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

一、巴黎圣母院 简介

《巴黎圣母院》是法国作家维克多·雨果第一部大型浪漫主义小说。它以离奇和对比手法写了一个发生在15世纪法国的故事:巴黎圣母院副主教克洛德道貌岸然、蛇蝎心肠,先爱后恨,迫害吉普赛女郎艾丝美拉达。面目丑陋、心地善良的敲钟人卡西莫多为救女郎舍身。小说揭露了宗教的虚伪,宣告禁欲主义的破产,歌颂了下层劳动人民的善良、友爱、舍己为人,反映了雨果的人道主义思想。

  这部书的遭禁是在沙皇尼古拉一世统治时期的俄国,因为雨果思想活跃,既有资产阶级自由主义倾向,又同情刚刚兴起的无产阶级的革命,因此保守顽固的沙皇下令在俄国禁止出版雨果的所有的作品。

  小说《巴黎圣母院》艺术地再现了四百多年前法王路易十一统治时期的真实历史,宫廷与教会如何狼狈为奸压迫人民群众,人民群众怎样同两股势力英勇斗争。小说中的反叛者吉普赛女郎爱斯美拉达和面容丑陋的残疾人卡西莫多是作为真正的美的化身展现在读者面前的,而人们在副主教弗罗洛和贵族军人弗比斯身上看到的则是残酷、空虚的心灵和罪恶的情欲。作者将可歌可泣的故事和生动丰富的戏剧性场面有机地连缀起来,使这部小说具有很强的可读性。小说浪漫主义色彩浓烈,且运用了对比的写作手法,它是运用浪漫主义对照原则的艺术范本。小说的发表,使雨果的名声更加远扬。

故事简介

  丑聋人卡西莫多被巴黎圣母院的神父弗罗洛收养,做撞钟人,外貌正经的神父弗罗洛自从遇见美丽的吉普赛少女爱斯梅拉达后,被其美色所诱而神魂颠倒,致使卡西莫多强行掳走爱斯梅拉达,途中被骑兵上尉队长弗比斯所救,爱斯梅拉达因而爱上了弗比斯。但弗比斯生性风流,被怀恨在心的弗罗洛刺杀,但没有死。并嫁祸于爱斯梅拉达,令她被判死刑,行刑时,卡西莫多将爱斯梅拉达救走并藏身于圣母院中,乞丐群众为救爱斯梅拉达而冲入教堂,误与卡西莫多大战,副主教弗罗洛威胁爱斯梅拉达。爱斯梅拉达被由弗罗洛带领的军队绞杀在广场上,卡西莫多愤然将弗罗洛从教堂顶楼推落,最后卡西莫多抱着爱斯梅拉达的尸体殉情。(故事中还有落魄诗人甘果瓦,丢失了孩子的可怜母亲“香花歌乐女”和乞丐王的衬托剧情。)


第一章

《巴黎圣母院》第一卷 一 大厅


  距今天348年六个月一十九天,巴黎老城。大学城和新城三重城廓里,一大早群钟便敲得震天价响,弄醒了全市居民。

  可是,1482年1月6日,这一天并非是一个在历史上值得纪念的日子。一清早便使群钟轰鸣。万民齐动的事情,也是无关紧要,不足记取。既不是庇卡底人或是勃艮第人来攻城,也不是抬着圣物盒的巡列仪,也不是拉阿斯葡萄园的学子起来造反,也不是我们称之为"无比威赫之主国王陛下"进城,甚至也不是在巴黎司法广场对男女扒手们进行赏心悦目的绞刑,更不是十五世纪司空见惯的身著奇装异服,头饰羽冠的某外国使者,突然而至。最后一支这样的人马,弗朗德勒御使们,抵达巴黎还不到两天,他们是前来为法兰西王储和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缔结婚约的。这叫波旁红衣主教大人伤透脑筋,可为了取悦国王,只好对这群吵吵闹闹。土里土气的弗朗德勒市长们笑脸相迎,而且还在他的波旁府邸里招待他们观看"许多精彩的寓意剧。傻剧和闹剧"。不料府邸门口的华丽帷幔全部被一阵倾盆大雨浸没了。

  一月六日那天,如约翰。德。特洛瓦所说的,"使得全巴黎民众激奋的"是这一天是从远古以来适逢两个隆重节日,即主显节和狂人节。

  这一天,将在河滩放焰火,将在布拉克小教堂种植五月树,将在司法宫演出圣迹剧已是习惯。府尹大人穿着华丽的紫红驼毛布衬甲衣,胸前缀着两个白色大十字的差役,头一天晚上就在十字街头吹着喇叭,高叫吆喝过了。

  大清早,住家和店铺就关上门,成群的市民,男男女女,从四面八方向指定的三个地点涌去。人人早已心中有个谱,有去观看焰火,有去观看种植五月树,有去观看圣迹剧。不过,真正称赞的是巴黎爱凑热闹的游闲之辈那种自古就有的见识群众中绝大多数人都去看焰火,因为这正合时节;或者去观看圣迹剧,因为是在司法宫大厅里演出,上面有严严实实的屋顶,四面有紧闭的门窗;而看热闹的人都不愿意看一下五月树,那棵可怜的五月树,花儿稀稀拉拉,任凭它在一月寒天下,孤零零在布拉克小教堂的墓地上颤抖。

  民众们知道,要来观看圣迹剧的演出的还有前天抵达巴黎的弗朗德勒的使臣们,他们也观看将在同一个大厅里举行的狂人教皇的选举,因此人群主要涌入通往司法宫的各条大街。

  司法宫大厅在当时被誉为举世无双的大厅(诚然,索瓦尔那时候还没有丈量过孟塔吉城堡的大厅),这一天要挤进去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往下一望,只见挤满人群的司法宫广场,犹如汹涌的大海,通往广场的五。六条街道各似河口,每时每刻都涌出一股股澎湃的人流来。广场形如参差不齐的一片水域,而四周这儿那儿突出宛若一个个海岬的墙角,被不断扩大的浪涛汹涌的人流一阵阵冲击着。司法宫宏伟的峨特式正面的中央有一个高大的台阶,两股人流不停穿梭。这是因为,人流在居中的台阶底下碎散后,又以波涛翻腾之势,向两侧斜坡扩散开来。这样,我说呀,那个大台阶有如淌水,不断注入广场,好似一道飞瀑泻入湖泊一般。叫声,笑声,无数人的跺脚声,汇成了巨大的声响,巨大的喧哗。不时,这声响,这喧哗,随人流的折回。混乱或旋转,益发振耳欲聋。这是因为府衙的一名弓箭手在推人,或是一名捕头骑马横冲直撞,拼命维持秩序。这种令人叫绝的传统,由府衙传给统帅衙门,由统帅衙门传给骑警队,再从骑警队传给今日的巴黎警察总队。

  家家户户门口上,窗户上,天窗上,屋顶上,密密麻麻聚集着成千上万张市民们的面孔,和颜悦色,安详朴实,凝望着司法宫,凝望着嘈杂人群,也就心满意足了,因为时至今日,巴黎还有许多人乐于观看那班爱看热闹的人,再说,令我们感到非常有趣的是,在一堵人墙的后面正发生着什么事。

  假如我们这些生活在1830年的人在想象中厕身在十五世纪这群巴黎人中间,跟他们一起被拉来扯去,被撞来撞去,跌跌冲冲,挤进司法宫宽阔无比的大厅,在1482年1月6日这一天却显得那么狭小,就不会觉得眼前景象索然无味,不会觉得没有吸引力,正好相反,我们周围所见事物尽是如此之古老,反而觉得十分新鲜。

  如果承蒙看官同意,我们不妨就竭力开动脑筋,想象看官跟我们一道,随着穿着短上衣。半截衫。短袄的嘈杂人群,跨进大厅时就会有什么样的感觉。第一,耳鸣,眼花。我们头顶上是尖形双拱屋顶,木雕贴面,天蓝色彩绘,装饰着金色百合花图案;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在我们在脚下。几步开外有根高大的柱子,一根接着一根,再接着又是一根;大厅纵深一共竖着七根大柱,支撑着双拱屋顶落在横向正中的拱底石。几家店铺在头四根大柱闪烁着玻璃片和金属箔片的亮光;后三根大柱的旁边摆着几条橡木长凳,被诉讼人的短裤和代理人的袍子已经磨损了,磨光了。大厅四周,沿着高墙厚壁,门与门之间,窗与窗之间,柱和柱之间,摆着一长列从法拉蒙以下的法兰西历代君王的塑像;双臂大垂的是昏君,眼睛低垂;昂首挺胸,是明君的双手高举,直指着天空。还有,一扇扇尖形长窗,尽是光怪陆离的彩色玻璃;一个个宽大的大厅出口,都是精雕细刻的富丽门扉。而且所有这一切,圆拱,大柱,垣壁,窗框,护壁镶板,门扇,塑像,从上往下双目中流溢着湛蓝与金黄,色泽斑斓,光彩照人;我们今天看见时色泽已略显暗淡了,公元1549年德。普勒尔根据流传还对它赞美不已,其实那时几乎已经被尘灰和蛛网所埋没,已失去了往日的灿烂光泽了。

  我们来设想一下:这座长方形的宽阔大厅,在一月某一天,光线暗淡,拥入了一大群人,衣著五颜六色,吵吵闹闹,沿墙逛荡,绕着七根大柱转悠,这样一想,整个场面有个模糊的印象。下面再更确切地说一说一些有趣的细节。

  毫无疑问,拉瓦伊阿克刺杀亨利四世,才会有拉瓦伊阿克案件的卷宗存放在司法宫档案室里,才会有他的同谋犯处心积虑要把本案的卷宗毁掉;因此才会有纵火犯由于别无良策,只好放火焚烧档案室,好把卷宗烧毁。总而言之,就才会有1618年那场大火。若不是那样的话,古老的司法宫及其古老的大厅也就屹立如故,我也可以奉告看官:您亲自去看吧!于是,咱们俩都不必多此一举:我免得如实进行描述,您也就省得阅读了。-这样的一条新真理就被证明:一切重大事件必有不可估计的后果。

  不过这也可能是真的:首先,拉瓦伊阿克没有同谋者;其次,即使万一有,他的同谋者也可能与1618年那场火灾毫无关系。这样,那场大火的起因就有其他两种解释,都是合情合理的。第一种解释是:有颗熊熊燃烧的大星,一尺宽,一肘高,如众所周知的,三月七日半夜后从天上坠落,恰好落在司法宫里。第二种解释是见诸于泰奥费尔的四句诗:

  诚然,那是悲惨的游戏,

  正义女神在巴黎,

  吃了太多香料,

  自把宫殿焚为平地。

  这是1618年与司法宫那场大火从政治的。自然的。诗歌的三个角度的三种解释,不论人们对此想法如何,不幸地火灾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由于这场灾祸,更由于连续修建把幸存的东西也毁了,所以时至今日也就所剩无几,这座法兰西最早的王宫也就所剩无几了。堪称是卢浮宫长兄的这座宫殿,早在美男子菲利浦时代就已很老了,有人还到里面去寻找罗贝尔国王所建造的。埃卡迪斯所描述的那些华丽建筑物的遗迹。几乎一切荡然无存了。想当初,圣路易院完婚的枢密,洞房今安在?他在御苑审理案件,"身著羽纱短袄,无袖粗呢上衣,外罩披风,脚趿黑绊拖鞋,同儒安维尔卧在地毯上",御苑今安在?西吉斯蒙皇帝的寝房现何在?查理四世的呢?无采邑王约翰的呢?查理六世站在楼梯上颁布大赦令,那座楼梯今何在?马塞尔在太子面前,杀害罗贝尔。德。克莱蒙和香帕尼元帅,那现场的石板今在哪里呢?从一道小门宣布的废除伪教皇贝内迪克的训谕,他的那班传谕使者们给人丑化,身披袈裟,头戴法冠,也是从这道小门出去游街,走遍巴黎大街小巷,向民众赔礼认罪,现在这道小门又在哪里?还有那座大厅,金碧辉煌的装饰,扇扇尖拱窗户,尊尊塑像,根根大柱,镂刻成块块图案的宽阔拱顶,这一切如今又何在?还有那金灿灿的卧室呢?那只守门狮子,就像所罗门座前的狮子一般;耷拉着头,夹着尾巴,显出暴力在正义面前那副卑躬的模样,这石狮子又在何处呢?还有那一扇扇绚丽的门扉呢?那一扇扇斑斓的彩色玻璃窗户呢?还有那叫比斯科内特望而生畏的房门上镂花金属包皮呢?还有德。昂锡打制造的精致木器呢?……岁月流逝,人事更替,这些稀世之宝终于成了什么呢?人家为了代替这一切,代替这整个高卢历史,代替这全部峨特艺术,塞给了我们什么名堂呢?取代艺术的,无非是德。普罗斯大人那种笨重扁圆的穹顶,如圣热尔韦门那种蠢笨的建筑物;至于历史,我们听到许多对粗大柱子喋喋不休的忆述,巴特吕之流唠唠叨叨的声音还在震响,时至今日。

