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灯花

雪积了一宿,厚厚的许是可以埋上这世间的不干不净。

老仆举着一把伞急急走来,光洁的雪地上到底留下了一行脚印。

他记得小时候,小妹最喜欢循着他的脚步走过,这样就不必湿了鞋袜。

可如今,天涯两端,他们已十年不见了。

皇位上也早已换了好几波人了,而上位的,年龄也越来越小了!

可见,那人是等不得了。

老仆走近,整仪,行礼,“君上,京上恐怕是要变天了……君上真的不回去看看夫人吗?”

他眉头一皱,回去吗?回去该以什么面目见她呢?兄长还是夫妻,还是不见了吧!

老仆没瞧见他的神色,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十年他攒在肚子里的话。

“君上,夫人在那个地方十年了,听说,皇城被破那晚,夫人亲自去求那人放过贵妃娘娘,夫人知道您喜欢贵妃娘娘,她那么骄傲的一个小姑娘肯为您如此,老奴为她不值……”

他叹了口气又接着絮叨“君上,如今,十年盘算,这条路快成了,您……”

今日的京上下了场几十年不遇的大雪,昔日的辉煌的皇宫此时看着分外雅致,连往日的算计也好似少了些。

萧贵妃依着往日惯例到皇后宫里请安,哦,如今连她自己都会时时忘了自己是个所谓的太后了。

萧贵妃拥着一身厚厚的冬装笑的明媚,“小妹,小妹,你看,下雪了诶!”

周暮凝神的看着站在窗前看着那一串串的脚印,被她惊的回了神。

你看,我将她护的甚好,十年囚禁,她还是十年前的那份明媚。

萧玉睁眼看到这么一场大雪,抱着小暖炉就跑来了,想跟她一起赏雪。

这十年,她们相依为命,谁还没有心呢,她知道她为她挡下了些什么,她会成为她想要的那个样子,至于,那人的妄想,即便是附上性命,她的小妹也只能是君上的。

凤梧宫中,清冷异常,尤其在这阴冷的雪后更甚。她虽是太后,可宫中都明白,她不过是被弃的一颗棋子罢了。

一如人生,落子无悔。而她,也从不后悔。

自小,她是父兄手中明珠,心中至宝,十二岁她还梳着两根儿小髻的时候就被封为了皇后,入主后宫。

每日,兄长处理完朝事,总会来这凤梧宫坐坐,陪她吃完饭,看着她入睡,再走。

就这样,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终究成了一生都舍不掉的劫。

他外出巡视,半道被劫杀,死里逃生却发现回不去了。

那个地方,那个四方城里有他喜欢的萧玉,有他惦念的小妹!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始作俑者是谁他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他自觉很是对不起小妹,要她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去斡旋,要她去求那人。

这么多年,他也不是看不明白,想不明白,当年,他少年天子,初登大宝,手段确然是凌厉了些,之后种种,唉。

他自责,懊悔,可惜于事无补!

这十年,他小心谨慎,步步为营,铺了这路,一切都要结束了,可他该不该先去告诉她,小心。

老仆大约是不明白的,恐怕他自己都不明白,于她小妹,是兄妹,还是心爱之人。

小妹很明白,这十年之间,她在学兄长,学习他的处世之道,学习他的处事谋略,她在循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走着剩下的人生。

萧玉每日每日最开心的就是看着小妹一点点长大,一如红梅初长,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体味。

她每日装作很是明媚的样子也不过是为了让小妹开心罢了,当然,也让那人放心,四方城呆的久了,谁还不会演戏呢!

他是小妹的青梅竹马,她犹记得两家人还曾开过玩笑,两小儿玩的如此之好,不如,他日成秦晋之好啊……后来,玩笑只是玩笑,小妹生下来就是要做皇后的,由不得任何人不情不愿,深宫说的好听姹紫嫣红,无非是各家顶着功勋进来的棋子罢了!

