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工人

(一)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煤炭的地位还没有迅速地下跌,就有这么一个靠煤吃煤的村子兴盛了起来。王村,顾名思义,村子里绝大多数的成员都姓王,王村又分为两派,前王和后王,别看都一个姓,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比陌生人还要多些陌生的感觉。

三哥是后王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从他二十好几岁成家的那天起就守着家里的六七亩地,至今已经十多年了。

这天,三哥一回到家里就听见三嫂在里屋自言自语愤愤地说着:

“成天守着这几亩地,就像是被老天给牢牢地拴住了一样,睡也睡不安稳,动弹也动弹不得。”

声音虽小,三哥却听的十分真亮,可他却一声没吭,在堂屋里先是把稻草编织的圆顶宽檐的帽子放在了黑色大方桌上,顺手又把汗湿的尼龙方格上衣脱下来,搭在了屁股下长凳子的一头,接着又端起桌子上出门前晾凉的白开水,咕咚咕咚一气喝完,随后打了一个饱嗝,说:

“守着庄稼地十多年也没见你抱怨,怎么今天就忍不住了?”语调虽不高,却也带着不容辩驳的意思。

“不是我今天抱怨,隔壁王福禄明天就能到矿里上班了。”

“王福禄是王福禄,我是我,你嫁的是我又不是他,管他在哪里上班。”

三哥这话一说完,屋子里就没音了,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院子里阿花趴在地上喘气的声音。

说来也是,自从开矿了之后,村里的人隔两年差三年地就往矿上跑,这地也不种了,每天朝六晚八的干,每隔半个月还要倒一次班,白班的上夜班,夜班的自然就是上白班,也就每次倒班的时候能休上一天,话说这么艰苦的工作本该没人去理会才是,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趋之若鹜,甚至连一部分中老年人也开始行动了,今个又听三嫂这么一说,三哥不由得在心里暗自盘算了起来。


(二)

三哥的父亲是县城里有名的教书先生,文学修为自然也十分的高,尤其是写得一手好字,母亲则是一位朴实的农村妇女,身材娇小,长相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却也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美人了,至于三哥,国字脸,大眼浓眉,嘴角俩酒窝,笑起来尤为和气。三哥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一位妹妹,一家人在王老父亲尚在的时候也算是和和睦睦圆圆满满的了。

王老父亲在县城一中学当语文老师,平日宿住都在学校里,只是饭食则是由家里人亲自做好并送过去。三哥及两个哥哥小时候都在王老父亲的班里上过学,班里的其他同学多是本村或者邻村人家的孩子,彼此熟识,相处起来自然也就没个规矩,例如,把女生小辫子绑在桌腿上、抓几只毛毛虫放在女孩子的铅笔盒里、上课的时候听流行歌曲的磁带、在教室最后一排几个人交头接耳地讨论着放学后在哪一条河里洗澡等等诸如此类得事情,这当然也就少不了王老父亲的管教。王老父亲最擅长管教学生的方式就是罚跪和打手心,并不是每一次都会这样处罚,如果是调皮的厉害,所涉事者统统都到教室外面跪着去,可别以为这样就会结束了,等到了打下课铃的时候,他先是不慌不忙地走出来,故意顿了顿声音问道:

“你们,都知道错了吗?”

“知,知道错了。”

三哥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在耳边飞。

“知道错了就好,放学把今天刚学的生词罚抄一百遍。”说完就径直地走开了。

至于罚跪的事他只字未提,像是没看见一样,孩子们没有得到起来的指令,自然也就不敢擅自往屋里跑,只得在教室门口继续跪着。其他班里的学生课间都出来休息,看见三哥他们几个在地上跪着,仿佛看猴戏似的就都围了过来,你东一句他西一句地问着,偶尔有几个漂亮的女生跑了出来,特别是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不说话也不笑,就只是盯着他们看,这让三哥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是变成一只苍蝇,飞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到其他科目的老师来上课了,看见几个学生一溜排跪在门口,先是不明所以,直到看见三哥也跪在他们中间,便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也有不管不问的,多数的老师会到办公室里为他们说说情,这时王老父亲便会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依旧是不紧不慢。

“现在呢,你们有两个选择,其一,便是继续跪着,其二呢,对你们来说倒是好处颇多。”说到这里王老父亲总会往上抬抬眼睛,仔细瞧上这几个猴崽子一番,好像如此便可以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真心悔悟。

“我们选第二个。”王福禄像是争功似的抢着说。

“怀远,你呢?”

