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乡野走来|栽种大蒜的时节

献给儿时的记忆——那些过往:


当秋风把大片的暖黄送上树梢,抽尽一丝丝的绿意时,庄稼地里开始热闹起来,黄灿灿的大棒子,粒大皮薄的黄豆荚,被太阳看红了脸的高粱穗子,害羞了垂下了头,棉花地里的一倾浓绿也稍显出一抹深厚,绿绿的茎变成了红色,过不了两天,绿也像已经尽了责任似地,低下了枝桠,让一团团雪白登台,那团雪白像黝黑的老百姓绽开笑脸是露出的牙齿,当然,有的是烟熏的焦黄甚至黑色,就像被雨打过或者捂过的黑僵瓣一样。不过,人们的黑牙或者黄牙不像棉花一样成了黑僵瓣就贬值了,它们还是可以很锋利的啃着直接从树上摘下来的红灿灿的苹果,或者是过年才吃上一次的炖排骨。

大蒜也不会错过这样热闹的时机的,但和花生,地瓜,土豆不同的是,当大家都忙乎儿着往土堆外跑的时候,一撅头下去,扑扑楞楞的是一堆堆白生生或者黄橙橙的土豆,花生或地瓜,大蒜却在这时先于冬小麦入土了,所以能够在土地了相伴过冬的大概在这片土地上只有大蒜和冬小麦了,虽然偶尔能看到少许的油菜苗。

我们村原先是不种大蒜的,因为忽上忽下的价格敲打着乡亲们心中的那份踏实感。但每到种大蒜的时节,村里的乡亲又是最忙的,起五更爬半夜的,这主要是因为临近的镇子基本上都种大蒜,即便是临近,也有四五十里路之遥。每到这个时节,那里的百姓便忙活不过来,不知是某一年因蒜价暴涨而大赚了一笔,手头宽裕了还是真的折腾累了,种蒜的庄户没有谁再亲自下地了。栽蒜,扚蒜薹,挖蒜,从蒜种入土到收获,全都承包给那些前来打工的人。开出的工资呢,是按亩承包,平均每个参与劳动的人每天差不多能挣百十块钱。这对于九十年代的农村老百姓来说,是笔不菲的收入,干上三两天就够自家种麦子的肥料钱了,于是乡亲们就蜂拥而去。

娘要去栽蒜,是和爹商量了好长时间的。放在平常时候,爹是宁愿自己去也不会让娘去的,虽然他俩都没去栽过蒜,但一想到一整天或者蹲着或者欠着腰的重复动作,就难以承受,况且娘的腰在早先几年自家栽葱时累坏了,年纪轻轻的便在阴雨天捶打着。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状况,爹卖过豆腐,做过糖葫芦,但在贫困的乡村,少有人舍得买这样的奢侈品,所有都是做了不久就停了,再加上弟弟自小身体较弱,时不时的生病花去家里几近一半的收入。这不,又赶上秋收后种麦子,肥料钱还没有着落呢。家里的六亩地,一个人尚能忙得过来,但是掰棒子,开拖拉机拉庄稼,是娘做不了的。于是爹娘两人商量好让爹在家干活——拾棉花,刨花生,掰棒子,娘去栽蒜。

而这个决定等娘走的时候我才知道。

“嘭嘭”的机动车声伴着嘈杂的人语将我从睡梦中拉出来,好奇心将我从暖暖的被窝中拽出来,爹娘屋里的灯亮着,漆黑的夜空稀拉拉的缀着几颗星,冰冷的空气让我重重的打了几个哆嗦,尿意也随着哆嗦来了。迷糊糊的走到粪坑边上,蹲下身来,外面仍是乱乱的,机动车仿佛也抱怨这么早被拉出来干活一样,忽大忽小不规律的抽息着。