牧泱或许不曾想过,那么一个小孩子,居然也能成如今之势……

萧玉明白,牧泱少年天子,彼时年少,少了些权衡,度势,以致后来种种不过是恶果,唉……

今日,小太监来报,即墨溪又去了凤梧宫,还是连宫门都没进得去。

枝头的梅花开得正好,可惜,关在这无人欣赏的院子里只能是白白浪费了……

萧玉捻着那朵红梅,仔细闻了闻,很是清香呢。即墨溪用凤梧宫困了小妹十年,萧玉一直都记得,他那日在凤梧宫内扔下的那句话,即便是隔着高墙深院,他能守着她也是好的……

有时,她又不得不感慨,即墨溪确然是根好苗子,于朝堂上,杀伐决断,从不手软,如今国势也确实比牧泱那时候要好些,可惜了……可惜了……

今日,内官送来了上好的银碳,周暮知道,即墨溪大约今天是要来了……

她安坐在临水亭中,小侍放下帘子,只留一处让她看着冬日的严寒,一旁的炉火噼里啪啦的烧着,突然想起了,兄长念过的那首诗,整合今日的风景呢。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能饮一杯无……可惜,无人同饮此杯……

不一会儿,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儿,水气氤氲间,人,也该来了……

果然

周暮添了些新进的银丝茶,即墨溪一身黑氅,整个人肃杀无比,看的远远的小宫娥打了个寒颤,搓着手感叹今年的冬天还真是冷啊!

即墨溪径自上前,坐在她对面。

说来真是可笑,今年第一次看见她,他说过,即便将她困在高墙深宫,能守着宫腔也是好的,同样,她也做到了,不见,不说,不听……

这些年,从来都是他说,她从来都是那种淡漠……

今日的天气大好,阳光照的整个人暖洋洋的,只是北风依旧寒彻入骨……

周暮近日总是想起从前的事,是不是……一切都快结束了呢!

即墨溪率先开了口“阿暮,牧泱大概快回来了……”

周暮并不惊讶,也不惊喜,十年了,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牧泱有经济天下,安邦济世之心,可他,当年确然少了些才干,空有其范。

而今的他,十年砥砺,早成了一把好剑。

即墨溪有才却从无此心,当年若不是那场政变,恐怕他也不愿卷入其中,如今,兄长要回来了,该怎么办……

即墨溪给她斟了一杯茶,又给自己续上,挑眉看着她“阿暮,你在……担心我吗?”

“今年的银丝叶还真是好喝呢!即墨,我知道你很不喜欢朝堂,也不喜欢那些腌咂的事,十年光景足以,够了……”

即墨抿了抿新茶,确实不错,可是他不走,便也就不想往下接她的话了。

“即墨,兄长就要回来了,朝堂上你也早已清的差不多了,即墨,走吧,走吧,不要回来,江湖悠远,惬意闲适,你如何都好?”

即墨悠悠的望着那方红炉,“那你呢,我记得你的你的功夫来自老将军,那你为何又要困在这儿……”

是啊,她只是希望等到兄长回来,可为什么要等兄长,她也不知道,一如昔年兄长临朝,她等他回来陪她玩闹吃饭……

这些年,衬着即墨,周暮清了残留在宫中的余孽,盛世将至,海晏河清,独独容不下他的位置了,一朝权贵,又怎么轻易让人放心呢。

正如他曾经抓住的那人,武功再好又如何,还不是废了功夫,废了人扔在囚牢里,生不如死。

天晴雨霁,三月春风骤至,红了一岸桃花……

只鄞州城外,风雨依旧

三军阵前,即墨溪摆了一席酒,青衣素衫,银簪玉冠,很少有人如此恣意,尤其是如今的这个场面,可他不同,自斟自酌,等着一同陪他下完这盘棋的对手。

不多时,阵前走来一个人,在一众人疑虑的目光下坐了下来……

即墨溪给他斟了一杯,也给自己续上,来人一饮而尽……

即墨溪看着他的脸,岁月真不公平啊,十年都没给他留下什么,呵……呵……

“我来,想与你做一笔交易,至于筹码,想必你也清楚…”

不待说完,满饮了一杯,接着道“其一,我即墨百年氏族,向来终于社稷,请陛下保证永不累及他们,其二嘛”

未待他说完,来人说道“你要小妹?”语气中并无惊异,可见他早就料到了。

即墨溪笑笑,眼中带着笃定“陛下当初流亡在外,可我却很是头疼的话了四年时间才替你解决了那个麻烦的人,其中惊险异常,辛苦异常,陛下总该给些报酬才是,不是吗?否则,陛下又将以什么样的面目高坐明堂呢……”

“好,从此世间再无周皇后,只有周家幼女阿暮!”

即墨溪又笑了笑,敛襟一揖,敬世间英雄舍弃的那份决然,也敬这盛世清明的君主将至,“好,一个月后,我即墨奉陛下为帝,自此江湖悠远,永不再见。”

即墨溪安静的跪坐塌边,茶香氤氲了一室,即墨溪取了一只骨瓷杯酌上清茶,递给了榻上的人,老者单手接过,即墨溪顺手接过那本早已被磨的有些旧的书,合上。玄武本纪,四个烫金大字……

即墨溪叹了口气,还是开了口“爷爷,我要走了,还有几天,我便会安排好一切迎新帝登基……爷爷,嗯……”

老者递回茶杯,神情泰然“溪儿啊,我即墨为有你如此儿郎自豪,还记得你父兄说过的话吗?”