“我,我也选第二个。”三哥切切诺诺地说着。

“好,既然你们都选第二个,那现在都跟我到教室讲台上去。”

讲台本来就不大,细长的地方被他们几个一溜排站开,倒只能容下王老父亲和另一位郝老师了。教室里议论纷纷,有接耳说笑的,有默不出声的,也有在最后一排站着瞎起哄的,这时候几个回来晚的女生刚来到门口,看见教室里的阵仗,吓得低头弯腰兀自往自己座位上跑去。

“大家,安静!”郝老师大声说着,正义的眼里冒出了神圣的火花。

“今天往谢秋雨同学课桌里放水蛇的罪魁祸首已悉数抓到,王怀远,王福禄,王启,王四军,谢秋明,五人,大家要以他们为戒。”王老父亲说到这里便向郝老师看了一眼,他知道已经耽误好几分钟上课的时间了。

郝老师倒是满不在意,因为他也知道,所有耽误的时间都能在课下找补回来,这也就是学生们都私下里都叫他拖堂先生的原因了。

“王主任说的对,同学们,学习才是你们的天职,调皮捣蛋都是不被允许的,你们几个放学之前写一份承诺书交给班长。”说完又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王老父亲不紧不慢地走了,向来身体不好的他,今天到又是受了几分折磨,三哥看着父亲摇摆而单薄的身体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恶作剧让父亲也跟着出丑了。

想到这里,三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故意在胸膛憋着,折磨着自己,他自是不能把自己给憋死,只想让自己多几分清醒,父亲的去世已经压在他心里整整十年了。


(三)

        第二天王福禄果然趾高气昂地开着摩托着从三哥门口经过,而且还故意地紧抓着刹车使劲轰油门,本来就没睡着的三哥此刻更难眠了,一个昨日还模糊的念想渐渐地在他心底坚定了下来。

      “福禄,大清早的上班去啊。”三哥陪着笑脸说着。

      “是啊三哥,正儿八经的工人待遇!”王福禄故意把“工人”两个字强调了一番。

      “哪的门路,回来我也去找找去。”三哥半开着玩笑。

      “自家路子,自家兄弟在里面照应着。”至于帮忙的事情,或是这路子的相关细节,王福禄只字未提。

      三哥的脸顿时就红了起来,像是大姑娘刚被掀开了盖头似的,末了只得生硬地扯开了话题:

        “福禄,路上注意安全啊,上班愉快。”不知道脑子的那根筋错乱了,随口就说出了“愉快”两个字眼来,此刻的三哥便仿佛醉鸡一般,眼前昏天暗地的,他的世界已是翻江倒海,暗流涌动。

      王福禄只顾着得意,自然没注意听三哥说的话,一句“好嘞!”便扬尘而去,活脱脱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

      回到屋里,三哥躺在床上就呼呼大睡,像是卸掉了一切包袱,又像是有一个天大的喜讯即将降临,相处了十几年的三嫂从来没有见过三哥这个样子,自然也就不敢擅自说些什么,只是她心中也欢喜,她相信将会有一个天大的好事要降临到这个家中,比儿子拿到全县第一还要让人值得高兴。


(四)

        四月的一个黎明,天还微微飘着些冷风,三哥便骑着摩托往村子里去了。自从王老父亲去世,二哥怀义就闹起了分家,母亲经不起这样一折腾,大病了半个月,末了撂下一句话:“儿大不由娘,随他去吧。”

        母亲出院后,三哥就带着母亲搬到了矿上,在村子里闹的沸沸扬扬的分家在此告一段落,大哥怀仁、三哥怀远从此便和老二怀义划清了界限。

        三哥知道要想成为煤矿工人得具备某些资质,学历自是不用多说,另一方面还得靠关系,所以他早就打听清楚了,谢秋明的一个远方表亲谢彪是这煤矿外围队的一个小队长,如果能让他能使使关系,成为煤矿工人的事情还算有些期待。

