜色中的他们个个精神抖擞，做好了一切准备，根本没有顾忌也没有时间去考虑传染病对他们的可能危害。

为争取时间，他们放在桌面上的书本都没来得及塞进抽屉，就风风火火背着肖同学出发了。

山路崎岖，坎坷不平，加之夜晚黑灯瞎火，黑魆魆阴森一片，好在同学们都是山里摸爬滚打的山娃子，熟悉夜路，俗称‘夜猫子’，经常在平时没路的时候，都是如同猴子般踩着树枝嫰条上下腾挪前行的，所以这次他们个个信心满满、跃跃欲试。

但严峻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天公不作美，今天的夜色不仅毫无月光，而且狂风呼啸，树枝都被震得噼噼啪啪作响，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同学们艰难的挪动脚步，簇拥着昏迷不醒的肖同学迎风向前，短短的两公里竟用了一小时，而这平时十分钟都能轻松完成的。

当行进到百米深的悬崖边，道路狭窄更加难行，班主任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提醒同学们：

“这个地方很危险，同学们要注意了！”

可话音未落，背着肖晓燕的高大威猛的孙雄同学虽小心翼翼、仍一脚踏空，眼看半个身子倾斜就要摔下悬崖！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眼疾手快的张上进一只手将肖晓燕一把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同时抓住孙雄的一只胳膊，可重力仍倾向悬崖边，虽然推迟了孙雄同学跌入深谷的时间，但随时有将这三个同学同时扔进深渊的危险！

在这关键时刻，反应第二迅捷的班主任和同学们一拥而上，紧紧拉住了张上进和孙雄同学，避免了惨祸的发生。

二小时后的夜晚十点半钟，他们来到了乡卫生室，叫醒了已经睡觉的经验丰富的赤脚医生（即没有正式编制的或没有医师证的乡下医生）张先生，张医生拿听诊器诊断了一下，同时把脉观察后，大惊失色，慌慌张张的对班主任说：

“这个同学是急性脑膜炎，病情发展很快，快不行了！我们这里卫生设施简陋，抢救不了，赶快送到镇卫生院！！”

侥幸的是，这里到镇上虽然有十五里路，但都是国道，同时张医生主动给出了乡卫生室唯一的交通工具：带轮子的板车，并放上一床被套。

这一切都在与时间赛跑：仅仅五分钟后的十点零五分，班主任和同学们就推着板车，由于国道是水泥路很颠簸，担心肖同学受不了，只能一路小跑，奔向镇卫生院了。

五分钟后的十点十分，酝酿了几个小时的狂风后的暴雨终于撕破脸皮，电闪雷鸣，天空似黄河决堤般开裂出一个大口子，咆哮着从头顶猛灌下来。班主任一看不好，大声喊叫：

“同学们注意了！赶快脱掉上衣，为肖同学遮风挡雨！！”

除了女同学外，班主任和所有同学都脱掉了上衣，一件连着一件，在肖同学上空形成了一把大型人工雨伞的天然屏障。

可雨势太猛，雨水顺着同学们的上衣又流到了肖同学的脸上和身上，班主任和同学们只好光着上衣，每个人双手从身后相互搀扶，将身子倾斜成45度后叠加起来，头顶最上方再用衣服相互连接起来，组成一道人肉大盾牌。

可是雨水又顺着身子间隙流了下来，除了雨水，掺杂着老师和同学们的汗水、泪水、还有一路被树枝石头碰伤的血水......

肖晓燕同学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弥留之际，虽然极度虚弱，她仍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感动得无以言语；她也无力说声谢谢，闪电划过，只见她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似珍珠般慢慢滑落下来......

这是她倾尽全力能做的一切了，仅仅一分钟后，她就闭上了眼睛，头歪向一边。她走了，带着一丝慰藉走了，相信她会一路走好，相信她也会安心离去，因为有这么多同学还有老师的最后相送，因为有这么多热心肠的爱心交织在一起围绕在她四周。

也许是太过悲壮感动了上苍，天空暴雨骤停，黑幕瞬间转向光明，才半夜十二点，可似乎是黎明时刻，阴冷的月色也照亮了每个人满脸雨水洗净灰尘汗水后的稚嫩的脸庞。

他们欲哭无泪，在老师的带领下，他们鞠躬向他们心爱的同学送别，才十二岁的美丽可爱的肖晓燕同学，一颗嫩苗，一朵鲜花，祖国未来的花朵，就这样无情地离开了她无比眷恋的美好世界。

她是不幸的，她也是有幸的。人间真情，生离死别，多么温暖又悲壮的人生奏章！

张上进的童年和少年生活，就是在这样的艰苦环境和人生磨炼中，一步步走向成熟走向远方的；对他来说，同样是不幸的也是有幸的，他虽有失去，但他得到了更多。他的良好人品及坚韧不拔的顽强精神，就是在这里开始逐步形成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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