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在文字里描绘过海南,所以康轶总感觉是第二次来这里。
为了第三天的品牌发布会,康轶就像被Boss关在了酒店一样,半步都挪不开。
他的心情就像挂在房间晾不干的白衬衫,带着一点点馊馒头的酸气和只比抹布好上一丢丢的手感。
这家酒店是五星级的,中庭有个泳池,水很清。
康轶这几天路过它无数次,却丝毫没有临幸它的欲望,唯一一次拿正眼瞧它,还是在Boss的商务会议套房120度露天海景阳台上。
午后阳台的风很喧嚣,迎着风抬眼,看到游人的黑色降落伞,和更远处海里的岛与山。
身后套间的门铃响起来了。
同事穿着拖鞋去开门。
她走进来,跟在她公司的Boss和同事身后。
裸色丝绒质地的吊带裙长及脚踝,罩一件白衬衣,袖子干练地卷在手肘之上。
她摘下墨镜,跟其他人一样,彼此微笑招呼。
不经意抬手,擦去鼻尖冒着的几颗小汗珠。
她负责音控,康轶负责现场人员调度,他不用跟她对接。
他们见过几面,可是直到上一次见面前,他甚至不清楚她到底叫什么。
她跟着他们Boss到公司来签约,签完约,双方Boss攒局吃饭,饭桌上免不了掀起酒杯里的“腥风血雨”。
席间,康轶离开包厢接电话,漫不经心走到楼梯间,昏暗的空间里,迎面飘来混着酒气的香水味,扭脸就撞见她红着脸红着眼靠在墙角。
明黄的亮光从门里透出来,勾勒出她朦胧的身线。
气氛不太对。
他按掉手机,纳闷地说了句:“咦?怎么不是厕所,不好意思,喝多了——”他踉跄着,站不稳,“Hi,洗手间在哪里来着?”
她噗嗤笑了。
“笑什么?”他单手撑着墙,一副情圣附体的高深表情,“你这样笑,我怕我会犯错误。”
她微微垂下眼帘,小声说:“谢谢。我没事儿。”
他仰起脸:“哈?你谢我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总之,谢谢。”
说完,她转身离开楼梯间,走入明黄的亮光之下。
散席,康轶按计划,开车送她和她的Boss、同事去火车站。
反光镜里,他不敢看她。
方才演的醉戏,不戳自穿,他如芒在背。
到达火车站,他送他们进站,她放缓脚步,最后一个过安检。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她问。
“康轶。”
“谢谢。”
“你呢?”
这次之后,他知道了。
她,麦阑。
麦子的麦,阑珊的阑。
距发布会召开,还有一天时间。
晚上,泳池边的自助餐。
木质的长桌,方正的木椅,同事咧着嘴,像发现新大陆那样挂着胜利的笑容走过来,两手举着四杯鲜啤:感觉不错哦。
康轶笑着接过一杯,仰头喝掉一半,一举浇灭连日来的焦灼,畅快地让酒精游走在血液里,打通身体。
她一个人在不远处举着餐盘挑拣食物,时不时回头张望,应该是没找到她的同事。
灯光微微透过白衬衣,裸色丝绒的吊带影影绰绰,泛着婀娜的色泽,像诱人的焦糖慢慢融化于夜色。
康轶忽然伸手:“麦阑,坐这里跟我们一起吃吧。”
同事起哄,他也不管。
她起先微愕,随即笑着点头,爽快地坐在了康轶斜对面。
一桌人吃吃闹闹,交杯换盏,鲜啤不知道喝了几轮。
酒精让他一扫白日里颓靡的模样,客场变成了主场,餐桌上聊得话题、调的笑,统统变成他的市面。
他抬眼,瞄她双颊泛红的韵:“后天晚上庆功宴结束,跟我们一起去海边走走吧?”