        “明子在吗?”三哥不安地问着。

        “谁啊,来了来了。”谢秋明还是一如既往地嗓音明亮,说着就把门给打开了。

        “哦,是三哥啊,快进屋,快进屋。”

        三哥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边应和着一边把车往院子里推。

      两人在屋里橘红的大方桌边坐下,橘红的茶几上摆着两个老式的花瓶,墙上挂着三幅新式的大画,一副对联和画交错着,倒是让人印象深刻,上联是:一等人忠臣孝子,下联是:两件事读书耕田。中厅两侧各开一个门,左屋是主家人的卧室;右屋也是一个卧室,平日没人居住,就在里面胡乱堆了些杂物,要是有亲戚来,就把东西给收拾干净。整座院子坐北朝南,西边修了一堵高墙,东边临着主卧也盖了两间房子,一间是厨房,一间收拾出来专供老人居住。院子前面是村里的主路,后面便是自家分的几亩地,一般离院子近的小半亩都会被拿来当作菜园子用,园子周围用篱笆围着,里面种着各种蔬果,有闲心的人家还会种上甘蔗,点上几株瓜秧,甚至种上些花花草草来。

        “明子进来怎么样?”三哥接过一支烟。

        “还是那样呗,到是听说福禄到矿上上班去了。”

        “那你咋不跟着一起去呢?”

        “我倒是想啊,这不身体刚恢复过来……”

        “咋了兄弟。”三哥关切地问着。

        “没啥,就是平日起早贪黑地干活,加上想要一个男娃,这不就把身体给累坏了。”谢秋明深深地往肚子里吸了一口烟,随后便从他的鼻孔喷出两条浅蓝色的烟蛇。

        “哎,兄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可不能拿身体来开玩笑。”三哥知道他这话明子是不会听的,可还是要说,仿佛说出来了,谢秋明的身体好坏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可本来就跟他没有半点关系,这样说出来倒是真能减轻几分内心的责任感。

        “算了不说这一档子事了。”谢秋明仿佛认了命,总感觉老天爷对他不公平。

        “兄弟别这样,平常让卫卿给你做点好的吃,再歇几天,保准又能生龙活虎起来。”

        “吃着呢三哥,一天不敢落下,鸡鱼肉蛋顿顿不少。”说完嘴里又露出了一丝得意。

        “听说秋雨回娘家了,咋没见到她呢?”三哥有些没话找话地瞎问一通。

        “秋雨啊,去年又生了一个闺女,今天一大早就去赶集去了。还记得小时候,在王老师带的班里,就数咱们几个最不听话了,可没少挨王老师的训斥。”

        这话倒是打开了三哥的话匣子,却也勾起了三哥心里的痛,猩红的火星子被三哥抽得像着了似的。

      “谁说不是呢,明子你、我、王福禄...”

      “对,还有王启,王四军。”

      “对,我们五个,把一条水蛇塞到了秋雨的课桌里。”

      “当时可没少挨王老师的揍,末了还被郝老师给罚写了承诺书!”

      “你可是秋雨的哥哥,还跟着我们一起吓唬秋雨……”三哥把话说了半截,没再说下去。

      “这不小孩子不懂事吗,回到家里我又被老爹一顿狠揍。”

      “现在老父亲肯定揍不了你了。”

      “岁月催人老啊,三哥,咱们一转眼就成了三十好几岁的人了,这几十年浑浑噩噩的,真像是白过一样。”谢秋明对生活似乎有所感悟,可他再怎么感悟,这已逝的三十多载的光阴也追不回来了。

        “明子,以后怎么打算?”三哥的问话里分明透着一种无比肯定的语气。

        “还没考虑好,再想要不也去矿上上班去。”

        “那感情好,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五)