  这很一般。言归正传,我们还是回头来说这座名不虚传的古老司法宫的这间名不虚传的大厅吧。

  这座呈平行四边形。宽阔无比的大厅,一端摆着那张名闻遐迩的大理石桌子,又长又宽又厚,据古老的籍册所云,世上如此偌大的大理石,真是见所未见,这样一种说法可叫卡岗蒂亚垂涎欲滴;另一端是小教堂,路易十一曾经叫人给自己在教堂里雕刻了一座跪在圣母面前的塑像,他还把查理大帝和圣路易-认为这两位作为法兰西君王是得到了上天无比信任的圣人-的塑像搬到小教堂里来,居然不顾大厅里那一长列历代君王塑像中留下了两个空墙凹。这座小教堂建成差不多才六年,还是崭新的,建筑雅致,雕刻奇妙,镂錾精湛,一切都妩媚无比;这种风格正是我国峨特时代末期的特征,并一直延续到十六世纪中期,体现为文艺复兴时代仙境一样的种种幻想。小教堂门楣上那镂空的蔷薇花瓣小圆窗,纤秀而优雅,堪称是一件杰作,好象一颗用花边做成的星星。

  大厅中间,有一座铺着金色锦缎的看台,面对大门,背靠墙壁,并利用那间金灿灿卧房走廊上的一个窗户,开了一道特别的入口。这看台是专门为弗朗德勒使者们和其他大人物应邀来观看圣迹剧而搭设的。

  按照习惯,那边大理石桌面是用以表演圣迹剧的。一清早便把桌子布置停当了。那厚实的桌面,年长日久,被司法宫书记们的鞋跟划得全是道道痕迹,如今已搭起一个相当高的木架笼子,上端板面整个大厅都看得见,到时候就作为舞台。笼子四周围着帷幕,剧中人的换衣室里面就在里面。外面,明摆着一张梯子,联结着舞台和换衣室,演员上场和下场都从那结实的梯阶爬上爬下。随意编派的角色,机关布景,剧情突变,都是被安排从这梯子上场的。这是戏剧艺术和舞台装置结合的新生儿,多么的天真,多么的可敬!

  司法宫典吏的四名捕快,都不得不在节日或行刑之日看管恣意行乐的民众,这时正分立在大理石桌子四角。

  演出要等到司法宫的大钟敲响正午十二点才开始。对于演戏来说应该是迟了,可是得照顾使臣们的时间呀。

  可是,从一大早就在等着许许多多观众。这些老老实实爱看热闹的观众当中,不少人天刚亮就在司法宫大台阶前等候,冻得打哆嗦;甚至有几人说他们为了一开门能抢先进去,已在大门中间歪着身子熬了一夜。人群每时每刻都在增多,就如超过水位的水流,开始沿着墙壁升高,向各柱子周围上涨,漫上了柱顶。檐板。窗台。建筑物一切凸出部位和雕塑物所有隆起部分。但是,群众感到浑身不自在,急躁,烦闷,何况这是可以我行我素,恣意胡闹一天,要是谁的手肘尖碰一下,或是钉了掌的鞋子踩一下,他们动不动就大动肝火,加上长久等待而疲乏不堪,这一切都使得群众很不满意,更何况他们被关禁在这里,人挨人,人挤人,人压人,简直要窒息,所以没等到使臣们到来的预定时刻,群众的喧嚣声早已变得尖刻而辛辣。只听见一片埋怨声和咒骂声,把弗朗德勒人。府尹大人。波旁红衣主教。司法宫典吏。奥地利玛格丽特公主。执棒的捕役。天冷。天热。刮风下雨。巴黎主教。狂人教皇。柱子。塑像。这扇关着的门。那扇开着的窗,总之,把一切全部骂遍了。散布在人群中的一堆堆学子和仆役,遂在心怀不满的人群中搅乱,挑逗促狭,挖苦讽刺,简直是火上加油,更激起普遍的恶劣情绪。

  还有另一伙捣蛋鬼,先砸破一扇玻璃窗钻进来,大胆地爬到柱子顶盘上去坐,居高临下,东张西望,嘲笑里面大厅里的群众,揶揄外面广场上的人群。看着他们那滑稽的动作,听着他们那响亮的笑声,以及和同伴们在大厅两头相互取笑的呼喊声,一下子就可以知道这些年轻的学子并不似其余观众那样烦闷和疲倦,他们为了取乐很机敏地从眼下的情景发掘出好戏,借以打发时间,耐心等候着另一出戏的上演。

  "我发誓,是你呀,约翰。弗罗洛。德。莫朗迪诺!"其中有一个叫道,"你叫磨坊的约翰,真是名副其实,你的四肢活像四只迎风旋转的风翼。-你来多久了?"那个被称做磨坊的是个金黄色头发的小鬼,漂亮的脸蛋,淘气的神态,攀在一个头拱的叶板上坐着。

  "上帝保佑,已经四个多钟头了!"约翰。弗罗洛回答道,"但愿将来下了地狱,这四个钟头能计算在我进炼狱的净罪时间里。西西里国王的八名唱诗班童子,在圣小教堂唱七点钟大弥撒,我赶上听了第一节哩。"

  "那倒是有名的唱诗班,"那一位接着说,"声音比他们头上的帽子还尖!不过,国王给圣约翰大人举行弥撒前,还应该先打听一下,圣约翰大人可能不太喜欢听用普罗旺斯口音唱的拉丁文赞美诗。"

  "国王弄这名堂,还不是为了雇用西西里国王的这个该死的唱诗班呢?"窗下人群中有个老太婆尖声厉气地喊道,"我向大家请教一下一次弥撒就得花一千巴黎利弗尔!这笔款还是从巴黎菜市场海产承包税中出账的呢!"

  "闭嘴!老婆子。"有个站在这卖鱼婆的身旁一本正经的大胖子,捂住鼻子,接过话头说道,"不举行弥撒怎么行,你总不希望国王再欠安吧?"

  "说得好,吉尔。勒科尼君,你这个专供皮货给国王做皮裘的大老公!"那个攀在斗拱上的小个子学子叫道。

  可怜皮货商这个倒霉的名字,引得所有学子都大声大笑起来。

  "勒科尼!吉尔。勒科尼!"有些人连声喊道。

  "长角和竖毛的!"另一个人接着叫。

  "嘿!"柱顶上那个小淘气鬼仍不依不饶,"姓勒科尼有什么好笑的呢?尊敬的吉尔。勒科尼,是御膳总管约翰。勒科尼公的兄弟,樊尚林苑首席守林官马伊埃。勒科尼公的公子,个个都是巴黎的市民,从父到子,哪个不是成了家的呢?"

  大家听了更是乐不可支。肥头胖耳的皮货商没有理会他们,拼命要躲开四面八方向他射过来的目光;尽管挤得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但只是白费劲:好象一只楔子深陷在木头里,越用力反而越卡得紧,大脑瓜随着挣扎越发紧长在左右旁边人的肩膀中间。他又气又恼,充血的大脸盘涨得紫红。

  最后这伙人当中有一个出来替他解围,此人又胖又矮,同皮货商一样令人起敬。

  "罪孽呀罪孽!有些学子竟对一个市民如此不敬!想当年,要是学子敢如此不敬,就得先挨柴禾棒子打,再用柴禾棒子活活烧死。"

  那帮学子一下子气炸了。

  "嗬啦啦!是哪只晦气的公猫在唱高调呀?"

  "嘿,我认得,他是安德里。缪斯尼埃老公。"有个人说。

  "他是那个在大学里宣过誓的书商。"另外个人插嘴道。

  "我们的那所杂货铺里,样样都成四:四个学区,四个学院,四个节日,四个学政,四个选董,四个书商。"还有一个人说道。

  "那么,就应把这一切推翻!"约翰。弗罗洛接着说。

  "缪斯尼埃,我们要烧光你的书!"

  "缪斯尼埃,我们要把你的听差全揍扁!"

  "缪斯尼埃,让我们好好揉一揉你老婆!"

  "肉墩墩的可爱的姐姐乌达德呀!"

  "比小寡妇更娇嫩。风骚!"

  "你们全部见鬼去吧!"安德里。缪斯尼埃嘟哝着。

  "安德里老公,不要再放屁了,要不,看我掉下去砸在你的脑袋上。"约翰一直吊在柱顶上,接过话头说道。

  安德里老公抬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好像在估量一下柱子有多高,促狭鬼有多重,再默算一下冲重,然后就不敢作声了。

  约翰成为这战场的主人,便乘胜追击:

  "我虽然是副主教的弟弟,但还是要这么干。"

  "高贵的先生们,学堂的学人们!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们失去了应该得到的尊重!别的姑且不说,你们看看,新城有五月树和焰火,旧城有圣迹剧。狂人教皇和弗朗德勒的使君,但是我们大学城,有个什么呢!"

  "可是我们莫贝尔广场够大的了!"一个趴在窗台上的学子叫道。

  "打倒学董!打倒选董!打倒学政!"约翰大声叫着。

  "今天晚上就用安德里老公的书,在加伊亚广场放焰火吧!"另一个接着喊道。

  "烧掉学录的书桌!"旁边的一位补充说。

  "烧掉监堂的棍棒!"

  "烧掉学长的痰盂!"

  "烧掉学政的食橱!"

  "烧掉选董的面包箱!"

  "还有学董的小板凳!"

  "打倒!"小约翰附和地接着喊,"打倒安德里老公!打倒监堂和学录!打倒神学家。医生和经学家!打倒学政。选董和学董打倒他们!"

  "世界末日到了!"安德里老公塞住耳朵咕噜道。

  "噢!学董来了!正在走过广场。"有人在窗台上突然喊到。

  人人争先恐后扭转过头向广场望去。

  "真是我们可敬的学董蒂博大人吗?"风车约翰。弗罗洛问道,因为他被攀附的里面的一根柱子挡住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对,对,是他,就是他:学董蒂博大人!"

  果真是学董及所有学官列队前往迎接使团,此刻正穿过司法宫广场。挤在窗前的学子们,冷嘲热讽,鼓掌喝倒采,向他们表示欢迎。走在最前面的学董,先遇到一阵谩骂,骂得可凶呐。

  "您好,学董先生!嗬-啦-嘿!这厢有礼了,您好哇!"

  "这个老赌棍,跑到这儿干吗来啦?他竟然肯丢下骰子不赌了么?"

  "瞧,他骑着骡子小跑的神气模样儿!骡子的耳朵还没他的长呢!"

  "嗬-啦-嘿!您好,蒂博学董先生!赌徒蒂博!老笨蛋!大赌棍!"

  "上帝保佑您!昨晚上赢了不少吧?"

  "唔!瞧他那张衰老的面孔,铁青,消瘦,憔悴,这全是爱赌如命。好掷骰子的缘故!"

  "掷骰子的蒂博,您屁股转向大学城,向新城跑,这要上哪儿去呀?"