“这么早起来干啥?能冷的天还不赶快撒完尿进被窝里去”,背后责备声起。提着裤子惊愕的我急忙转身,冷冽的空气改变了娘的声音,她也是睡眼迷蒙的,但已经穿戴整齐。“娘,这么早,你这是干啥去?这么老黑的天”。

“玲儿,在家听爹的话,帮爹烧烧锅,收拾收拾柴火,看好你弟弟,别乱跑,省的又伤着,娘和你大爷大娘们一起栽蒜去,晚上就回来”,娘边说边朝我走来,拉拉我披在身上的褂子。

“哦,知道啦,娘,你穿厚点,好冷的”我瑟瑟的说道。

“没事,干起活来就热了,你赶紧回屋去吧,赶天明还能睡一觉,看把你懂得那傻样,像个小筛子似地”娘兀自地笑着,说着便往大门口走,拿起兜里的钥匙准备开门。

“英子,把这大衣拿上,路上车子带风,穿暖和些,别为了挣钱把身体弄坏了”,爹这时候从屋里走出来,抱着厚厚的却有些破旧的军用大衣。

“本来就不咋地儿,不过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还真冷”,说着娘从爹手中接过大衣。“在家照顾好孩子,庄稼慢慢收,一时半会儿收不完也坏不了,老天爷那么好,这段时间都是好天气”娘像往常出门一样安排道。

“唉,知道了,你干活省点儿力,你那急性子也收敛一些,别蛮用尽了力气伤了身体”爹低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都说了多少遍,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有这么多人一块去的,没事啦,快回屋吧,这么冷就穿秋衣秋裤出来,我走了,还有玲儿,站在院子里干嘛?赶紧回屋去”。娘催促着又折回来把我和爹推进屋里,直到我钻进被窝娘才离开。脚步声刚到院子中央,就听到大门外的叫喊声:“玲儿她娘,走了走了,快点拾掇”,是娟儿她娘的大嗓门。

“哦,来了”,娘加快了脚步,大门“哐”一声关上了,带着爹的一声叹息。窗外的天空,星光分外的亮。

不知过了多久,躲在被窝里的我翻来覆去的始终没把粘在身上的那些寒冷驱散尽,索性盘腿做起来,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像个粽子一样,摇晃着等待天明。偶尔的几声鸡鸣拉开了一天的序幕,东方渐白,黑色的天空也如层层稀释了的墨迹般逐渐褪去了暗色,当最后的一丝黑暗抽尽的时候,爹那屋里的门响了,随后是堂屋的们,再后就走到院子里。爹穿的很齐整,明显是准备干活的样子。因为我的床是放在窗户底下的,窗外小院里的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楚。爹走进了茅厕,睡足了觉的五只老母鸡摇头晃脑的踮着脚“咯咯”的出来觅食了,这里挠两爪子,那里啄几下,今天看来是走运了,一只鸡在院里稀拉拉的草窠里找到一只肥嫩嫩的虫子,清静的早晨便热闹起来了。起初这只鸡不知是害怕这蠕动的小东西还是兴奋呢,抻直了脖子瞪着眼睛发出更急切的“咯咯”声,其它的四只一听这样的声音便撅起屁股朝这边飞奔,五只鸡围成一圈盯着看着,还是一个胆大的啄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后便梗起脖子准备将虫子独吞,其它的四只岂能放弃着到口的美味,于是便争吵起来。扑扑楞楞的五只鸡在不大的院子里争斗着,“咯咯喔喔”的声音响彻了清晨。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老山羊,只见山羊将埋在后腿中的头抽出来,摇晃了几下脑袋,但并没有站起来,侧躺着将蜷曲了一夜的腿伸了伸,嘴也随着这伸长张合了几下,“咩咩”两声,仿佛是在埋怨着谁吵了它的美梦。这时爹从茅厕里出来,看到满院子闹腾的母鸡,立马来了火气。