      谢秋明知道了三哥的来意,转天就把彪子约了出来。说来也巧,彪子的外围队也需要扩招,这几天正在为招人的事犯愁呢。

      “彪子,这是三哥。”说完秋明就往三哥脸上看了看。

      “彪子表弟,我敬你一杯。”三哥也是实在人,一口就把酒给闷进了肚子里。

      “既然三哥一口闷了,那我也陪着。”谢彪倒是表现出一股义不容辞的样子。

      兄弟三个在谢秋明家里喝起了大酒,从下午两点喝到了晚上六七点钟,卫卿倒是没有什么抱怨,一直在厨房里张罗着,她知道,抱怨也没什么用,男人之间的事情还得用喝酒来解决,哪有不喝酒坐着干聊天的,他们男人之间的情谊不都是通过喝酒来加深的吗,仿佛酒桌上谁能喝,谁就说的算一般,这个就跟动物之间的求偶决斗一个样,只是决斗的方式从血腥的肉体的碰撞,变成了酒杯的碰撞,变成了喝酒划拳的较量。

      “三哥,秋明,你,你们先喝着,我,我上个,上个厕所...”说着就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三哥和秋明也是喝的天旋地转,恍恍惚惚地就看着彪子站了起来。

      “哈哈,彪子准,准是喝怂了,三哥咱哥俩,咱哥俩接接着喝。”谢秋明摇摇晃晃地举着杯子,酒还没到嘴边就已经从杯子中洒了一大半。

      彪子确实是喝多了,扶着墙一步一挪地向门口走去,到了大门口,开了半天门愣是没打开,卫卿看见了又不能不管,只好走上前去帮着开门。

      “彪子兄弟,你是真喝多了,门闩还没打开呢。”说着伸手就去拉门闩。

      刚一开门,彪子噗呲一声顺着门缝就摔了出去,卫卿赶忙又上前去搀扶。这一摔倒是一下子就把彪子给摔醒了,晚上皎洁的月光像是女人皮肤一般光滑,到处都是白嫩嫩的、水灵灵的,此刻他的心中燃起了难以磨灭的冲动,恰似千军万马从心头奔过,留给草原一片狼藉,又恰似一条瀑布从百米高空毫不留情的砸在石头上,而他就是那块石头。

    彪子强忍着疼,依旧跌跌撞撞地往厕所走去,卫卿看见彪子醒了几分,就放心地回去了。说来也巧,隔壁老王头的孙女也刚刚进了他们自家院子后面的厕所,两个厕所隔着不过六七米,一泡尿憋的彪子实在难受,进了厕所裤子还没完全解开就撒起来,尿液顺着他的裤腿往下流,此刻一个邪恶的念头已经在彪子心里萌发了。


(六)

      老王头的孙女芳草今年刚满十六周岁,虽然才十六岁,可完全已经脱落成一个大人的模样了,丰胸翘臀,小脸长 得也是十分俊俏。

      芳草的父母走的早,家里就爷孙俩相依为命,去年还在上学的孙女今年非要辍学在家照顾爷爷,爷爷拗不过芳草,只得依了她。其实爷爷也只能同意芳草辍学,家里的几亩地收获的粮食就只够爷孙俩生活开销的,生活以外的所有支出都是爷爷东一家西一家陪着老脸去借的,芳草辍学一来可以减轻家里的开支,二来还可以帮着打点家务农活,最主要的是闺女也十六七岁了,爷爷只想感紧给芳草物色一个好人家,早点把她嫁了,自己这副老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了气。

      彪子悄悄摸索到对面的厕所,像是一个惯犯似的,率先说了句:

      “别动!”声音虽小,却和警察举着枪对着犯人喊出的“别动”颇为相似。

      芳草哪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就吓蒙了,两腿直哆嗦,瘫软地扶着厕所的门把,她在心里撕心裂肺地喊着,可怎么也喊不出声,此刻她只想有一个人能来帮助她,哪怕以后跟了这人也无怨无悔。