  "当然是去蒂博托代街开一个房间过一过瘾啦!"风车约翰叫道。

  大伙儿一听,拼命鼓掌,雷鸣般重复着这句俏皮的双关语。

  "学董先生,魔鬼赌局的赌棍,您是到蒂博托代街去开一个房间过把瘾,对不对?"

  其他学官挨骂了。

  "打倒监堂!打倒执杖吏!"

  "你说,罗班。普斯潘,那个人究竟是谁呀?"

  "吉贝尔。德。絮伊,吉贝尔。德。絮伊奥坦学院的学政。"

  "给你我的一只鞋:你的位置比我的方便,拿去狠扔到他的脸上。"

  "今晚上就叫你尝个够!"

  "打倒六个神学家和他们的白道袍!"

  "那些人就是神学家吗?我原来以为是巴黎城的圣日芮维埃芙送给鲁尼采邑的六只大白鹅呢!"

  "打倒医生!"

  "打倒那些无休止的胡扯般的教义争论和神学辩论!"

  "给你,我这顶帽子,圣日芮维埃芙的学政!你徇私,叫我吃了大亏-这是实实在在的!他抢去了我的位置给了小阿斯卡尼奥。法尔扎帕达,就因他是意大利人,是布尔日省的。"

  "真不公正!"学子们一齐喊道。"打倒圣日芮维埃芙的学政!"

  "嗬-嘿!阿尚。德。拉德奥老公!嗬-嘿!路易。达于尔!嗬-嘿!路易。达于尔!嗬-嘿!朗贝尔。奥特芒!"

  "让日耳曼学区的学政被魔鬼掐死吧!"

  "还有圣小教堂里的那班神父和他们的灰毛披肩;灰毛披肩!"

  "以及,让魔鬼掐死那些穿灰毛袈裟的!"

  "嗬-啦-嘿!艺术大师们!清一色的漂亮黑斗篷!清一色的漂亮红斗篷!"

  "就像尾巴一样!"

  "好比一个威尼斯大公去参加海上婚礼!"

  "你看,约翰!那不是圣日芮维埃芙主教堂的那班司铎!"

  "司铎统统去见鬼吧!"

  "修道院克洛德。肖阿院长!克洛德。肖阿博士!您是不是去找那个骚娘儿玛丽。吉法尔德?"

  "她在格拉提尼街。"

  "她正在给您这个好色的大王铺床哩。"

  "她要四个德尼埃。"

  "有一大群蜜蜂来了。"

  "要不要她当着您的面卖呀?"

  "学友们!庇卡底的选董西蒙。桑甘老公来了,他带着老婆,就是骡子屁股上的那个。"

  "骑马人的身后坐着黑色的忧虑。"

  "不要害怕,西蒙老公!"

  "早上好,选董先生!"

  "晚上好,选董夫人!"

  "这一切让他们很开心吧!"磨坊的约翰叹道,他一直高踞在拱顶的叶板上。

  这会儿,大学城宣过誓的书商安德里。缪斯尼埃老公欠身,贴着王室皮货商吉尔。勒科尼老公的耳朵悄悄地说:

  "先生,我告诉您,这是世界的末日。从未见过学子们这样的越轨行为。这都是本世纪那些该死的发明把一切全毁了,什么大炮啦,蛇形炮啦,臼炮啦,尤其是印刷术,即德意志传来的另一种瘟疫!再也没有手稿了,再也没有书籍了!刻书业被印刷术给毁了。世界末日到了!"

  "这从天鹅绒的日益发达,我也确实看出来了。"皮货商答腔说。

  就在此时,正午十二点到了。

  "哈!……"整个人群不约而同叫了起来。学子们也默不作声了。随后一阵激烈的骚动,一阵乱哄哄的挪动脚步和摇动脑袋,一阵爆炸似的咳嗽和擤鼻涕声;人人设法抢占一个好的地形踮起脚尖,聚集成群;接着一片寂静;个个伸长脖子,张开嘴巴,所有的目光都射向了大理石台子。依然空空荡荡,台子上只有典吏的四名捕快一直站在那里,身体笔直,一动也不动,宛如四尊彩绘塑像。大家的视线便转向留给弗朗德勒使臣的看台。看台的那道门还紧闭着,台上空无一人。这人群从清晨就眼巴巴等候三件事来临:晌午。弗朗德勒使团和圣迹剧。唯有晌午准时来到而已。

  真令人无法忍受。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一刻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看台上仍然没有一个人影,戏台上仍然鸦雀无声。这时,愤怒随着急躁接踵而来,带火药味的话儿在人群中散播开来,当然声音还是低低的。"圣迹剧!圣迹剧!"大家低低地这么嘀咕着,脑子渐渐发热起来,一场风暴尽管还只是轻轻咆哮,却在人群上面震荡。磨坊的约翰带头煽动起来。

  "圣迹剧!弗朗德勒人见鬼去吧!"他用浑身劲儿,大声吼叫,同时像条蛇似地绕着柱头扭动着身子。

  观众一块鼓掌,也跟着吼叫:

  "圣迹剧!弗朗德勒去死吧!"

  "马上给我们演圣迹剧,否则,我们就演一出喜剧和寓意剧希望把司法宫典吏吊死。"风车又说道。

  "说得好极了!"民众吼叫起来。"那就先吊死他的几个捕头。"

  话音刚落,一阵欢呼。那四个可怜虫面色煞白,面面相觑。人群向他们拥去,中间隔着一道不十分牢固的木栏杆,眼看这道围栏在群众挤压下扭弯变曲,就要冲破了。

  情势实在是太危急了。

  "砸烂!砸烂!"四面八方齐声叫着。

  就在这会儿,前面描述过的那间更衣室的帷幔掀开了,出来了一个人,大伙一见,突然站住,似中了魔法一般,顿时愤怒变成了好奇。

  "肃静!肃静!"

  这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毕恭毕敬朝前走,越往前走便越近似卑躬屈膝,就这样走到了大理石台子的边上。

  这时渐渐平静下来了,只有轻微的嘈杂声从安静的人群中传出。

  "市民先生们,"那个人说,"市民太太们,我们将十分荣幸地在红衣主教大人阁下面前,朗诵和献演一出非常精彩的寓意剧,名为《圣母玛丽亚的公正判决》。在下扮演朱庇特。大人阁下此刻正陪着奥地利大公派来的尊贵的使团在博代门听大学学董先生的演讲,等显贵的红衣主教大人一到,我们就开演。"

  用不着什么别的办法,朱庇特这一席话,便着实挽救了司法典吏那四名倒霉捕头的性命。纵然我们不胜荣幸,构思了这样一个千真万确的故事,因此应在批判之神圣母面前承受责任,人们也许在这种场合会引用"众神不要来干涉",这么一个古老箴言:并非来刁难我们的。况且,朱庇特老爷的服装那么华丽,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对于安定观众的情绪也是起了一定作用的。朱庇特身著锁子铠,外面披着金色大钮扣的外套,头戴镀金的银扣子的尖顶头盔;如果不是他脸上的胭脂和浓须各遮住面部的一半,如果不是他手执一个缀满金属饰片。毛刺刺布满金箔条子的金色纸板圆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它代表霹雳,如果他那两只光着脚没有按照希腊方式饰着彩带,那么,他那身威严的装束,真可以同贝里公爵禁卫军中布列塔尼的弓箭手相提并论了。 世界名著阅读

[法]维克多·雨果

第二章

《巴黎圣母院》第一卷 二 皮埃尔。格兰古瓦

  可是,随着他夸夸其谈,被他那身装束激起的欢愉和赞叹,渐渐消失了。等到末了他说出"等显贵的红衣主教大人一到,我们就开演"这句不合时宜的话时,他的声音被雷鸣般的喝倒采声淹没了。

  "马上开演!圣迹剧!马上开演!圣迹剧!"民众吼叫着。在这吼叫声中,风车约翰的嗓音盖过一切,好象演奏中的尼姆乐队嘈杂的短笛声,刺透了喧嚣。他尖声叫嚷:"马上开演!"

  "打倒朱庇特!打倒波旁红衣主教!"罗班。普斯潘和高坐在窗台上的其他学子大吵大闹。

  "马上开演圣迹剧!""立刻!马上!否则吊死演员!吊死红衣主教!"群众连连喊着。

  可怜的朱庇特惊慌失措,魂不附体,涂满脂粉的红脸蛋变得煞白,丢下霹雳,拿下头盔,频频鞠躬,战战兢兢,口里语无伦次道:"红衣主教大人……御使们……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其实,他害怕成了吊死鬼。

  民众因为等待而要吊死他,红衣主教由于他不等待也要吊死他,他反正都得死,两边各是万丈深渊。换句话说,都是绞刑架。

  亏得有个人来替他解围,把责任包揽下来。

  这个人一直站在栏杆里边,大理石桌子旁边的空地上,谁都没有瞅见他,因为他又长又瘦的身子靠在圆柱上,柱子的直径如此之大,以至于它能挡住所有人的视线;这个高挑个儿,消瘦干瘪,脸色苍白,头发金黄,额头和腮帮上都有了皱纹,但还很年轻,目光炯炯,满脸笑容,身上穿的黑哔叽衣服旧得都磨破了,磨光了。这时,他走近大理石桌子跟前,向那位正受着痛苦煎熬的可怜人儿,那可怜虫吓晕了,并没有发现。

  这个新出现的人再向前迈了一大步,叫道:"朱庇特!亲爱的朱庇特!"

  此时的朱庇特什么也没听见。

  末了,这个金发大个子不耐烦了,靠近他的脸大喊一声:

  "米歇尔。吉博纳!"

  "是谁在喊我?"朱庇特如从梦中醒来,问道。

  "是我!"黑衣人回答道。

  "啊!"朱庇特叫了一声。

  "快开始吧。"那一位说。马上响应群众的呼声,我去让典吏不要过于发火,典吏再去请红衣主教大人不要生气。"

  朱庇特松了一口气。

  观众还在不满的嘘他,他使出浑身劲儿叫道:"市民先生们,我们马上就要开演了。"

  "欢呼您,朱庇特!鼓掌吧,公民们!"学子们叫道。

  "绝啦!绝啦!"观众叫道。

  接着,掌声震耳欲聋。朱庇特早已退回帷幕后面,欢呼声仍在大厅里震荡。

  这时候,正如我们那个亲爱的老高乃依所言,那位神通广大的无名氏,化狂风暴雨为风平浪静的人物,也谦逊地早已退回到那根柱子的阴影里去;如果不是前排观众中有两位姑娘注意到他刚才同朱庇特米歇尔。吉博纳对话,硬把他从阴影中拉出来,或许他还像原先那样无人看得见,一动也不动。

  "长老!"一个姑娘叫了一声招手让他过来。

  "住口,亲爱的莉叶娜德。"她身旁的那位俊俏,娇嫩的姑娘,再加上盛装艳服,越显得好看的了,说道。"他不是神职人员,而是在俗的;不应称长老,该叫相公。"

  "相公。"莉叶娜德说。

  无名氏靠近栅栏,用讨好的口气问道:

  "小姐,您们招呼我有何贵干?"

  "哦!没什么。"莉叶娜德脸红着,忙说。"我身边的这位漂亮姑娘吉斯盖特,芳号叫让茜安娜,是她想跟您说说话。"

  "没有的事。"吉斯盖特低着头说。"我告诉莉叶娜德不应叫你长老而应称为相公。"

  两位倩女慢慢低下眼睛。无名氏,巴不得跟她们攀谈,遂笑咪咪瞅着她们直看,说道:

  "小姐,您们确实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哦!什么也没有。"吉斯盖特回答道。

  "没有。"莉叶娜德说。

  高个子金发青年退了一步,准备走开,但是那两位充满好奇心的姑娘哪肯罢手。

  "相公,"吉斯盖特连忙说,语气急促,就像水闸打开了似的,或者说,就像女人横下了心。"您认识那个在剧中扮演圣母娘娘的大兵,对吧!?"