“闹,闹,大早晨就闹腾,这些畜生,一个家让你们闹得不得安宁”,爹火气挺大,随即给了刚跑到他脚下的鸡一脚。“喔~”一声,那只鸡被踢了老远,而得到虫子的那只鸡趁着暂时的安静将虫子吞了下去,却仍然遭到了其它几只鸡的痛啄。看着那只被啄的鸡,我不可怜它,因为它抢了别人的饭食,啄了活该。只不过被爹踢飞那只太可怜了,自己发现了美食没吃上,平白还挨了一脚,现在正窝在羊的附近,山羊用它一贯绵绵的眼神看着它,仿佛也在可怜它呢。

爹的一记飞脚仿佛把怒气也踢掉一样,开始了一天的日程里的事情。他先拿起扫帚把院子扫了一遍,又给鸡撒了两捧麦子,那只被踢的鸡没出来吃。爹嘀咕了一句“倒挺有骨气的,有本事你不吃东西也下蛋”,说完便走进灶房,我想起了娘的话,于是麻利的穿好衣服跑到灶旁坐下,准备烧火。爹手中拿着水瓢准备往锅里加水,看到我很诧异的说“起那么早干啥,饭我一个人做就行了”。“娘说让我帮你烧火做饭”,我抬头说到。

“哦”爹舀了两瓢半水回应了一声。

“爹,你不该踢那只鸡的,它发现了虫子却没有吃着还挨了你一脚,多可怜”我小声的说道,然后往灶底添了把麦秸,划着火柴。

“你怎么知道我踢鸡了?”爹更为诧异的问答。

“我在窗子里看到的,打从娘走后我就没睡”我老实的回答。

“啊?小孩子不睡觉干啥?好不容易放个假不用起早了,还不好好睡,别烧火了,赶紧再睡会儿去,爹来做饭”爹淘好米盖上锅就过来想赶我走。

“回去也睡不着了,还是我烧吧,烧着火还暖和些,”说着,我又抓着一把柴火放在灶底,柴火“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伴着音乐般,火苗也跃动着。

估计是我的出现打乱了爹的计划,不烧火的他到不知自己要干什么,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顺手塞给羊一把青草,这才让卧着的羊舍得站起来,津津有味的吃着这鲜嫩的早餐。

“爹,开锅了,下面”当看到一缕白气从锅里顶出来的时候,我的嗓子也仿佛被顶着般大喊了一声。

“哦,来了,来了,今天咱们吃面鱼儿吧?”爹带着半询问的语气说道。面鱼儿其实就是爹做的面疙瘩。因为搅拌均匀,用锅铲挖着放在沸腾的锅里就成了一条条白白胖胖的,长条形的疙瘩,外形像一条条鱼,在我们家便不再叫它面疙瘩,而是称其为面鱼或大鱼。爹做面鱼是最拿手的,娘都赶不上。

“好啊好啊,好长时间没吃过面鱼儿了,爹你多做些,中午再吃一顿”我贪婪的眼冒绿光。

“傻丫头,中午面鱼儿都泡胀了,不好吃了,等想吃了爹再给你做啊”爹呵呵的笑着,熟练的操作着手里的家什儿。

面鱼很快做好了,而弟弟仍然像只小猪一样哼哼唧唧的不知足的睡着。“懒虫。起床了,再不起我把面鱼儿吃光了”。在弟弟那里,除了睡觉,吃是最大的,这不,话未落音,他就一骨碌爬起来,睡眼惺忪的嘟囔着:“敢不给我留,不给我留娘不愿意”。“娘今天不在家,哈哈”我大喊着。原来那会子那么大的动静他竟然不知道,真是个小猪。“娘去栽蒜去了,今天就咱仨在家”我给弟弟解释道。