即墨溪俯首扣了个响头,“记得,民族危亡之际,我辈自当挺身而出……”

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很是欣慰“嗯,我一直觉得你当初做得不错,我即墨氏族遵的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万般众生。”

忽又顿了顿道“我想你当初也不愿意执刀斧,驱狼烟,实是委屈了你这一身的才气,如今,新帝还朝,必定……你不要回来了……世间帝王都是如此,想必你也明白。”

说完,从里间儿壁上抠出一方盒子,递到他面前,“将这送予周暮那个小丫头吧,算是爷爷的礼……”

即墨溪笑道“爷爷怎知她必然会收?”

老者笑的很是莫测,“爷爷这些年看的可不比你少啊,孩子!”

老者自然明白,心里也有计算,新帝登基,即墨氏族是要给新帝一个交代的,至于如何交待,他已想好了,唉……

新帝还朝,大赦天下,广充后宫。

此后一年,风调雨顺……大约这就是盛世吧,无战火无人祸天灾。

即墨溪躺在摇椅上透过树荫幽幽地晒着太阳,嘴里哼着新近学的曲子。说到曲子,近日里楼里来了个新人,姿色全无,可独独这份嗓子不错,楼里的乐师给她特特写了曲子,没成想。这一下红了。

上京的权贵花钱排着队想听她半抱琵琶亲弹一曲,这订金都排到了下个月了……

即墨溪很是惬意,如今的生活,不用朝事还可以赚着大把的朝臣们的银子,着实不错……

正想着,被一本书敲醒了“起来起来,大白天不干活儿,说什么懒觉,那门跟你说多少天了,也没见你修过,赶紧的”。

即墨溪睁眼正对那双眸子,今日的她挽了发用他送的那只玉簪恰恰好,看的他很是满意。

即墨溪觉得很没有尊严,很不服气“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你。总是这般凶悍,唉!”

周暮拽着他的袖子往门那儿带,嘴里很是诚实得道“是的,你打不过我,修!”

即墨溪扯扯被揪皱了的衣袖,不免嘟囔“好好好,修,我一直觉着你在那个地方呆了十年总归也是修养性子的,没成想还是这般脾气,唉……”

这回轮到她躺在摇椅上,斑驳的光影幌的睁不开眼,索性闭眼“是啊,我就是这般,你不还是在墙外守了十年。”

气的即墨溪抓着破门儿笑出了声,无可奈何啊无可奈何……

其实,除了入宫那两年多他在外游学,确然是他陪伴了她大半生。兄长失踪,是他陪着她在殿外熬过了那几年岁月。

隆冬苦寒,亦是他每日偷偷塞给她几块碳捂着暖炉,她时常在想,想着想着便是眉开眼笑,总能吓得即墨溪皱了眉头,问她怎么了,她却是笑而不语……

这是她的秘密,不能说与旁人听!

说来,她从未说过,即墨溪,认识你很高兴呢。

九月带着幽幽寒意,黄叶漱漱落下,草木一片灰败……

萧玉静静的坐着替他磨墨,正所谓红袖添香,可他却无心其他,西境烽火重燃,姜沉带着十万铁骑而来,他临朝不久,朝中没有什么可堪大任的将才,周氏将门只余老弱,即墨一族心有隔阂,又怎么放心……倘若御驾亲征,还是算了,没有主将!

是日十六,月亮分外圆润,即墨做东请了两家老人一起吃饭,逗得两位开怀大笑,席间喝了好多酒,喜得周老爷子端着酒碗哈哈大笑,孙女儿嫁的好啊,这样的好酒不仅喝完可以带……

顺带还瞥了眼孙女儿的嘴角,一拍脑袋,忘了,还没成婚哦,对对对……

整晚,即墨循都没说过什么话,知道他有话跟自己说,便在他送走周老叶子后去了书房等他。

可来的却是周暮,周暮煮了一壶上好的雨后新茶递给他,笑道“爷爷,今天的酒喝的可曾尽兴?”

老爷子打量了她一下,眉开眼笑,满意满意的紧啊!

即墨溪回身便看到老爷子伴着周暮话家常开心的紧,眉间也松了许多。

“爷爷,西境姜沉携十万大军攻肃州,这是新帝今晚接到的密报!”

