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玄武湖又有一名称“后湖”,是与所谓“前湖”的燕雀湖而言。在历史上曾经是宋孝武帝训练水兵之所,可以想见当年湖上一艘艘战船威武地荡来荡去——虽然它现在的样子逼仄了许多。玄武湖之于南京,正如刘姥姥之于大观园罢,不知这种比喻是否恰当,取其绘大观园而独缺刘姥姥便了然无味之意,游南京若不到玄武湖,实在遗憾(此处应是一句俗语的,实在回想不来,可气!)。
去年国庆,曾与朋友一道在南京游荡了几天。初到南京已是下午,多承蒙了朋友的同学照顾,暂且寻了地方住下,但当晚并没有与之见面。所以从情理上讲,总是要见见面,好好感谢一番才是。这位同学是南京的学子,所以我们听他安排,约了下午到玄武湖一游。
玄武湖,我在此之前已经去过一次,所以应算是重游。不过初次到时正赶上南京城天气极热,并未见得多少游客,只是匆匆见过了星星点点的游船,以及顶着被狠毒的太阳照射得发白的树叶的老树——也可能是新树罢,在那样的情境下是绝没心情仔细看的。
十一的前几天南京城都可能飘雨,这着实使我激动了一番,所谓江南烟雨,原来就是这幅模样。孤陋寡闻,总是在书本上见到类似“画船听雨眠”一样的句子,但碌碌了小半生,却实在是没有见过。自以为见过这几次的小雨便足够了,选的时间倒是极佳,长安城又已经在西北摆出了萧瑟的模样招惹诗人的寂寞了,而金陵(秣陵?建康?建业?)城仍在不紧不慢地飘着小雨,酝酿着一个委婉而有风韵的秋。大概是这样吧……我也不知道这南方的秋会是怎样的一个恼人得像梅雨那样的季节,不过至少我跟她是无缘的,自然不必去想这样多。
原与同学三人约了要租一条船到湖上吹风的,但当时诸君口袋皆空空如也,售票处又不准刷卡,只好凭着三个人六只脚来品味这初秋的玄武湖的风姿了。是时太阳隐没着不肯见人,大概这天气又要准备飘雨了,绕湖而行时,朋友的同学——啊……受了人家的恩惠竟也不知姓甚名谁,真是惭愧嗬——感叹受这凉风吹袭,见这满目粼粼的秋光与柔媚的山色(南京的诸山实在秀气),心情极佳,直道:“舒服,舒服!”想来,朋友与他都颇具商业头脑,日后是要做商界大亨的,只有我算一点穷酸文人,他们对此等湖光山色,似乎并没有太大诗兴的,只是心情舒畅便觉足矣。我随声附和着,当时的风吹得心里醺醺,也并不愿心里做劳什子风骚文章了。
湖中应该是有五座小岛的,名字乃是单字,颇美,后来大概被奥运冠名过,这方面功课做得并不到位,不大知其详细。但据我两次游览玄武湖的记忆,湖中似乎只有四岛,也不知是否老眼昏花了,岛上还有郭璞墓,他的游仙组诗大有名气,然亦不甚了解,略过不表罢。其实南京城里许多古迹就这般没落着——像半山园和谢公墩,王安石与谢安石“争墩”的故事,就是南京人,还有几人知道么?
朋友的同学又提议道登城墙漫步一番,遂一齐上去了。临玄武湖而登的,似乎并不是外城墙,听人说是属于“人的盲肠”一类的附属建筑罢,其规模之稍简陋便可以想见了,总之是比西安的城墙小气许多的。登上城墙第一件事便是先去印证书上所说“每块城墙砖上都刻有当年建造工人的名称地址”,前后扫了几眼的确如此,然亦有许多墙砖上并不见任何文字,心道是压在见不到的一面了,许多书上说有,总不会是信口雌黄。随便漫步,偶尔看看城墙内,偶尔向外面看看,他二人依旧饶有兴致地聊天,我在一旁默默听了,也不知怎样插嘴,索性不说话。
直到了玄武门前,我才有了说话的权力——其实不过是以肚中微薄之学识胡乱讲述些典故,像东水关、西水关(秦淮之所以被称“十里秦淮”的由来),城墙上刻字的来历,以及些明朝巨富沈万三的趣闻而已。适才亦听到他二人谈到城墙该如何起到御敌之功效,敌军又将如何为此伤破脑筋,又如城墙的排水系统该怎样运作等等,是想插几句话的,然终不肯多言,言多必失,实在脑子糊涂了,就容易错说了典故,想来曾经向同学侃侃而谈《诗经》之《硕鼠》一篇乃是百姓讽刺庄姜的诗文(其实是《硕人》,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描述,且是赞美并非讽刺),又如搞混过独孤皇后或是杨丽华罢,和杨坚的辈分,实在惭愧。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大概不会记得这种话题,这一想便又洋洋得意起来了,真是不长进的习气。
过了玄武门便从城墙走下来了,总共走了也不到几步路,只是过过瘾则已。啊!我三人还曾到旁边的什么展览馆之类的建筑里转过一圈,也不知是在一切之前,还是在下城墙之后了。只稍微地看了看,展出的物什跟我们并没有太大关系,我若不感兴趣,他们必觉得索然无味了。在南京城的沙盘模型展厅多停留了几分,听同学指着脚下的模型讲南京的标志建筑,这山是什么山,那水又是什么水,颇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
之后终于又飘起了雨,雨势稍重了些。同学提议去影院避上一两小时也便到了分手的时候了,我呢,则刚才听他讲鸡鸣寺就在附近,执意要去看看。“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又适逢“楼台烟雨中”,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呢?鸡鸣寺的豁蒙楼,与紫金山的覆舟山(还是什么的,时间已久,早忘却了)是俯瞰玄武湖最佳的视角,然进了鸡鸣寺后也不清楚哪里是豁蒙楼,许是封了。见了寺中的庙宇、僧尼和香客也实在不知所谓。在殿里推窗而望,因高度不足,只隐隐地看到些朦胧的玄武湖的倩影,心想着这就是所谓的“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了,然而附近又哪里有招展的酒旗呢。临出山门时见到一有趣的现象,一些游客拿了硬币,往殿前立着的装饰物样的金属法器(姑且叫做法器罢)顶部镂空的小孔中投,不知有什么说法,还是只是好玩罢了。揣度南方人用零钱多用硬币而不大习惯流通纸币,跟南方这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寺庙(自梁以降,南方之佛寺,如星罗棋布,数不胜数)可否有些关系,就为了硬币比纸币投得更远、更准些?哈哈,应该不至像我这般无聊罢……
这些人有事才来拜佛,或者进了寺庙因为敬畏才拜佛,佛真的会保佑他们么?至少我绝不会的,我若是佛,就绝不理会这些凡人,一是觉得麻烦,一是他们实在不够心诚。
从鸡鸣寺出来,便找地方躲雨去。因其距东南大学(四牌楼校区?)不远,商议着先去那里落脚,然而并没有找到可以躲雨的地方,倒是看了看它气派的礼堂和颇美的建筑,上次来时天已黑了,也是了了一桩心事。之后便打车到狮子楼吃饭,之后分手,再之后趁夜色去逛了长江大桥,俱是后话了,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