“哦”弟弟有气无力的答道,恹恹的吃着面鱼儿,完全不像往常那股子兴奋。

“都多吃些,吃好了跟着爹下地刨花生去,吃好了才有力气干活”爹大口嚼着面鱼儿说道。

刨花生是小孩子最不喜欢的做活,因为这限制住孩子们活蹦乱跳的习性,而要他们规矩的坐在那里摘花生,大人将花生刨出来,小孩子就得坐在旁边一颗颗摘下来,娘不在家,连煮花生的愿望也破灭了,于是我们姐弟俩更觉得无趣。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天,夜幕降临时,我开始想娘了。早晨没吃饭就走了会不会饿,硬生生的干一天活肯定特别累。趁着做晚饭烧火的间隙,我一次次的跑向巷口,不烧火的弟弟直接坐在巷口的石板上,眼睛巴巴的盯着不远的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辆。

饭做好了,却没有立即吃,弟弟仍旧在那里坐着。索性我也坐了下来,爹收拾好白天弄好的花生也走向巷口,伸着脖子踮着脚看着,其实街上空无一物,没有阻拦,爹这样的举动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偶尔巷子里走来一两个乡邻,互相问一下“喝汤了没有”便走了过去。在我们那里喝汤就是所谓的吃晚饭。爹每次都是哼哈的应着,等到又一辆大货车拉着长笛飞奔过去的时候,爹说话了“回家吧,别在凉石板上坐着了,怪冷的,走,回家等着吧”。

仨人慢吞吞的往回走,黑漆漆的巷子里回响着“噗噗踏踏”的脚步声,听到公路上的机动车声,仨人便不约而同的回头看,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只见那车在路口一闪而过,没留下一丁点痕迹。回到家仍是坐着,两只耳朵却是支楞着,恐怕错过一丝丝的声响。临近九点的时候,外面隐约有了机动三轮车的响声从公路上下来了,弟弟飞奔着到了门口,我也跟了上来。

三轮车停在了巷子口,黑压压的十几个人陆续从车上下来了。“哎哟哟”的或捶着背,或是大声抱怨着“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也有的人在回味的蒜农给提供的饭食:“还别说,累是累点,那包子真香,一年到头除了过年还真吃不上这么香的包子”。“蒜主真大方,冬瓜炖鸡架很有味啊”说着嘴里还发出意犹未尽的“啧啧”声。听到这些,我的心稍稍平静了些,至少娘没有挨饿。

个子不高的我和弟弟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终于找到了娘,娘抱着棉衣摸了下我们的头,明显的倦容伏在她的脸上。“喝汤了没有?在家听话不?有没有打架?”娘一一的问道,其实她也只是问问,因为我们姐弟俩是从来不打架的,只是偶尔的吵架而已。“娘,你出去也不说一声,大早晨一起来就不见你了,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一天不怎么吱声的弟弟说了这么一大串,实在让我吃惊不已。

“傻小子,娘咋能不要你嘞?”说着不由的笑了起来。“走,回家喝汤去”爹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从娘手里接过棉衣,满是担忧的看了娘一眼,抚摸着走在身边的弟弟,一家人慢慢的走回家。

饭后,爹忙着收拾碗筷,刷锅洗碗,娘在一遍跟着却插不上手,“你歇着去吧,累了一天了”爹说道。

“这可是自结婚以来我第一次见你洗碗刷锅,我的看着你刷洗的干不干净”娘在一边低声说道。语气有些调皮,完全不像劳作了一天的人。

“赶紧洗洗睡吧,孩子们也累了,干了一天的活了”爹看着已经趴在桌子上的弟弟和我说道,娘过来拍了下我的屁股“赶紧睡觉去,趴在这里干啥?”