  "您是指那个扮演朱庇特的吧?"无名氏顺下来说。

  "哎,可不是!看她多笨!那您认识朱庇特吗?"莉叶娜德说道。

  "米歇尔。吉博纳吗?"无名氏回答道。"我认识那个人,夫人。"

  "看他那胡须多神气!"莉叶娜德说。

  "他们马上要上演的戏,很精彩吗?"吉斯盖特不好意思地问道。

  "十分精彩,小姐。"无名氏毫不犹豫地答道。

  "戏的名字叫什么?"莉叶娜德问道。

  "《圣母娘娘的公正判决》,是寓意剧,小姐。"

  "啊!那可是不同。"莉叶娜德接着说。

  短暂沉默。无名氏先开口说:

  "这是一出还没有上演过的新编的寓意剧。"

  "那不是两年前教皇特使大人入城那一天演的那一出了,剧中有三个靓女扮演……"吉斯盖特说道。

  "扮演美人鱼。"莉叶娜德说。

  "而且还全身赤裸哩。"那个青年补上一句。

  莉叶娜德立刻红着脸地垂下眼睛。吉斯盖特一看,也马上低眉垂目。那青年却满面笑容,接着往下说:

  "那真是好看呀!不过今天是一出专门为弗朗德勒的公主编写的寓意剧,。"

  "有唱牧歌吗?"吉斯盖特问道。

  "喏!寓意剧怎会有牧歌!"无名氏应道。"剧种是不可搞混的。要是一出傻剧,里面会有唱牧歌的。"

  "真可惜。"吉斯盖特说。"当年那一天,有些粗俗的男女在蓬索泉边打架,而且高唱赞歌和牧歌,还露几手哩。"

  "适合教皇特使的剧,并非一定适合公主。"无名氏的语气相当生硬。

  "还有,在他们眼前,几件低音乐器竞相演奏可带劲啦,乐声那才悦耳哩。"莉叶娜德接着说。

  "还有,为了给行人解除旅途困顿,从三个泉眼喷出葡萄酒。牛奶和肉桂酒随人吃,"吉斯盖特说。

  "还有,就在三个泉那儿,蓬索下面一点,有人扮演耶稣受难的情景,但没有台词。"莉叶娜德继续说道。

  "我记得可清楚啦!"吉斯盖特叫起来。"上帝钉在十字架上,一左一右两个盗贼!"

  说到这里,两个的姑娘想起教皇特使入城的情形,愈发激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一齐说开了。

  "还有,就在画家门那里,还有其他的一些衣著艳丽的人。"

  "还有,在圣婴泉,有个猎手追杀一头母鹿,猎狗狂吠,号角齐鸣!"

  "还有,在巴黎的屠宰场搭起了用来演出"攻克第埃着城堡的高台!"

  "还有,吉斯盖特,你知道的,剧中当教皇特使经过时,人们就大举进攻,英国人统统被宰了!"

  "还有,有许多盛装艳服的人站在小堡门前!"

  "还有,兑换所前的桥上也都是人!"

  "还有,教皇特使经过时,桥上放了两百多各种美丽的鸟儿腾空飞翔,场面壮观极了,莉叶娜德!"

  "今天还会好看得多!"那个青年似乎听得不耐烦了,终于插嘴道。

  "可你说今儿的圣迹剧更好看。"吉斯盖特说。

  "没问题。"他答道,接着用某种夸张的口气又加了一句:"小姐,本人就是剧作者。"

  "真的?"两位美女齐声说了一声,嘴张得大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错!"诗人有点洋洋自得的说到,"就是说,我们有两个人:约翰。马尔尚,他负责锯木板,搭戏台,铺板子;我呐,负责写剧本。在下叫皮埃尔。格兰古瓦。"

  即使《熙德》的作者自报姓名皮埃尔。高乃依,也不会比他更加傲气冲天的了。

  看官可能已注意到,从朱庇特回到幕后那个时候起,一直到新寓意剧的作者突然这样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使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天真地赞叹不已,中间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值得观注的是:全场的观众几分钟前还吵开了锅,这时却听信了那位演员的诺言,大度地等待着。这正好证明了让观众耐心等待的最妙方法,就是向他们宣布马上就要开演。这样一个永恒的。而且天天还在我们剧院里得到证明的真理。

  但是学子约翰并没有睡过去。

  "嗬拉嘿!"他在混乱之后的等待戏开演的静寂当中,突然吼叫起来。"朱庇特,圣母娘娘,你们这班耍鬼把戏的!你们拿大家开玩笑是不是?演戏!马上开始,演戏!要不,我们可要重新开始了!"

  这一招简直是灵丹妙药。

  立即从戏台里面传出高低音乐器的乐声;帷幕升起,走出四个人来,穿着五颜六色的戏装,脸上涂脂抹粉,爬上通向戏台的陡峭梯子,在观众前站成一排,向群众深深鞠了一躬。此时,交响曲嘎然停止,圣迹剧开演了。

  这四位角色的鞠躬,赢得了观众的掌声,然后在全场肃静中,他们开始朗诵序诗-我们情愿略去,免得看官受罪。何况,观众更感兴趣的是演员的服装,而不是他们扮演的角色,这一点时至今日依然如故。事实上,这是很对的。他们四个人身上穿着的都是半身黄半身白的袍子,不同的只是质料而已。前面一个穿的是金丝银线的锦缎,第二个是丝绸,第三个是毛料,第四个是帆布。第一个角色右手执着一把利剑,第二个人手里拿着两把金钥匙,第三个拿着一杆天平,第四个抄着一把锹。这些标志的含义显而易见,不过,为了帮助那些可能还看不懂的思想懒汉们,特地在每个角色的袍子下摆上绣了几个大黑字:锦缎袍子下摆上的字样是:我是贵族";丝绸袍子的下摆上:"我是教士";毛料袍子的下摆上:"我是商品";帆布袍子的下摆上:"我是耕作"。任何有判断力的观众都能从四个人的衣着准确无误地看出这四个人物的性别:两个身上袍子稍微短一点的是男性,头上戴着披风帽;两个穿的袍子稍长一点的是女性,头上都带着帽兜。

  除了缺少诚意,才会有人听不明白序诗的意义:耕作娶了商品,教士娶了贵族;这两对幸福夫妻共有一个俊美。金贵的嗣子,他们认为非给他娶个绝代佳人不可。于是他们浪迹天涯海角,到处寻觅这样一个天香国色的美女。但象戈孔德的女王,特雷比宗德的公主,鞑靼大可汗的千金,这些漂亮的女郎等等,等等,他们都没看中,然后,耕作和教士,贵族和商品,一起来到司法宫这张大理石桌子上面休息,对着老实的听众,口若悬河,警句格言不绝。当时要是有人捡一点他们台词去应付文学院的考试,诡辩也罢,决断也罢,修辞也罢,行文也罢,一定能捞到学士帽戴一戴的。

  这一切确实非常好看。

  但是,这四个寓意人物竞相采用了大量的隐喻,滔滔不绝,观众中没有一个人耳朵的专注,心脏的急跳,目光的慌乱,脖子的伸长,超过了作者本人,即那位诗人,皮埃尔。格兰古瓦,就是刚才忍不住把自己名字告诉两个漂亮姑娘的那个人儿。他已经回到原来的地方,离两个姑娘几步开外,在柱子后面静静听着,紧紧望着,细细品味着自己的作品。序诗刚开始,就博得了观众的亲切掌声,这掌声到现在还在他的五脏六腑里回荡。他心荡神驰,沉浸在冥想之中,这是一位剧作者在广大观众的静穆中,眼见自己的思想一一坠落于演员嘴里那种心醉神迷的心情。了不起的皮埃尔。格兰古瓦!

  不过,我们真是不好意思启口,开始这种飘飘然的心情很快便烟消云散了。格兰古瓦刚刚把嘴唇靠近那令人心醉的欢乐。凯旋之杯,就有一滴苦汁掺进了杯里。

  有个混身在群众当中,衣服褴褛的叫花子,却没能捞到什么油水,就是伸手到身旁别人的口袋里,大概也得不到足够的补偿,遂灵机一动,心想何不爬到某个显眼的位置,好吸引众人的目光和施舍。因此,开场序诗刚念头几句,他就利用看台的柱子,爬到了一个下部连接栏杆和看台的檐板上,并坐了下来,故意露出其破衣烂衫,显露其一道盖满整只右臂的丑恶伤疤,以引起观众的注意和怜悯。此外,他什么话也没说。

  他保持沉默,朗诵序诗倒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倒霉的是学子约翰从柱顶上发现了这个乞丐及其装腔作势的花招,如果不是如此,也不会出现什么差错的。这个捣蛋鬼一见到他,猛然一阵狂笑,一点不顾会不会打断演出,会不会扰乱全场的肃穆,开心地嚷叫起来:"瞧!那个讨饭的病鬼!"

  谁要是曾投下一块石头到蛙塘里,抑或是向一群飞鸟开过一枪,就可以想象出在全神贯注的观众中,这叫人反胃口的话语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格兰古瓦像触了电,浑身不由一阵颤震。序诗霍然中止,观众纷纷把头转向那个乞丐,而这叫花子并不感到难堪,相反觉得此事倒是一个良机,正好借机可以捞一把,遂眯起眼睛,装出一副可怜相,张口说道:"行行好,请行行好吧!"

  "活见鬼,你不是克洛潘。特鲁伊甫吗!"约翰接着说。"嗬拉嘿!朋友!你的伤疤是在胳膊上的,你的腿怎么倒不灵活了?"

  看见伸着带着伤疤的手臂,手拿着油腻的毡帽叫花子的等人布施,约翰遂边说边往毡帽扔过去一个小钱币。乞丐没有动弹一下,接住施舍,继续悲哀地叫着:"行行好,请行行好吧!"

  序诗朗诵中的插曲使观众非常开心,突如其来插上这个即兴的二重唱:一边是约翰的尖叫声,另一边是乞丐不露声色的单调吟唱。以罗班。普斯潘和神学生为首的众多观众,对此报以热烈的掌声。

  格兰古瓦十分不快。首先是一下子楞住了,等他一清醒过来,随即扯着嗓门向台上四个角色叫喊:"别停!见鬼,别停!"不理睬那两个家伙。

  就在这时候,他感到有人在拉他大氅的下摆,心里相当恼火,掉过头去一看,好不容易才露出笑容。拉他的是名叫让茜安娜的美人儿吉斯盖特,她的玉臂穿过栏杆,用这种方式来引起他注意,说:

  "先生,还继续演吗?"

