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第一次提剑是九岁那年。
父亲是朝中的大将军,统率八军,血战沙场立下过汗马功劳。所以少年出生之时,全家张灯结彩,宴请四方宾客。来客纷纷祝贺大将军喜得贵子,将来也定有大将之风。
可惜事与愿违,少年一点也没有继承父亲征战家国的情怀,就连刚毅果敢的性格也似乎欠缺一些。倒是像母亲多一些,喜欢些诗词曲艺、琴棋书画,阳春白雪的东西。每日提笔写一写字,随着母亲背诵一些诗歌都是很好的,要是提剑杀敌是万万不能的。
一开始父亲还由着他,想着学一些这样的东西既能陶冶情操,说不定还对行军治兵有用。但是随着少年一天天长大,父亲决定给他上一门将门子弟的必修课。
九岁那年少年被父亲唤入帐中,父亲取下那柄横着悬于床头的宝剑递给少年。这是他当年浴血杀敌所用的宝剑,这近十年来江山稳固,世道还算太平,再加上功成将老,所以用剑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少年仔细地端详起手中的宝剑,剑鞘是后来父亲重新叫人打制的,与原来的一样,刚好能容下整个剑身。只是表面多了一些镀金的花纹图案,即使是在帐内微弱的烛光下也能感受到它的雍容气派。少年伸手细细抚摸着这些花纹,心里赞叹这样的做工也怕是花费了匠人不少的心血。
将手握在剑柄上,轻轻往外拔出来,一阵寒光从剑身投射出来。这样苍凉冷峻的气质是跟剑鞘明显不同的,即使是经过现如今的闲置,也能从剑尖细微的磨损看出来当年刺穿敌人盔甲胸膛的寒气。
少年瞬时觉得那寒光刺眼,将它抛到地上。
“爹爹,我不要学剑”
“可是如果不学会用剑的话,将来如何保护你心爱的人呢”
“我不是还有爹爹吗”
“爹爹是不能一直陪着你的,而且你以后也有需要自己守护的人”
一去经年,少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男孩,他长成了二十岁的少年。
二十岁的他明白了父亲的家国责任,二十岁的他也有了自己杀敌报国、建立千秋功业的梦想。他白日勤练剑法,夜晚研习兵书,有次打瞌睡伏趴在书案前,竟然在烛光摇曳中看到了自己身穿铠甲,手持长剑杀敌的样子。
那天,少年跟随父亲入朝面圣。父亲想着他这么大了,也确实应该求个一官半职,虽为武将,一旦战争爆发,不免可能受伤殒命,但是能报效国家也是无憾。说明来意以后,皇上大喜,赞叹大将军虎父无犬子,之后便安排了两人的住宿,在宫中玩耍歇息几日再返程。
父子两人出了宫殿,便各自办自己的事了。父亲去探望一些自己的老友,分别前告诫少年这宫廷之中和家中不一样,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少年少有出门,这皇宫中的花花草草更是世间相当名贵的,亭台楼阁景观布局也是精心设计的,少年看得十分欢喜。
再往前走时,从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这调子是之前没有听过的,只是觉得十分空灵纯净,仔细一听,中间有露水,有鸟鸣,有一朵花的盛开,有雾气落下的声音。想必是作曲者在某个雨后的清晨,闻着树木青草的香味所谱。
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一个小花园之中,园中石凳之上坐着个穿着青色纱衣的女子,身前一张深棕色的木琴在她的手指来回拨动下发出适才听到的曲调。
少年闭眼听着,沉浸在这琴声之中,随着最后一下拨弦曲终,他也双手拍掌叫好。
这下倒惊了姑娘,她猛地转头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一副惊讶的表情。
“不知这曲子是何人所作?竟这般空灵动听”少年摸摸后脑勺,害羞的样子竟有些儿时的书生气。
“这是我自己所谱……怎么,你也喜欢吗”
“喜欢得紧”
是喜欢曲子,也是喜欢弹奏的人。
少年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尽管当时他还不知道这就是当今的公主。
公主是不会喜欢上手持长剑的骑士的,公主应该嫁给王子才对。
“他们说的都不是对的,公主会喜欢我的”少年在心底暗暗对自己说。
彼时少年已是朝中的小将,只是国泰民安,尚无用武之地。偶尔他们会在一起谈论着曲子,谈论着诗词,谈论着这些情窦初开时的青涩又美好的梦想。
“为什么你每次来都带着佩剑呢”
“不拿剑我如何保护你”
“嚯,这宫廷之中的戒备森森,贼人如何能破;若是他有能耐闯进来,你又如何能挡”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宝剑,脱掉了一身的盔甲,将征战天下建功立业的英雄梦想抛到脑后。他想,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要做什么将军了,陪着公主共度余生却也是极好的。
从此,世上少了一个想当将军的少年,多了一对平安喜乐的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