“娘,明天还去吗?”我哈欠着问道。

“去啊,等娘挣了钱给你和弟弟扯块布,做件新衣裳”娘笑着,脸上的疲惫被笑容挤在了一旁。

“然后再给你自己买双鞋子,你看你那鞋子都张嘴了”我对着娘的鞋子说道。

娘哈哈的笑了起来“为了干活我才穿着这个烂鞋,冬天没事了我再多做几双鞋就够了,你俩快睡觉去吧。”言语不多的弟弟已经猫在桌子边上睡着了,嘴边流了一堆哈喇子。爹洗好碗锅之后把弟弟抱上床,弟弟的小床在爹娘那屋,我则拐进了将近塞满棉花的小屋,拾好晒好的棉花放在我的床对面爹搭好的矮矮的台子上,远离窗子,一则避免潮气入渗,二则给我走动的空间。将床放在窗户下是我的要求,因为这样就可以在夏天的夜空躺在窗下看明净闪亮的夜空,冬天看朵朵霜花。

第二天,娘什么时候走的,我并不知晓,一觉睡到日升三竿,缕缕饭香扯动着饥肠辘辘的胃,弟弟已经起来了,站在羊身边,手里拿着一把草,羊从他手里拽着吃着,与放在地上的草相比,羊仿佛更喜欢吃不沾地或者悬吊着的草,看来它还是挺讲卫生的。正看着,一串黑粪蛋儿落了下来,洒落一地,蹦到弟弟脚上两颗,弟弟厌恶的抖落了下鞋子,将剩下的几根草往羊脸上一甩,羊甩了下鼻子“咩咩”的叫了两声,仿佛受了偌大的委屈般。“咩什么。拉我一鞋子,你倒还有理了”弟弟撅着嘴说到。

“吃饭了,你俩洗手洗脸吃饭了,吃好饭还要干活呢”爹在灶房已经开始盛饭了,又是一顿只有三个饭碗的饭。

娘不在的日子,时间总是如老太太一样舍不得走的太快。在地里呆着的时候,我和弟弟一次又一次的看太阳,看自己的影子,却总是不见有多大的移动。“还不快走,再不走等以后我会骑车了载你回家,”很明显弟弟也闲太阳走的慢了,因为等到它走到中天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回家了。干农活对小孩子来说无疑还是一种折磨,虽然爹带着我们下地只是为了看好我们俩。

终于,执拗的太阳显示其威力的时候到了,虽至秋日,但午间的阳光还有几分的辣热,我和弟弟便可心安理得的要求爹回家了。爹直起身来,周旋着扫视下田地,叹息一声,不知是为了没做完的活还是觉得这田地不争气,那样的无可奈何。

午饭依旧是爹做,我烧火。大锅里烧火馏馒头,爹洗着刚从菜地里拔回来的白菜,粗糙的大手掰着每片白菜叶子,洗得非常仔细。相对于娘做的菜,我们都觉得爹做的好吃,但娘总是不服气的说:“我若多放油,菜也好吃”,好像她做的菜没爹好是放油少的原因。等到大锅里水“哧哧”响动,要开的时候,爹才将菜洗完,匀匀的用刀切着,但屋顶上响起了嘭嘭的脚步声,随即便是一阵“哇哇”的哭声,爹扔下菜刀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平顶房的楼梯,家里的平顶并不高,谁知道弟弟在上面做什么。当爹把弟弟抱下来的时候,弟弟嘴里流着血,上颌插着一根比筷子稍细的柴禾棒,血顺着柴禾棒流了下来,嘴角的血和着眼泪更显得汹涌。“哇哇”的哭声掩盖住中午的一切动静,大把的汗水把爹的脸浇湿了。“玲儿,快给爹开门,别做饭了,在家看好家”。慌忙中的我开了门,爹便大跑着冲向村里的医务室。这突来的一幕拉扯着我的神经,仿佛是当头一喝,怔了老半天,只觉汗水在背上,脸上滑落,阳光依旧是那样的刺眼,却未觉周围有任何的颜色。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响了,爹抱着睡熟的弟弟回来了,两张脸一样的惨白,弟弟是因为失血的原因,爹呢?后来听娘说,是因为晕血。将弟弟抱进屋里,爹也倒在床上,我以为爹怎么了,忙跑过去看个究竟,爹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爹没事,别怕,就是有点困,走,爹给你做饭去。”他支撑着起来,给我下了一碗面,让我吃着,他又走到床边,躺下。“爹,你不吃啊?”我小声的问道。“爹不饿,爹困了,睡会儿,你吃完饭别乱跑啊”说完翻下身不久便有了轻微的齁声。