  "当然演。"格兰古瓦被这么一问,相当生气。

  "太好了,相公,您可不可以给我说一说……"

  "他们下面要说什么,是吗?"格兰古瓦打断她的话,说。"那好,您听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吉斯盖特说。"而是他们一直都在说些什么?。"

  格兰古瓦不由一震,好像一个人被抠了一下新伤口。

  "该死的笨丫头!"他低声说道。

  从这时起,吉斯盖特从他心目中消失了。

  话又说回来,他那一声令下,台上几个演员不敢违命,又再说话了,观众一看,也重新再听,只是完整一出戏一下子被砍成两段,现在重新焊接在一起,丢失了许多美妙的诗句,格兰古瓦不由感到心酸,悄悄进行思忖。好在渐渐平静了下来,学子们不再作声了,叫花子数着毡帽里几个铜钱,听众们终于把心思重新放在戏上。

  说实话,这倒是一出十分美妙的佳作,即使今天看来,我们只要略做调整,仍可照样演出。展开部分,除了稍嫌长了些,空洞了一些,倒也简单易懂,难怪格兰古瓦在其心灵深处的真诚圣殿里,也为这出戏的简洁明了赞赏不已。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般,那四个寓意人物跑遍了世界的三大部分,有点疲乏不堪,没能找到能般配他们那金贵的嗣子的佳偶。在此,剧中对这条美妙的鱼赞颂,通过许许多多巧妙的影射,暗示这就是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的未婚郎君,而他此时正怀着满腹忧伤,隐居在昂布瓦兹,当然更料想不到耕作和教士。贵族和商品刚刚为他跑遍了天南海北。总而言之,上述这嗣子风华正茂,英俊潇洒,强壮矫健,尤其他是法兰西雄狮之子(这正是一切王德的辉煌源泉!)。我郑重地说,这一个着实令人钦佩的隐喻,既然正逢一个大喜的日子,理应妙语连珠,礼赞王家婚庆,故这种戏剧形式的博物志,就一点不会对狮子生个海豚儿子而感到不安了。证明了作者的激情的,恰是这种稀奇古怪的杂交。不过,如果也能考虑到评论界意见的话,诗人本可以用不满两百行诗句就把这美妙的思想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是府尹大人有令,圣迹剧必须从正午演到下午四点钟,再说,观众还在耐心听着哩。所以总得说点什么。

  当商品小姐和贵族夫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正当耕作老爷朗诵这句美妙得难以置信的佳句:

  林中从未见过这样威风凛凛的野兽;

  突然间,专用看台紧闭的门一下子打开了-这道门本来一直关闭着就很不合时宜,此时此刻打开了就更不合时宜了-监门猛然大声地宣布:"波旁红衣主教大人驾到!" 世界名著阅读

巴黎圣母院,[法]维克多·雨果

第三章


《巴黎圣母院》第一卷 三 红衣主教大人

  可怜的格兰古瓦!在这令人激动的庄严时刻,纵使圣约翰教堂全部特大鞭炮一齐炸响,纵使二十张连弓弩一齐发射,纵使往昔巴黎被围攻时,1465年9月29日星期天,一炮炸死了七个勃艮第人的那门有名的比利炮台蛇形炮再显神威,纵使储存在圣殿门的所有弹药一齐爆炸,也比不上从一个监门的嘴里说出"波旁红衣主教大人驾到",更猛烈地把格兰古瓦的耳朵震裂了。

  皮埃尔。格兰古瓦并非害怕或小看红衣主教大人。他不卑不亢。正如现在人们所说的,"真正的折中主义者",为人崇高坚毅,温和恬静,一贯恪守中庸之道,富于理智而又充满自由主义的哲学思想,但十分重视四枢德。他出生于一个高贵的。源远流长的哲学世家,智慧好比又一个阿里安娜,好象给了一个线球,他们便从开天辟地起,穿过沧海桑田的迷宫,这线球任凭他们怎么绕也绕不尽。不论沧海桑田,世事如何变迁,这种人无时不在,并且依然如故,换言之,始终能审时度势,看风使舵。如果我们费尽心机能恢复皮埃尔。格兰古瓦应得的荣耀,他也许是十五世纪这类哲人的代表。暂且不论我们的皮埃尔。格兰古瓦,那肯定是这类哲人的精神在激励着德。普勒尔,他才在十六世纪写出这样真诚而卓越的词句,值得世世代代铭记:"从祖籍来说,我是巴黎人;从言论来说,我是自由派,因为parrhisia在希腊文中的意思是言论自由:我甚至对孔蒂亲王的叔叔和弟弟两位红衣主教大人也运用言论自由,每次却对他们的尊严敬重之至,而且从不冒犯他们的侍从,尽管他们侍从多如牛毛。"

  因此说,皮埃尔。格兰古瓦对红衣主教大人驾临的不愉快印象,既无怨恨,也不藐视。恰好相反,我们的这位诗人对人情世故懂得太多了,多次碰壁,长了许多经验,不会不格外重视他所写的序诗里那许多暗喻,特别是对法兰西雄狮之子-王储-的颂扬,能够让万分尊贵的大人亲耳垂闻。但是,在一切诗人的崇高天性中,并非私利占支配地位。我假设:诗人的实质以十这个数来表示,那么勿庸置疑,一个化学家若对其进行分析和剂量测定,如同拉伯雷所言,便会发现其中私利只占一分,而九分倒是自尊心。但是,在那道专用的门为红衣主教大人打开的当儿,格兰古瓦的九分自尊心,被民众的赞誉之风一吹,一下子就膨胀起来,肿大起来,其迅速扩大的程度简直不可思议,刚才诗人气质中私利微量分子,仿佛受到窒息,逐渐消失了。话说回来,私利是宝贵的成份,由现实和人性构成的压舱物,如果没有这压舱物,诗人是无法触及陆地的。再说每当格兰古瓦的婚庆赞歌各部分一出现华丽。大胆的宏论,全场观众-固然都是贱民,但又何妨!-没有不为之张口结舌,呆若木鸡,简直个个像活活被闷死一般,格兰古瓦感觉到。目睹到。甚至可以说触摸到观众的这种热烈的情绪,他醉了,完全陶醉于其中。我可以说,他自己也在消受全场这种无尚的欢乐;假如说,拉封丹在看见自己的喜剧《佛罗伦萨人》上演时,问道:"这部乌七八糟的东西是哪个卑鄙无耻下流的小人写的呀?"那么与此相反,格兰古瓦倒乐意问一问他身旁的人:"这部杰作是谁写的呀?"所以,红衣主教突然大煞风景的驾临给格兰古瓦造成的效果如何,我们现在便可想而知了。

  他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主教大人一进场,人人把脑袋转向看台,全场顿时混乱起来。不约而同一再喊道:"红衣主教!红衣主教!"别的再也听不见了。可怜的序诗再次霍然中断了。

  红衣主教在看台的门槛上停顿了片刻,慢慢环视着观众,目光相当冷漠,全场的喧闹声益发猛烈了。个个争先恐后,伸长脖子,好超出旁人的肩膀,把他看个明白。

  这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在观看他的喜剧都不能阻止人们对他们瞩目。他,查理,波旁红衣主教,里昂大主教和伯爵,高卢人的首席主教,其弟皮埃尔是博热的领主,娶了国王的大公主,因此红衣主教大人与路易十一是姻亲,其母是勃艮第的阿妮丝郡主,因此与粗鲁。残暴的查理也是姻亲。但是,这位高卢首席主教的主要特点,独具一格的明显特征,还在于他那种善于阿谀奉承的德性和对权势的顶礼膜拜。我们可以想象的到,这种双重的裙带关系给他惹了数不清的麻烦,而且他那心灵小舟不得不顶风逆浪,迂回曲折行驶于尘世形形色色的暗礁之间,才可能避免撞到路易和查理这两座有如夏里德和西拉险礁,重蹈内穆公爵和圣波尔统帅的后尘而身败名裂。谢天谢地,他总算在这种惊涛骇浪的横渡中相当顺利地得以脱身,平安抵达了罗马。不过,即使他已抵港,并且正因为他已停舶在岸,回顾自己如此长期担惊受怕。历尽艰辛的政治生涯中都能次次侥幸逃生,不免心有余悸。因而,他常说一四七六年是他黑白的一年,意思是说这一年里他丧失了母亲波旁内公爵夫人和表兄弟勃艮第公爵,并且在这两个丧事中,任何一件丧事都可以给他因另一个丧事而带来安慰。

  话说回来,这是一个好人,过着红衣主教那种轻松愉快的日子,乐于享受夏伊奥的王家美酒佳酿,逍遥自在;并不仇恨丽莎德。卡穆瓦兹和托玛斯。萨伊阿德这些烟花女子;宁可布施妖艳的少女,不愿施舍老太婆;正由于这种种原因,巴黎小民百姓觉得他挺讨人喜欢的。他走动起来,总有一群主教和住持缠在身边,个个出身名门望族,风流倜傥,放荡不羁,随时吃喝玩乐;何止一回,奥塞尔圣日耳曼教堂的虔诚老实的信女们,晚上经过波旁府邸灯火辉煌的窗下,听见白天给她们念晚祷经文的那些嗓音,此刻正在交杯碰盏的响声中朗诵教皇伯努瓦十二那句酒神格言,不由感到气愤,正是这位教皇在三重冠冕上又加了第四重冠:让我们像教皇那样畅饮吧!

  可能正是由于这种如此合情合理所取得的名望,他走进场来,刚才还嘈杂的人群才静了下来看着他,尽管他们刚才是那样的不满,尽管就在即将选举另一位教皇的这个日子,他们对一位红衣主教并没有多少敬意。不过,巴黎人向来极少记仇,再说,红衣主教还没到就擅自迫使开演,好心的市民们已经灭了红衣主教的威风,对这一胜利也就心满意足了。何况,波旁红衣主教大人仪表堂堂,穿着一件华丽的大红袍,整整齐齐;换句话说,他给在场的所有女士的印象很好,因而等于得到了观众中最优秀一半人的拥护。一位红衣主教相貌出众,大红袍又穿得规矩,只由于他耽误了演出而去嘘他,当然有失公正,而且太没品味了。

  于是,他入场了,脸上露出了大人物天生对待平民百姓的那种微笑,向观众表示致意,并若有所思地缓缓的走向他的坐椅。他的随从们-要是在今天,可称之为主教和住持组成的参谋部-跟着一齐涌入了看台。正厅的观众不由更加喧闹,益发好奇了。人人争先恐后,指指点点,指名道姓,看谁能认出其中的人来;指出这是马赛主教大人阿洛代,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哪一位是圣德尼教堂的教务会会长;哪一位是圣日耳曼-德-普瑞教堂的主持罗贝尔。德。列皮纳斯,就是路易十一的一位情妇的放荡不羁的哥哥。这些名字说出来,都对错了人,怪腔怪调。至于那帮学子,骂不绝口。今天本来是他们的好日子,他们的狂人节,他们寻欢作乐的日子,法院书记和学堂学子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日。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天都是合法的,神圣的。何况人群中还有不少疯疯癫癫。爱嚼舌头的女人,诸如绰号叫"四个利弗尔"的西蒙娜啦,阿妮丝。卡迪娜啦,萝比娜。皮埃德布啦。既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随心所欲的日子,又有这般令人高兴的教会人士和烟花女子为伴,起码也得随便骂上几句,诅咒上帝两声,难道不应该吗?所以,他们是不会坐失良机的。于是,就在喧嚣声中,亵渎神明的脏话,荒唐不经的粗话,乌七八糟,嘈杂声不绝于耳,可怕极了:那帮教士和学子,由于害怕圣路易打火印的烙铁,一年到头都把舌头锁得紧紧的,难得今天可以随便言论,七嘴八舌,嘈杂不堪。可怜的圣路易,他们在你的司法宫里是怎样嘲弄你的呀!他们各自在刚刚进入看台的人当中选一个对象进行攻击,或是穿黑道袍的,或是穿灰道袍的,或是穿白道袍的,或是穿紫道袍的。至于约翰。弗洛罗。德。莫朗迪诺,因为是副主教的弟弟,便放胆攻击穿红道袍的,放肆的目光紧盯着红衣主教,放开喉咙唱着:道袍浸透了美酒!