老爷子眸中一闪,“你是想,恐怕陛下不会愿意吧!”

周暮知道即墨溪这人性子散漫,不爱朝野,可她也知道即墨溪是个有文人傲骨,国家情怀的人。

若论策略对阵满朝除了长姐,在无人能出其右,可她能怎么做呢?

即墨溪自顾自舀了碗茶,抿了一口,终于没那么冷了。

“爷爷,想必您知道了吧。”

老者点头,指尖摩挲着杯子。

“去吧去吧,西境若是失守,那我国都便是腹背受敌,等你回来我给你们主婚!”

爷爷笑的直捋胡子,好呀好呀!

即墨溪没什么大的志愿,只愿四境安平,佳人常在,亲友俱全。

为了这些,他也似乎妥协了好多年。

即墨循看着眼前跪坐在地上的人,老泪纵横,不知该说什么!

上一次他亲手送走了孙儿,承他嘱托,照拂他的心上人。

这一次,同样无能为力,他亲眼看着孙媳妇辞别,此一去,不知生死……

那方素瓷碎在了掌心,沁出丝丝鲜血,即墨循很难,真的很难,倘若孙媳去了鹿回,十之八九有去无回,那么,溪儿这些年的苦心孤诣不就都是水中月了。

倘若不去,莽古草原虎视眈眈,北境那个地方可是虎狼之地啊!

周氏满门将士断送的已接近凋零,如今的国度竟需要一个女娃娃去守护,也是感慨万千!

他颤着声道“暮儿,你等我,等我两天,我写一封信告知溪儿,你再去也不迟啊,何况北境有你姐夫镇守,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岔子?”

周暮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爷爷,就在刚刚我收到的消息,新狼王对姜沉的大长公主一见倾心,而大长公主的聘礼便是允诺姜沉取道北境,若两者结盟必然对我国不利啊!”

接着她又沉声道“而他们极有可能去鹿回山,绕过山脉便是我国图,西境有十万大军正面交锋,北境有古莽帮忙,唯有鹿回。”

偌大的御书房冷清异常。

牧泱摒退众人,端坐案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眸中无波无澜。

这是自那匆匆一别后初见,如今,他是君上,而她再也不是未央宫之主了。

周暮低伏等着他问话,而他似乎不打算先开口,她便只能抬头说了她的想法。

他还是好似不曾听见她说话,直到萧玉进来扶她起来,给她递了一杯茶。

她明显看到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臣女请战鹿回,请陛下恩准……”

她又再一次陈述。

“我不准,”一字一字说的清晰分明,他告诉她圣上不准。

她只能道“那年臣女进宫,君上牵着我的手走过四宫大殿,走过御花园,未央宫,臣女很是感慨世上竟有如此荣华的地方。”

他打断了她的话,指尖的那枚翠玉扳指被他捏的生疼“你就那么放心不下他吗?”

她背靠柱子挺直身子“是,陛下在外游历,想必一定不知道前四年臣女是如何过的!”

萧玉捏着帕子,嘴角噙着笑意“你终究是喜欢他的,这些年我一直觉得我们姐妹为伴,却从来不是我们,你与他才是我们!”

“想必陛下也知道,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儿女情长只是在天下太平的锦上添花而已,若战火连年,温饱不济,民不聊生,陛下,没有比我更为合适的人了……”

就这样僵持了半宿,月上三竿。

“御书房里传来声响,小太监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进去!”

她苦笑着站起来,捶了下腿,还真是好久没跪过了呢,真硬啊这地砖。

牧泱背着手立于窗前,看着那轮明月,案上放着早已拟好了的旨意。

周暮再次跪下“谢陛下,求陛下务必两天后再昭示臣女去鹿回的事……”

牧泱回头睨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不快“你就那么在乎他吗?”

朔风苦寒,王旗猎猎作响。

一天前,周暮一身玄衣斗笠,带着周氏几个亲卫快马持令进了军营。

如今的军中戒备森严,出入都要被查验许久,周暮现掌管肃州北营,来之前,她研究了许久的肃北地图,又派人去告诉姐夫这件事,想必姐夫定会想出解决之法!

又招来军中各级将领。

她身姿挺拔,虽娇小,却有着将门的那份气度。

不知何时大战,她写了一封信给即墨溪,簪花小楷,一如其人。

招来亲卫,周昭忠,将信给他,让他务必快马加鞭送到他手上。

周昭忠叩首,答曰必定不负将军所托!