他俩睡了很久,一直到满天星光闪烁,弟弟才吭了几声,随即爹就起来了,摸了弟弟的额头,眉头立刻挤到一块,二话没说又抱起弟弟走了。夜黑透了,拉着院里的灯,鸡挤在圈里的一个角落里,小声的“咯咯”的叫着,羊却是大声的“咩咩”个不停,挣得缰绳“崩崩”响,看来是肚子饿了,我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噜”起来,饥饿让我清醒过来,我要把牲畜喂好,也要试着把饭做好,不然,爹,娘和弟弟回来就挨饿了。虽然不知道弟弟嘴巴流血了还能不能吃饭。

先给羊抓了一把干草,然后把中午没烧开的水烧开,舀出水给羊冲了食,把剩余的水倒在暖壶里,锅台太高,我只能搬个凳子,颤颤巍巍的,但还是尽力的把晚饭做好了,大米粥,只会做这个了,还好平时帮娘烧锅的时候留心怎么做过。坐在灶台旁,看着跳跃欲熄的柴火,内心涌出一股害怕和酸楚,我一个人不敢上街,天好黑,平时堂哥讲的鬼故事的恐怖还留在脑海中,赶紧将灶房门关上,把灶底的火加旺,希望火苗把所谓的鬼魅驱走,它们不是怕火吗?

当我在灶前被火烤的昏昏欲睡的时候,大门响了,“今天怎么没去接我呀,你们爷仨儿在家干啥呢?”听到娘的声音,我飞也似的跑出灶房,“娘,爹抱着弟弟去了卫生室了吧,弟弟摔着了,流了很多血”我颤抖着声音说道。娘将手里的大衣放在身旁的自行车把上,“在家呆着,我去看看”说着娘转身走了。

又是漫长的等待,恐惧再次将我赶回了灶火旁。

终于听到了爹娘的声音,是相互的责备声,继而是不断的自责夹杂着弟弟的呻吟声。“你让他上屋顶干啥呀?多危险哪”这是娘的声音。“我在做饭,也没看见他呀,也不知道他上去干啥去了,更不知道他怎么就衔着柴禾棒摔着了”爹小声的辩解道。说着进了家门。

“唉,不去栽蒜就好了,孩子也不用受那么大罪,辛苦两天挣个两百块钱刚够个医药费,还好没有什么大碍”娘叹息道。

“别说了,钱花了咱们再挣,反正咱们都年纪轻轻的,孩子好好的就行”爹在一边安慰道。

“那咱家种麦子的肥料钱咋整?”娘还是不安的问道。

“刚才我也想了,把咱家存的粮食卖一部分就够了,实在没有收粮食的先借着用吧,本来也不该让你去栽蒜的”爹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借也不好借啊,现在大家都种麦,都需要钱,谁还有富余的啊”娘的担忧透着话音颤了出来。

“那就暂时贷信用社的,等卖了庄稼再还,总归是有法子的”平时言语不多的爹此时却是那样的沉稳。

“先吃饭,我中午还没吃饭呢”爹抱着弟弟呵呵说道。

“哎呦,光担心胜儿的伤忘记做饭了”爹憨憨的笑着说道,把弟弟交给娘,走进灶房,看了下上午没切完的白菜,准备下手做。

“爹,我做好饭了,你光炒菜就行了”我切切的对爹说。

爹愣住了,看着仍冒着热气的大锅,木木的等着我,低头看了看仍旧在灶旁的凳子,立刻明白了,回头给娘炫耀着说:“闺女都会做饭了,咱还愁找不来化肥钱?”

爹很快把菜炒好,简单的炒白菜,一碗白粥,灯光昏暗,却带着淡淡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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