  我们这里不厌其烦。详尽地叙述这些细节,目的是为了给看官以启迪,其实在当时,全场一片嘈杂声,压过了教士和学子们的叫骂声,所以叫骂声还没有传到专用看台,便已消散了。何况红衣主教听到了也不会被此打动,这是习俗,这一天可以放开口舌随便说。再说,从他心事重重的神色上便可以看出他另有揪心的事,它象影子紧跟着他,随他一起步入了看台。这揪心事,就是弗朗德勒使团。

  并不是由于他是思想成熟考虑久远的政治家,也不是由于他在操心表妹勃艮第的玛格丽特公主和表弟维也纳的储君查理殿下的这桩婚事会有什么样后果。奥地利大公与法兰西国王这种徒有其表的亲善关系能维持多久,英格兰国王怎样看待别人瞧不起自己的公主,这一切红衣主教大人并不搁在心上,每晚依旧畅饮夏伊奥的王家美酒,却没有料到正是这种酒(当然是经过库瓦蒂埃医生稍加查验并改变其成分),日后路易十一热心地赠送了几瓶这样的美酒给爱德华四世,忽然某天早晨它竟替路易十一把爱德华四世清除了。奥地利公爵大人万分尊敬的使团并没有给红衣主教带来任何这类的忧愁,而是从另一方面使他感到心烦。不如我们已经提到过的,他,波旁的贵族,却不得不欢宴和盛情款待这些无名之辈的小市民;他,红衣主教,却不得不欢宴和盛情款待这班芝麻绿豆官;他,法兰西人,生性快活的座上宾,却不得不盛情款待这些卑鄙穷乏的只喝啤酒的弗朗德勒人;而且最尴尬的是这一切都在大庭广众之间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以上种种,叫红衣主教大人怎么受得了!诚然,这也是为了讨好王上,最令他倒胃口的装模作样罢了。

  当监门洪亮的嗓门通报奥地利大公的特使大人们驾到,红衣主教旋即转身朝向那道门,摆出高高在上,无人能比拟的神态,说有多么优雅就有多么优雅(这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不用说,全场观众也都回过头望着。

  这会儿,奥地利的马克西米连的四十八位御使莅临了,代表之中为首的是笃奉上帝的十分可敬的神甫。圣贝廷教堂的住持。金羊毛学院的学政约翰,以及根特的最高典吏雅克。德。古瓦即多比先生;他们两个两个走进来,个个都是满脸的庄严的神态,恰好与波旁的查理身边那班活跃的教士随从成为鲜明的对比。大厅里顿时一片寂静,但窃笑声不时可听见:这些宾客一个个都不露声色地向监门自报姓名和头衔,他们的姓名和头街再被监门胡乱通报一气,再经群众七口八舌一传,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大家一听到那个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和种种小市民的头衔,忍不住都悄悄笑了。他们是:鲁文市的审官卢瓦。罗洛夫先生,从布鲁塞尔市来的审官克莱。德。埃杜埃德老爷,弗朗德勒的议长保尔。德。巴欧斯特老爷,即瓦米泽尔先生,安特卫普市的市长约翰。科尔甘斯先生,根特市法院的首席审官乔治。德。拉莫尔先生,还有该市监察院的首席判官盖多夫。旺。德。哈热先生,以及比埃贝克的领主先生。约翰。皮诺克。约翰。狄马泽尔,等等,等等;典吏,判官,市长;市长,判官,典吏;个个装得一本正经,身体挺着,目不斜视,举止生硬刻板,身著丝绒和锦缎的盛装艳服,头戴黑天鹅绒的披风帽,帽顶上饰着用塞浦路斯金线做成的大络帽缨。总之,一个个都是弗朗德勒人善良的相貌,满脸严肃的脸孔,活像伦勃朗在他那幅名画《夜巡》中以黑色背景为衬托,用那样强烈。那样严肃的色调,所突出刻划的那一类弗朗德勒人的面孔;一个个额头上仿佛刻着马克西米连即奥地利大公在诏书中所说的话:他有理由完全信任他们,深信他们的理智。勇敢。经验。忠诚和高尚品德。

  但是有一人是例外。此人长着一张兼有猴子般精明嘴脸和外交家狡诈相貌的一种面容。红衣主教一见,趋前三步,深鞠一躬。事实上,此人的大名只不过是根特市的参事和靠养老金过活的纪约姆。里姆。

  当时很少人知晓。这人是什么角色,此人可是稀世之天才,若处在一个革命时代,准会光芒四射,成为叱咤风云的头面人物。但是在十五世纪,只能是偷偷摸摸搞些诡计罢了,如圣西蒙公爵所云,在破坏活动中生活。另外,欧洲第一号破坏家很赏识他,同路易十一合搞阴谋是家常便饭,经常染指王上的秘密勾当。所有这一切,当时的观众全然不知,只是看见红衣主教对这个病容满面。酷似弗朗德勒典吏的人物那样恭敬有加,感到十分惊讶。 世界名著阅读

巴黎圣母院,[法]维克多·雨果

第四章


《巴黎圣母院》第一卷 四 雅克。科珀诺尔君

  根特的那位领养老金的使节和红衣主教大人低弯着身体相互揖拜,又用更低沉的声音寒暄了几句。这时出现一个人,高大魁梧,同吉约姆。里姆并肩走进来,就好比一条猛犬走在一只狐狸旁边。他头戴尖顶毡帽,身穿皮外套,被周围绫罗绸缎一衬托,如污斑似地显得十分惹眼。监门认为这是谁的马夫走错了门,便即刻把他拦住:

  "喂,朋友!不许过!"

  穿皮外套的大汉把那魁梧的身体一挤,把监门推开了。

  "你这个家伙想干什么?"他张大嗓门喝了一声,全场观众都侧耳听着这场奇异的对话。"你没长眼,没看见我是跟这些御使们一起的?"

  "尊姓大名?"

  "雅克。科珀诺尔。"

  "尊驾身份?"

  "卖袜子的,商号三小链,住在根特。"

  监门退后了一步。通报判官和市长,这倒行,可是向观众们通报一个是卖袜子的御使,可真难办。红衣主教如坐针毡。全场民众都在听着,看着。两天来,主教大人费尽心机,尽力调教这些弗朗德勒狗熊,好让他们能够在大庭广众面前稍微可以见得人。可是,这是出现了一个这样糟透了的纰漏。但是吉约姆。里姆,始终带着狡黠的笑容,走近监门跟前,悄悄地给他提示道:

  "您就通报雅克。科珀诺尔君,著名的根特市判官的书记。"

  "监门,"红衣主教接着话茬高声叫道,"赶快通报雅克。科珀诺尔君,著名根特城判官的书记。"

  这下子可出了差错。要是吉约姆。里姆独自一个倒可把这件事遮掩下去,但是科珀诺尔已经听到红衣主教的话了。

  "不对,他妈的!"他声如雷鸣地吼叫着。"我,雅克。科珀诺尔,卖袜子的。你听清了吗,监门?不多也不少,货真价实。他妈的!卖袜子的,这有什么不好的!大公先生不止一次到我袜店来买他那高贵的手套哩。"

  全场爆发出一阵笑声和掌声。在巴黎,一句俏皮话总是立即得到理解,因而总是受到捧场的。

  我们还应借机插上几句:科珀诺尔同他周围的观众一样都是平民,因此,他们之间思想沟通有如电流之迅速,甚至可说意气相投,同一个鼻孔出气。弗朗德勒袜商当众给宫廷显贵们脸上抹黑,这种傲慢的攻击激起了所有平民百姓心灵中的某种难以言明的自尊感,这种感觉在十五世纪还是模糊不清的。这个袜商刚才竟然敢顶撞红衣主教大人,可真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有些可怜虫习以为常,连给红衣主教擎衣牵裾卑躬屈膝的圣日芮维埃芙住持的典吏的几个捕快的那班奴仆,也都对他们毕恭毕敬,俯首贴尾,因此一想起来心里挺痛快的。

  科珀诺尔高傲地向主教大人打躬,主教大人忙向这个路易十一恐惧的万能市民还礼。随后,正如菲利浦。德。科米纳所称之为贤人和滑头精的吉约姆。里姆,面带讥诮和优越感的笑容,注视着他俩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主教大人满脸晦气深怀心声,但科珀诺尔泰然自若,踌躇满志,或许还暗自思忖,说到底他那袜商的头衔并不比其他头衔逊色,而他前来替其议婚的玛格丽特公主的母亲玛丽。德。勃艮第,宁肯少得罪主教也不愿得罪袜商,因为能够把根特人煽动起来反对鲁莽汉查理的公主的那班嬖宠们,并不是什么红衣主教;当弗朗德勒的公主自己跑到断头台下哀求民众宽饶他们时,用言语来煽动群众的意志,不被她的眼泪和恳求所打动的,也不是什么红衣主教;但是,袜商只要抬一抬他穿着皮外套的胳膊肘,就可以叫两个人头落地:吉。德。安贝库和吉约姆。于果内两位恶名昭著的老爷!

  然而,对于可怜的红衣主教来说,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与这般没有教养的人为伴,看来这件事非得做到底不可了。

  看官或许还没忘记那个厚颜无耻的叫花子,就是序诗刚一开始,便爬到红衣主教看台边沿上的那个乞丐吧?即使这些显贵驾到,他也没有偷偷溜走;当上层教士们和使臣们纷纷入座,活像弗朗德勒鲱鱼一般紧紧挨着坐在看台的高靠背椅上,他摆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架式,索性把两条腿交叉搁在柱顶盘下楣上面。这种行为是极其无礼的,但起初并没有人发现,大家都把注意力转向别处去了,然而他,对大厅里发生的事情也全然不知,只见他摇头晃脑,一副那不勒斯人无忧无虑的神情;好象机械不停的,在喧闹中不时一再喊着:"请行行好吧!"诚然,在全场观众中,可能只有他独自一个人不屑掉头去瞅科珀诺尔和监门的争执。然而,说来也真凑巧,根特这位成为众目注视中心的袜店老板,正好走过来坐在看台的第一排,不偏不倚正在乞丐头顶上方。这位弗朗德勒的使节,细致察看了一下眼皮底下的这个怪物,亲热地拍了拍他破烂衣服下的肩膀,大家一瞧,太令人惊讶了。乞丐猛然一回头,两张脸孔顿时流露出不胜惊讶。心领神会。无比喜悦的神情。随后,竟然不顾在场的观众,袜商和病鬼手拉着手,低声细语攀谈起来。此刻,克洛潘。特鲁伊甫的破衣烂衫和看台上的金线锦锻相互映衬着,就像一条毛毛虫爬在一只桔子上一般。

  看见种这新鲜的奇特景象,大厅中充满了观众欣喜若狂的声音,红衣主教立即觉察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稍稍欠了欠身,但从他的座位上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儿特鲁伊甫身上那件见不得人的宽袖衣衫,自然而然以为是胆大包天的乞丐在乞讨,红衣主教气炸了,叫道:"司法宫典吏大人,赶快给我把这个怪物扔到河里去!"

  "他妈的!红衣主教大人!"科珀诺尔依旧紧紧握着克洛潘的手,说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

  "绝了!绝了!"喧闹的群众喊道。从此,如同菲利浦。德。科米纳所言,科珀诺尔君在巴黎也像在根特一样,深受民众的尊敬,因为这样有如此目无法纪气概的人,一定深得民心的。

  红衣主教一听,气得紧咬嘴唇。他侧过身对身旁的圣日芮维埃芙教堂的住持低声说:

  "这就是被大公殿下派来的给玛格丽特公主议婚的令人感到滑稽可笑的使节!"