是啊,不负所托……

即墨溪喝了半宿的酒,又喝了半宿的茶,精神的很……

皱眉看着案上那封信,那封着实让人头疼的信。

即便是做的再为逼真,他知道,有人动过手脚,而这唯一能做手脚的也只能是送信的周氏家仆。

他猜到了,阿暮将他送到这西境,便是要让他祭军旗,以立军威。

又喝了一口热茶,这西漠的狗屁天气还真是冷啊,这种地方,丢了就丢了吧,把他们都迁到京都也好,那里锦绣繁华,都不似这里风沙漫天,唉。

其实,他若杀了周昭忠,便是告诉姜沉,她周暮,他放在心上的人也在西境,届时,恐怕,一小半的兵力会分道鹿回岭。

而这,是阿暮所希望的……也是送这封信的原因……

晨光渐起,意味着做决定的时候到了……

既是她所希望的,那就依着她的意思好了,数十年将门苦读,想来她的兵法必是研究的很好吧,她的武功是周老亲手教的,嗯。

想是肯定自己,即墨溪点了点头,就这么办。指尖触摸到盔甲的那份凉意让他瞬间缩回了手,真想骂娘啊。

牧泱,你又欠了我一次,哼。

周暮揿了一下鼻子,打了个喷嚏,战事已起,这是第四天,只要扛过这三天,即墨溪便有时间除掉姜沉主力,尔后数十年姜沉都不会有东平之心。

这个地方还真是冷啊,好似比当年的漪兰殿都要冷上好多。

重又摊开那张地图,指尖那片大山中,想必姜沉一定会在此设伏,她狡黠一笑,她偏不,她会在鹿回谷那处给那些远道而来的朋友们设一场盛宴,有来无回的黄泉酒……

即墨溪皱着眉头听着几处大将窝在营帐里叽叽喳喳的争论着战术,可能这些人久在边关不知道他的脾气不是很好,讨论的甚是旁若无人。

一颗圆滚滚的玉珠,咕噜噜滚到他们脚边,一人捡起来看了一眼,又看了主位的即墨溪一脸不悦,立时噤了声。

另几位很是有眼力劲儿,也自是闭了嘴。

即墨溪招招手,那人将玉珠奉上,弓身后退。

大约还要三天,只三天,从此姜沉将不足为患,他想她一定能挺得过这三天的,一定……

小仆手捧一只鸽子,笑着跑来“公子,公子,姑娘的信!”

即墨溪展开信,又顺势摊开地图“鹿回谷,嗯,好地方!”

小仆收起信就着葳蕤灯火化作了灰烬!

即墨溪还是那副滴水不尽的样子,他们看不懂,他不商量退敌之策,也不看兵阵,只是于几天前杀了个人,据闻是周氏家仆!

人啊,生在俗世,总是有烦扰的……

案上那封摊开的信,仅有四字“归期几何”

鹿回这几日越发的冷了,看来要有一场大雪了……

前几日,那一役,损了姜沉大半兵力,西境已平,再也不需要他们了,不需要了……这个江山,将由新帝治理的锦绣繁荣,而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该何去何从……

想来消息已快马加鞭送去上京了,使臣约莫半月就会到,届时旨意一下,她和他只能是砧上鱼,任他宰割了!

时隔十载,她忽然拿不准这位陛下的心了,她笃信了十年的信仰不再,如今的她,平生也只剩一个即墨了……

她突然想起,那年还是兄长的陛下站在玉宇琼楼之上许她的那个愿望,那年清平,东风绕小楼,明月照余晖……

斜阳夕照,天色渐晚……

即墨幽怨的牵着马,另一只手刚碰到她,就被甩开了,他很幽怨,很……

这是此一生她第一次违逆陛下的心意,从此山山水水,永不涉足京都王城。

她突然笑的开心,拽他的袖子问“你以后想干嘛,游山玩水还是仗剑江湖……”

他顿了一下道“游山玩水吧,太累,仗剑江湖吧,武功不成……”

周暮睨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这少爷怎会学什么侠士,凭你那一身少爷病,只能找个地儿躺着还嫌褥子不够软……”

他一直都知道她想要去的江湖,故而,江湖幽不悠远无所谓,她喜欢就好,而他喜欢的只是一个她而已!

他也一定不知道,她用她十年的情义与一曲清平愿换了他余生安好。

巍巍皇权之上,牧泱一人高坐,此后就真的只是他一个人了……

他记得那日即墨溪来找他,“这是我最后一次,此后,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帮你……”

可他知道,他的心中有这芸芸众生,这一点,他确然是比不上他的,可这世上只能有他这一个天子……

至此

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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