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送出画之后,何遇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柳镜。她没有给他打过电话,而他那时候正在准备画展,一时间也抽不出空约柳镜出来聊聊天。
等何遇陆陆续续忙完,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一个月过去了。于是他买了点水果,打算去她家看看她。
小巷里两个奇装异服、发型奇特的人与他擦肩而过。柳镜家附近环境挺乱的,以前那个人在时一直送她,后来她就一直独自回家,何遇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开始担任起接送的任务。
他按下了门铃,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开门,于是给她打了个电话,却听见门内传来铃声。
不是把手机忘家里了吧,何遇想。他从门框中摸出钥匙,打开了门,想把手机给她送去公司。进了客厅,却发现柳镜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原来你在家啊,怎么不开门啊?”他把东西放在地上,直起身看她。
此时的她一改往日利落的形象,披着散乱的头发,眼圈乌青,肤色暗淡,眼神涣散,一转不转地死死盯着怀中抱着画,就是那副何遇送给她的画。
何遇注意到了。他走过去,蹲下,望着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柳镜的目光呆滞,眼珠慢慢地转向他,动作迟缓,看着他,又像没在看他,仿佛难以聚焦。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柳镜不对劲。
或者说何遇终于发现柳镜不对劲了。他心“咯噔”一沉,马上抱起柳镜开车去医院。柳镜被动的上了车,面无表情,如同被牵线的木偶。
心理医生与她沟通,得不到任何回应,想了解持续时间和症状,何遇也不清楚,根本无法诊断。又去看中医,中医号完脉,对何遇说道:“肝气郁滞,通俗点的话,大概相当于现在的抑郁症。还好及时,轻度。”
何遇推掉了一切工作,全部精力都用来照顾柳镜。他感觉到柳镜的变化应该和那幅画有什么关联,于是收起了画,不让她看到。
柳镜每每都会半夜惊醒,无比惊恐不安的蜷缩地坐着,一坐就是一天。持续了整一个月,瘦得形同骨立,五官凹陷。
何遇感觉自己要撑不下去了,他快要疯了。终于,他提出了旅游的想法。
“就当是散散心。”
柳镜垂着头。
“不……”
何遇微微向前倾身。
“他……回来了,怎么办。”她每一个字都轻得小心翼翼,仿佛会被自己的声音震碎。
“就去几天,放松一下心情……可能过几天回来之后,心情变好了,他也回来了呢?”
他不擅长说服人心,还好似乎很有效。
“……嗯。”柳镜半露出惨白的脸,眼中有了光彩。
何遇面容一喜:“那我们去哪儿?”
“他说,他想去,拍极光……他畏寒……我想替他,去拍。”
“……好。”
他果然不擅长说服人心,说服不了她,还有自己。
何遇和柳镜到达俄罗斯的摩尔曼斯克。
听说摩尔曼斯克冬天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所拥有的“四个极端”:极夜、极光、极地空气和极贵的鱼子酱。
清晨,他们一落地,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来自来自北冰洋凛冽刺骨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通透而清醒,连柳镜也显现出一丝亢奋。
定好市区的酒店,他们立刻坐车前往洛沃泽罗北方的萨阿米民族村,那里的居民世世代代靠饲养驯鹿为生。他们信奉万物有灵论,敬畏各种自然现象和自然事物。
在那里,到处都是白桦林、鹿与结冰的湖,离自然最近。
何遇笨手笨脚地喂鹿,滑稽的追着鹿跑,反被鹿撞进雪堆里掩埋起来。
他踉跄站起来,满头满身是雪,浑然一个雪球。柳镜走上前轻柔地摸了摸鹿耳,鹿瞬间温顺下来,低了低头。
何遇懊恼地抱怨道:“难道这年头连鹿也是重美色的?”
柳镜安静地微笑着,看着他,他不说话了。那一瞬间,他的心也静了下来。
傍晚时,他们踏上回酒店的路,途经一片湖。远眺着湖面上那大块大块的浮冰,何遇想起星野道夫的一句话:每次被身边的事纠缠的无法安静,单是想到这些,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所住的山顶酒店为摩尔曼斯克观看极光的绝佳地点。果然,晚上12点时,天上少云,极光清晰而明亮。幽幽的,细细的,似烟似雾,在空中弥漫开来。
柳镜拿出相机,手指冻得生疼,但她坚持拍了几张,还录了像。
所有工作做完后,何遇接过相机挂在胳膊上,然后拉过她的手替她暖手。
柳镜突然仰起头对他说:“希腊神话中,极光是黎明的化身。”
何遇一愣,没有说话。
柳镜抽出手,转身对着极光,双手合十,虔诚地低下头。“希望他平安回来。”一缕发丝从她的肩膀滑落到前面,挡住了她的脸。
何遇沉默着,将发丝轻轻替她捋到耳后,心中也默默祷告:我也是。
只要让她能快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