  "大人阁下同这班弗朗德勒猪猡讲礼节,那是白费心思。"住持应道。"珍珠摆在猪面前。"

  "还不如说,猪摆在玛格丽特公主的前面。"红衣主教微笑地答道。

  听到这些文字游戏,所有身披袈裟的朝臣们个个心里美滋滋的。红衣主教顿时心情稍微轻松一些,总算同科珀诺尔扯平了,他的调皮话也得到了一些称赞。

  现在,我们不妨用今天时髦的说法,不妨问一声看官中间那些有能力归纳形象和意念的人,当我们打断他们原先的注意力时,他们对司法宫平行四边形大厅里的情景是不是有个清晰的印象。大厅中间,背靠西墙,是一座铺着金色锦缎的华丽大看台。在监门高声通报下那些样子严肃的人物,从一道尖拱形小门,一个接一个地步入看台。看台的头几排长凳上,已坐着好多贵人,头上戴的帽子或是貂皮的,或是丝绒的,或是猩红绸缎的。在肃穆庄严的看台四周。四面八方,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到处是一片喧闹。民众的千万双眼睛注视着看台上的每一张脸孔,千万张嘴巴交头接耳说着看台上每个人的名字。这是值得观众注目的稀奇的情况,然而,在那边,大厅的尽头,那上排有四个五颜六色的木偶。下排也有四个木偶的台子,究竟是什么玩艺儿?台子的旁边,那个身穿黑布褂儿。脸色苍白无力的人,到底是谁呢?唉!亲爱的看官,那是皮埃尔。格兰古瓦及其演出序诗的戏台。

  他被大家丢到脑后去了。

  而这正好是他所担心的。

  红衣主教一进场,格兰古瓦就一直心绪不宁,千方百计想挽救他序诗的演出。先是吩咐已停顿下来的演员继续演下去并提高声音,但是眼见没有一个人在听,索性叫他们停演了。停演已有一刻钟了,他一直不停地,不停地奔忙,不停地呼喊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不停地鼓动周围的人要求序诗演下去。但是这一切努力全付诸东流了。没有一个人把视线从红衣主教。御使团和看台上移开:看台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我们还得遗憾地指出,在红衣主教大人驾临时,把大家注意力都可怕地分散开的时候,序诗的演出已开始叫观众有点腻烦了。说到底,看台也罢,戏台也罢,演的都是:耕作的和教士的冲突,贵族和商品的冲突。而且,格兰古瓦给打扮得怪里怪气,穿着黄白相间的大褂,涂脂擦粉,不伦不类,不适当地用诗句说话,许多人与其观看古板,呆滞的演员,老实说,还不如看一看在弗朗德勒使团中,在小教廷中,在红衣主教的红袍下,在科珀诺尔的外套下,那班在呼吸。在活动。在相互碰撞的有血肉的大活人。

  话说回来,我们的诗人看到观众稍稍恢复了平静,就计上心来,想要乘此机会来挽回观众。

  "先生,要是从头开始如何?"他转身对身边一个神色看上去很有耐心的大胖子说道。

  "你在说些什么哟?"那个胖子说。

  "喔!圣迹剧呗。"格兰古瓦回答道。

  "您乐意怎么就怎么。"胖子说。

  听到这种虚伪的赞许,格兰古瓦觉得足够了,遂亲自上阵,尽可能把自己与群众混同起来,高喊起来:"把这出剧再从头演起!"

  "见鬼!"磨坊的约翰说。"那边,顶里头他们到底在叫唤什么?"(因为格兰古瓦嗓门特响,听起来像好几个人在叫似的。)"朋友们,剧已经演完了,他们还要从头演,这不行。"

  "不行!不行!"所有学子全叫叫起来。"不要看圣迹剧!不要看!"

  格兰古瓦使出浑身解数,喊得更响了:"从头演!从头演!"

  红衣主教注意到了这些叫嚷声,便朝向几步开外一个穿黑衣的大汉说:

  "典吏先生,那些鬼家伙莫非被关禁在圣水瓶里,才哇啦哇啦叫得那么凶?"

  司法宫典吏是一种身兼两任的法官,一种司法界蝙蝠,既属老鼠,又属鸟类;既是判官,又是武士。

  典吏走到主教大人跟前,提心吊胆,心里忐忑不安,害怕大人不悦,结结巴巴向大人解释民众失礼的原委:大人尚未驾光临,但正午已到了,演员迫不得已,只好没等尊驾临便开演了。

  红衣主教一听,大笑起来。

  "说句老实话,即使是大学学董遇到这种情形,也会这样做的。您说呢,吉约姆。里姆君?"

  "大人,"吉约姆。里姆回答道:"我们总算沾光免受了半出戏的罪,也该知趣了。"

  "可让这些下流坯把戏演下去吗?"典吏问道。

  "演下去,演下去。"红衣主教应道。"我没什么。在这个时间我可以用来念念日课经。"

  典吏走到看台边,挥了挥手叫大家安静下来,高声喊道:

  "市民们,村民们,百姓们,有两种人,一部分要求从头演,一部分要求不演,为了满足这两部分人的要求,主教大人命令从刚才停顿的地方继续演下去。"

  确实只能迁就两部分人。可是红衣主教招来了作者和观众的痛恨。

  于是剧中人又重新大发议论了,格兰古瓦指望观众至少能好好听一听他剧作的剩下部分。但是这指望,很快就破灭了。观众倒是勉勉强强静下来,但格兰古瓦原来却没有发觉,就在红衣主教下令继续演下去的时候,看台上远没有坐满,所以在弗朗德勒特使们驾到之后,在他们之后又来了一些待从。这样,在格兰古瓦大作的对白中间,断断续续穿插着监门的尖叫声,通报他们的姓名和身份,严重地干扰了演出,真是一场灾难。大家不妨想象一下,一出戏正在演出,就在台词的中间,有个监门突然尖声喊叫,老是像在插话,诸如:

  "雅克。夏尔莫吕老爷,王上宗教检察官!"

  "约翰。德。阿莱,王室马厩总管,巴黎城夜巡骑士侍卫!"

  "加利奥。德。热努阿克大人,骑士,普鲁萨克的领主,王上炮兵统领!"

  "德霍-拉居埃老爷,王上的全国暨香帕尼省和布里省的森林水利调查官!"

  "路易。德。格拉维尔大人,骑士,王上的辅臣和近侍,法国水师都统,樊尚林苑的禁卫!"

  "德尼斯。勒。梅西埃老爷,巴黎市盲人院的总管!"

  诸如此类,举不胜举。

  这些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

  这种离奇古怪的伴奏,使得戏难以再演下去了。但使格兰古瓦格外感到恼怒的是,他无法装做视而不见,虽然他的作品非常精彩,但无人愿听。事实上,结构之巧妙,情节之曲折,真是无以复加。当开场四个剧中人悲叹不已,狼狈不堪之际,维纳斯身著绣有巴黎城战舰纹章的华丽披褂,真是以女神的轻盈步伐,亲自来见他们,要求嫁给那个嗣子。此时,从更衣室里传出了霹雳的轰鸣,朱庇特表示支持这门婚事。眼看女神就要得胜了,直接了当地说,就是要嫁给嗣子为妻了。想不到来了一个穿着雪白的花缎的少女,手拿一朵雏菊(显而易见,这是弗朗德勒公主的化身),来与维纳斯争夺嗣子。剧情突变,曲折跌宕。经过一番辩论,维纳斯。玛格丽特和幕后的人们一致同意由圣母来决定这件事。剧中还有一个美妙的角色,即美索不达米亚国王堂。佩德尔。但是,演出被打断的次数那么多,这个角色起什么作用也说不清了。所有这一切都是从那张通向舞台的梯子爬上去的。

  但是,一切全完了。这种种精妙之作都无人问津,无人领会。红衣主教一走进来,仿佛就有一根看不见的魔线,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任凭使出什么解数,也无法使观众摆脱这种魔法的控制。所有目光仍旧盯着那里,那些新来的人,他们该死的名字,持续不断叫观众分心的长相,服装。这真令人伤心呀!除了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格兰古瓦拉拉她们袖子,有时掉转过头来以外,除了他身边那个极富耐心的大胖子以外,人们把这出可怜的圣迹剧完全被抛弃一边,谁也不听一句,谁也不瞧一眼。格兰古瓦所看到的只是观众的一个个侧影。

  眼见他赖以留芳万世的戏台,他赖以使其诗篇永远传颂的戏台,一块又一块坍塌,这是何等辛酸苦楚呀!再想一想民众原先迫不及待要倾听他的大作,差点起来造典吏大人的反!可是就这同一出戏,开场时是受到全场那么一致的欢呼呀!现在戏演了,但无人理睬。民心起落,真是变化无常!想一想典吏的那几个捕快,差点送掉小命!唉!要是能换回那甜蜜的时刻,格兰古瓦宁愿去赴汤蹈火!

  监门那粗暴的独白终于停止了。大家全到齐了,格兰古瓦松了一口气。演员们正准备维妙维肖地演下去。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霍然站立起来那个袜商科珀诺尔君,格兰古瓦遂在众人聚精会神之中听到了他罪恶昭彰的演说:

  "巴黎的市民绅士先生们,我不知道我们他妈的坐在这里干什么。不用说,我当然看见那边角落里,那个台子上,看上去有几个人像要打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叫做的圣迹剧,这可真没有劲!他们只在那里磨牙,就老是不动手。我等他们打一个拳头已等了一刻钟,什么也没等着。那是胆小鬼。就只会骂骂咧咧伤人,应当把伦敦或鹿特丹的拳斗士叫来,那才棒哩!你们就可以看到一拳拳重击,响声连广场上都听得见。但是瞧瞧这儿几个,好不可怜!他们至少也应该给我们跳一个摩尔人舞,或者随便什么假面舞!这玩意可不是原先告诉我的。原来答应我的是什么狂人节,是选举狂人教皇。我们在根特也有选狂人教皇,在这事上我们并不比其他人落后,他妈的!在这里可以说说我们的做法。大家乱哄哄的一大群,聚集在一起,就像这里一样。尔后每人轮流把脑袋从一个大窟窿钻过去,向其他人做鬼脸。哪一个鬼脸最丑恶,就会得到众人的欢呼,他就当选为狂人教皇了。就是这样子。好玩得很!你们要不要选你们的教皇,就像我们家乡的方式那样?这总不会比听这些唠唠叨叨的家伙那么叫人倒胃口。谁愿意从窗洞伸头做鬼相的,谁参加就是了。市民先生们,你们说怎么样呢?这儿男男女女怪模怪样的有的是,我们尽可以用弗朗德勒方式大笑一场。我们的长相都是够丑的了,可选出一个最拔尖的怪相还是可能的。"

  格兰古瓦恨不得回敬他几句。但是由于惊愕,气恼,愤慨,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何况,这般市民被称为绅士心里乐不可支,都热情地对于深孚众望的袜商的倡议表示赞同,任何反对都是徒劳的,只有随大流才是。格兰古瓦双手捂住脸孔,恨不能像提门忒斯笔下的阿伽门农那样,有件斗篷可以用来蒙起头。 世界名著阅读巴黎圣母院,[法]维克多·雨果

第五章


《巴黎圣母院》第一卷 五 卡齐莫多

  一瞬间,一切准备停当,按照科珀诺尔的主意便做起来了。市民们。学子们和法院书记们一齐动手。选定大理石桌子对面的小教堂为表演怪相的舞台。把门楣上面那扇漂亮的花瓣格子窗的一块玻璃砸碎,露出一个石框的圆洞,约好每个竞赛者从这圆洞伸出脑袋。马马虎虎摞起来不知从何处弄来两只大酒桶,只要爬上桶去便可能够得着那个圆洞了。为了保持怪相新鲜和完整的印象,还规定每个竞选人-无论是男或是女(因为可能选出一个女教皇来),先得把头蒙起来,并躲在小教堂里面,不到正式露面不得去掉蒙头。没有一会儿,小教堂里挤满了参赛的人,小教堂的门随即关上了。

  科珀诺尔在座位上命令一切,指挥一切,安排一切。在喧闹声中,红衣主教也不好受,也狼狈不堪,推说有事要张罗,还得去做晚祷,便带着他的全部人马,提前退场了。他驾到时,全场群众激动不已,大家对它的离去却无动于衷。只有吉约姆。里姆一个人觉察到主教大人的溃逃。民众的注意力,如太阳运行一般,始自大厅的一端,在正中停顿片刻,如今已移到另一端了。曾停留于大理石桌子和锦缎看台的注意力,现在该轮到路易十一小教堂了。打从这时起,可以在这里肆意胡闹了。全场只有弗朗德勒人和贱民而已。

  怪相竞赛正式开始了。第一张露出窗洞的脸孔,眼皮翻起,呈现出血红的颜色,张着血盆大口,额头皱得像我们脚上穿的帝国骑兵式的靴子,大家一瞧,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狂笑,这帮村镇百姓会被他当成神仙哩。话说回来,这座大厅不正是奥林匹斯山吗,就这一点,谁都没有格兰古瓦笔下那可怜的朱庇特更清楚的了。接踵而来的是第二个。第三个,尔后又是一个,接着又再一个。笑声,快活的跺脚声,一阵高过一阵的始终不绝于耳,这情景给人某种飘飘然的特殊感觉,具有一种令人陶醉和迷惑的力量,并且只能意会,无法名状,是难以向我们今天的读者,我们沙龙的读者言传的。请诸位看官想象一下:接踵出现的场面,形形色色,奇形怪状,从三角形直至梯形,从圆锥体直至多面体,各种几何图形,不一而足;这一连串面相的表情,从悲愤直至淫荡,占尽世上所有的表情,应有尽有;这一连串面相所体现的年龄,从皱巴巴的初生婴儿到老纹纵横的垂死老太婆,各种年龄都有;这种种面相还表现了一切宗教上的神怪幻影,从农牧神到鬼王别西卜;表现一切动物的古怪形状,从咧嘴至尖喙,从猪头至马面。请诸位看官想象一下,巴黎新桥的所有柱头像,即在日耳曼。皮隆手下化为石头的那些梦魇,个个复活过来,轮流走到您跟前,用恶狠的眼睛盯着你看;也想象一下,威尼斯狂欢节的各种各样假面具,一个个接连出现在您的夹鼻眼镜底下。总之,这是一个人间面相万花筒!