游泳池边音乐声很大,他听见她说:“好呀。”
迎来最后的筹备日,所有人都绷紧神经开始彩排。
麦阑扎马尾,立在音控区,高跟鞋连着细瘦的脚踝,撑住了紧绷的小腿。
康轶在会场来来回回安排人员走场,好几次经过音控区,都觉得自己羡慕那个音控小哥,可以随时闻见她身上散着淡淡的香水尾韵,若有若无钩住人的鼻息。
这场发布会,不那么无聊了。
彩排拖到很晚,收工已过零点。
康轶检查完所有设备,最后一个离场。
麦阑和她同事已经提前回了套间,做发布内容的微调。
他一边穿过泳池走向电梯,一边低头发消息:都忙完了吗?吃宵夜?
“忙完了。”麦阑的声音出现在拐角。
“怎么在这里?”
“拿外卖。”她扬起手里的塑料袋,“一起?”
“这是在邀请我去你房间吗?”他勾起唇角,开着不清不淡的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觉得——去那里比较合适。”她指向泳池。
月亮落在池水里,她光脚踩在满池月光里,他的笑落在双人份的餐盒里。
他不拆穿她的戏码,而是拆下她的马尾,将发丝绕在指尖,直到把夜色玩弄于掌之中,侧身在她唇边偷得一缕香。
她的手机响起来,同事催促她回房间解决发布会方案里刚发现的小BUG。
“那我上去了。”她赧然一笑,眼底是小把戏被揭穿的俏皮,“早点休息。”
“你也是。”他说,“去吧——”
发布会很成功,散场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在现场拆器材。
麦阑提着笔记本从音控区出来,亚麻衬衣、灰色短裤配一双深红色丝绒哑光高跟鞋,长发散在肩头显得有些碍事。
她走过来,他走过去,在舞台左下方照面。
他:“谢谢,发布会很成功。”
她:“总算结束了。”
他随手递给她黑色皮筋:“给。”
她接过来:“早上找了好久,原来在你这里。”
言语间,她已经抬手将长发尽数拢到脑后扎好,整个人清爽很多。
她若散着头发,更风情,只是不合她眼下的风格。
他一本正经地说:“纪念品,本来不想还的。”
“那你挑了个最不值钱的。”
“但刚好是你需要的。”
他们笑着,先后走出会场。
庆功宴,康轶被灌了不少酒。
饭后,一群人到海边散步,疯闹着相继泡进了海里。
海风,海浪。
月光,目光。
他拉着她的手奔逃,躲开同伴恶作剧泼来的水。
她惊叫着趴在他的肩头,浮向双脚够不到的海域。
仿佛爱情,可以一瞬间在咸涩的空气里疯狂滋长,让身心沉浸在波涛般的喜悦里,就此交付信任。
凌晨,海水渐退,沙滩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一群人三三两两,拖拖拉拉往回走。
他们脱离大部队,彻夜在海滩聊着工作之外的话题,似乎彼此成为彼此的漂流瓶,封存着那些说过的话,去乘风波浪,最终归于深海。
天边露出太阳的裙摆,月亮淡得像云间褪色的纹身,他吻上她晴朗的双唇,吻遍庸常生活里难得的紧张。
他笑说:“谁娶到你这样的女人,真的是有福气。”
她笑回:“你这样的男人,一定讨很多女人喜欢。”
有些经过的美好,不欣赏,即是错过。
有些途中的过客,一阅读,即是风景。
不如拥抱,就算下一秒就会失去,失忆,失落。
风花雪月不属于未来,只有当下。
爱情或许是短暂的奢侈享受,而爱,才是永恒的透明囚笼。
麦阑跟着团队离开三亚前,康轶在酒店门口送她和她的同事。
他帮她拿行李,开车门,关车门,自然地做着一切,像无比熟悉的恋人,偶尔离别,贴心关照。
她:“康轶。”
他:“嗯,再见。”
她顿一下,抿嘴浅笑:“拜拜。”
车尚未驶出视线,同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顺手拍拍康轶的肩膀:“当心人家男友找上门——”
康轶笑笑,又恢复了恹恹懒懒的样子:“不重要。”
日复一日,重新开始。
谁来过,谁要来,不重要。
他抬手看手机,有未读微信:亲爱的,明天飞机几点落地,去接你。
刮过一阵风,多云天气里又多一声冷笑。
惊蛰小白,一台码字时光机,天秤座气人少女,说不喜欢都是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