  纵情狂欢愈来愈弗朗德勒式了。即使特尼埃来作画也不能详尽的加以描述。请诸位再想象一下萨尔瓦多。罗札所作的酒神节大战的场面吧。什么学子,什么御使,什么市民,什么男人,什么女人,全都烟消云散;克洛潘。特鲁伊甫也罢,吉尔。勒科尼也罢,"四个利弗尔"玛丽也罢,罗班。普斯潘也罢,全无影无踪了;只见一片乌烟瘴气,放荡不羁,一切全都消失了。整个大厅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场所,张张嘴巴狂呼乱叫,双双眼睛电光闪闪,个个脸孔丑态百出,人人装腔作势。一切都在吵吵闹闹,一切都在狼嚎狗叫。狰狞怪异的面孔,一张接一张来到花瓣格子窗洞,咬着牙,张着许多怪模怪样的面孔,就好比有多少根丢入熊熊烈火中的柴棒。从这沸腾的人群中,有如锅炉中的蒸汽,冒出一种嘈杂声,刺耳,尖锐,凄厉,就象蚊蝇振翅那样嘘嘘作响。

  "哇!真可怕!"

  "看一看那张脸孔!"

  "一点也不稀奇!"

  "下一个!"

  "吉尔梅特。莫若尔皮,看看那个公牛头,如果少了两只角就跟你老公一样了!"

  "又来了一个!"

  "畜生!这有什么古怪的呢?"

  "嗬啦嘿!这是弄虚作假!只要露出他本来的面目就行了!"

  "这个死鬼佩瑞特。加尔博特!她也真能做得出!"

  "绝了!真绝!"

  "我快窒息了!"

  "看这一个,耳朵都伸不出来了!"

  等等,等等。

  不过,此时也该给我们的老友约翰说句公道话。在怪相竞赛中,只见他还在柱子顶端上,就像一个见习水手待在角帆上一般。他怒不可遏,身子乱摆乱动,嘴巴张得很,发出一种人家听不见的叫声,叫声并非被强烈的喧嚣声所掩盖,而是其叫声大概达到了尖锐声可闻的极限,按索弗尔的算法是一万二千次振动,按照比奥的算法是八千次。

  至于格兰古瓦,经受了一段伤心之后又泰然地挺直了腰干,不向厄运低头,第三次对那班演员,对那些会说话的机器说:"继续演下去!"接着便在大理石台子前大步地踱来踱去,甚至心血来潮,想到教堂的窗洞炫耀一下自己身手,哪怕只是为了向这帮忘恩负义的民众做做鬼脸。讨个开心也好。可转念一想:"那可不行,这有失我们的颜面,别去计较了!我们要斗争到底!"他反复地告诫自己:"我要用诗对民众的影响力把他们夺加来。等着瞧吧,看谁压倒谁,是怪相呢,还是文学?"

  唉!只有他自己在孤芳自赏了!

  甚至比刚才还更糟,他现在看到的只是人们的脊背。

  我说错了,那个颇有耐性曾接受过他的问询的胖子,依然面朝着戏台待在那里。至于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格兰古瓦被这唯一观众的忠心感动了,遂走近他跟前,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并跟他说话,因为这位大好人靠在栏杆上有点睡着了。

  "先生,真是谢谢您。"格兰古瓦说道。

  "先生,谢我什么?"胖子打了一个呵欠,回答道。

  "我看得出来,是那些嘈杂的吵闹声使你厌烦。"诗人接着说。"不过,不要着急:您的大名将留芳万代!请问尊姓大名?"

  "雷诺。夏托,巴黎小堡的掌玺官,随时愿意向你提供帮助。"

  "先生,您在这儿是诗神缪斯的唯一的代表。"

  "您太见外了,先生。"小堡的掌玺官回答道。

  "只有您赏脸听了这出戏,您感觉怎么样?"格兰古瓦接着说。

  "嗬!嗬!"肥胖的掌玺官迷迷糊糊的答道,事实上有点信口开河。

  这种赞赏,格兰古瓦只好也就满意了,因为他们的谈话突然被一阵雷鸣般掌声和地动山摇的欢呼声打断了。狂人教皇终于被选出来了!

  "绝了!绝了!绝了!"四面八方民众一齐叫着。

  果然,此时从花瓣格子窗的圆洞伸出来的那个怪相,巧夺天工,举世无以。狂欢激发了民众的各种想象力,什么才算是最理想的怪诞面相,他们心目中都有个谱,但是至今从窗洞钻出来的那些五角形。六角形。不规则形状的面相,不能符合他们的心理要求,此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奇妙无比的丑相,把全场观众看得眼花缭乱,一举夺魁是十拿九稳的了。科珀诺尔君亲自鼓掌喝彩;克洛潘。特鲁伊甫参加了比赛,他那张丑得无可比拟的脸,也只好甘拜下风。我们也是自愧不如。我们不想在这里向看官描述那个四面体的鼻子,那张马蹄形的嘴巴,那只被茅草似的棕色眉毛所堵塞的细小左眼,一个大瘤完全遮住了右眼,那上下两排残缺不全。宛如城堡垛子似的乱七八糟的牙齿,那沾满浆渣。上面露着一颗象牙般大门牙的嘴唇,那像开叉似的下巴,特别是面部充满应有的所有的表情。如果可能,请诸位看官把这一切综合起来想一想吧!

  全场一齐欢呼。大家急忙向小教堂涌去,高举着狂人教皇抬了出来。这时,大家一看,惊讶的无以复加,叹为观止:原来这副怪相竟然是他的真面目!

  更恰如其分地说,他本人就是世上所有丑相的组合体。一个大脑袋,红棕色头发竖起;两个肩膀之间耸着一个偌大的驼背,与其相对应的是前面鸡胸隆凸;大腿与小腿,七扭八歪,不成个架势,两腿之间只有膝盖才能勉强并拢。从正面瞧去,就像两把只有刀把接合在一起的月牙形的大镰刀;宽大的脚板,巨大无比的手掌;并且,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体态存在这样一个身躯中:精力充沛,矫健敏捷,勇气非凡。力与美,都来自和谐,这是永恒的法则使然,但这是例外,例外得离奇!这就是教皇,狂人们刚刚选中的教皇。

  这纯粹是打碎后又胡乱焊接起来的一个巨人。

  这样一个独眼巨人一出现在小教堂的门槛上,一动也不动,体宽与身高不相上下,墩墩实实,如同某一伟人所言,底之平方,穿着那件一半红一半紫的大氅,缀满银色钟形花纹,尤其是他那尽善尽美的丑相,民众一下子认出了他,,大声叫起来:

  "是卡齐莫多,那个顶呱呱的敲钟人!是卡齐莫多,圣母院那个响当当的驼子!独眼龙卡齐莫多!瘸子卡齐莫多!太妙了!太妙了!"

  可见这可怜家伙的绰号多如牛毛,随便挑就是。

  "孕妇们一定要小心啊!"学子们叫道。

  "想当孕妇的也得当心!"约翰跟着叫道。

  那些婆娘们害怕得掩起了脸孔。

  "哎哟!这只丑八怪猩猩!"一个女人说。

  "又大又恶又丑!"另一个女人道。

  "真是恶魔一个。"第三个添上一句。

  "住在圣母院近旁太倒霉了,整夜整夜都听到他在檐槽上转来转去的声响。"

  "还带着成群的猫。"

  "总是在别人家的屋顶上。"

  "他从烟囱给我们施魔法。"

  "前天晚上,他从我家天窗上向我做鬼脸,我以为是个男人,差点没把我吓死!"

  "我相信他是去赴群魔会的。有一回,他把一把扫帚丢在我家屋檐上了。"

  "丑恶的驼子!"

  "哎哟!卑鄙的灵魂!"

  "呸!呸"

  然而男人却个个欣喜若狂,拼命鼓掌。

  成为众人谈论的中心的卡齐莫多,一直站在小教堂门槛上,神情阴沉而庄重,任凭人家欣赏。

  有个学子-我想是罗班。普斯潘-走到他跟前,对着他的脸大笑,未免凑得太近了。卡齐莫多只是把他抱起,轻轻一抛,把他扔到十步开外。他这么干,一言不发。

  科珀诺尔君,惊叹不已,也凑过去。

  "他妈的!圣父啊!你真是世上最美的鬼。你不但在巴黎,就是在罗马也配得当教皇的。"

  说着说着,把手伸出去放在他肩膀上,看见卡齐莫多一动也不动,又乐呵呵接下去说:

  "你真是一个怪家伙,我心里痒痒的,真想跟你去大吃大喝一顿,哪怕要我破费一打崭新的十二个图尔银币也无所谓。你认为这件事怎么样?"

  卡齐莫多没有回答。

  "妈的!莫非你是聋子?"袜商说。

  他的确是个聋子。

  但是,他对科珀诺尔的亲狎举动不耐烦了,牙齿咬得咯咯响,猛然一转身,把那个弗朗德勒大汉吓得连连倒退,像是一条猛犬招架不住一只猫似的。

  因此,科珀诺尔满怀崇敬,围着这个怪物兜了一圈,半径起码有十五步距离。有个老妪向科珀诺尔君连连解释说,卡齐莫多是个聋子。

  "聋子!"袜商发出弗朗德勒人特有的粗犷的笑声,说道。"他妈的!他真是绝妙的教皇。"

  "嘿!我认识他。"约翰叫起来。他为了能就近看看卡齐莫多,终于从柱顶上滑下来了。"他是我哥哥的敲钟人。-你好,卡齐莫多!"

  "鬼人!"罗班。普斯潘说道。刚才被他摔了一个跟斗,到现在全身还酸痛哩。"他出现,是个驼子;他走路,是个瘸子;独眼龙;聋子。-唉!他的舌头哪里去呢,这个波吕斐摩斯?"

  "他愿意的时候还是说话的。"老妪说道。"他是敲钟时被震聋的。他不是哑巴。"

  "他缺的就是这个啦。"约翰评论道。

  "而且,还比瞎子多了一只眼睛。"罗班。普斯潘加了一句。

  "不对。独眼比瞎子更不完美,欠缺什么,他心中是有数的。"约翰颇有见识地说道。

  此刻,所有的乞丐,听差,扒手,都聚合起来跟学子们一道,列队前往法院书记室,翻箱倒柜,弄来了狂人教皇的纸板三重冠和滑稽可笑的道袍。卡齐莫多任凭打扮,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一副既顺从又高傲的样子。尔后,坐在一副五颜六色的担架上,狂人帮会的十二名头目马上把他扛起来。这独眼巨人放眼一看,畸形脚底下尽是人头,个个眉清目秀,昂首挺拔,五官端正,一种苦楚而轻蔑的表情出现在他那忧郁的脸上。接着这支衣衫褴褛。吼声不绝的游行队伍开始行进,依照惯例,先在司法宫各长廊转了一圈,然后再到大街小巷去乱窜。 世界名著阅读

巴黎圣母院,[法]维克多·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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