      可上天是残酷的,夜深人静,一缕缕月光像是被撕扯的衣服,像是散乱的头发,像是一张张无情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在痛苦中挣扎的芳草,月亮也显得那么憎恶,斜着嘴在天上笑,几只乌鸦哭丧似的叫着,叫的人心里直发毛,叫的人两腿哆嗦,叫的人后背直冒冷汗。可芳草却喜欢这样的叫声,仿佛每一声不是从乌鸦嘴里发出的,而是从芳草嘴里溅出的,声声都冒着血腥味。

      不知有多久,仿佛是一个月,一年,一辈子!彪子提起那湿了半条裤腿的裤子,紧了紧腰带,转身刚想走开,又回身在芳草那富有弹性的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把掌,接着从口袋里掏了几张百元的新钞满不在乎地仍在了地上,他知道即将就会有人把钱送到他面前,揣到他兜里!

      “彪子你干嘛去了,这么长时间,等的我和三哥都快睡着了。”谢秋明半开玩笑半生气地说道。

      “表哥,这不内急吗,就在厕所里多蹲了会。”彪子只想换一个话题来掩盖他此刻的心虚。

      还没等彪子开口,秋明接着说:“彪子,你三哥给你准备了点礼物。”说着就把钱往彪子口袋里塞。

      “三哥,你这样可就见外了啊!”彪子又从心中冒出了那股凌然的正气,象征似的半推半就着。

      三哥笑着说:“彪子表弟,以后还得请你多多关照些啊。”说着就举起了酒杯。

      “来,彪子、三哥,咱们最后干了这杯。”

      三人站了起来,酒杯在半空中狠狠地碰撞着。


(七)

      芳草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慢慢地穿着衣服,此刻她无比地厌恶自己,厌恶自己这成熟的身体,厌恶这粉嫩的肌肤,尤其厌恶自己的翘起的臀部和屁股上火辣的手抽的疼痛感,她的内心早已变得如洪水泛滥般泥泞不堪,她真的期望能有一场洪水把这里、把这个村子、连同矿上、连同小镇、连同县城都洗刷的干干净净,她想说的更多,只是她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县城以外是什么个样子,她完全不知。

      她紧夹着两腿跌跌撞撞地走了回来,她不希望爷爷看见她这个样子,每一步都尽量地放轻些,放轻些,更轻些,又轻轻地拧开房间的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芳草,是你回来了吗?”爷爷关切地问着。

      起初房间里没有声音传来,过了一会一个变了调的声音说了句:

      “爷爷你早点歇着吧。”声音有些发颤。

      老王头听得出声音中有哭腔,又不敢多问,只得收拾了碗筷洗洗睡了。他知道明天一切都将真相大白,他不停地宽慰着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什么事儿都没有,他那颤颤巍巍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芳草把头蒙在被子里,泪水像是洪水泄了堤一般,再也刹不住了,内心的委屈,生活的艰苦,父母的早逝,一件件如尖刀一般直刺着她的心脏,她看不到明天的美好了,再也不敢相信明天会有什么美好的事情,或许以前曾奢望着以后会有一个爱他的丈夫,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但从此刻起,所有的梦幻都破灭了,所以的希望也都消失殆尽,她活着却和死人一般,她终于知道活死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老王头躺在炕上,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二次失眠,第一次是儿子儿媳出了车祸死亡的时候,肇事司机逃逸了,他发誓要找到这该死的司机,要让他流出和儿子儿媳一样的鲜血,可日子一天天飞快地过去,渐渐熬不住的只有他自己日渐苍老的身体,而肇事司机却一点音信都没有。

这一次他又失眠了,他怕发生和上一次一样的事情,他在心底不停地埋怨着老天爷的不公,你到底是个什么铁石心肠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铁石心肠的东西哪!


(八)

      不久三哥就到矿上上班了,花了钱上起班来也自是心安理得,那黄色的安全帽一戴,蓝色的服装一穿,到还真有些煤矿工人的样子。入了门才能知道其中的真谛,以前不入门光在外面看着,自然是不知道当煤矿工人的好处,现在里面的门门道道他都清楚的很。

      首先就拿工资来说,一个月将近五千元的工资足够养活一家老小的了,其次身为煤矿工人,矿里面的澡堂凭工人证就可以免费洗澡,当然还有一些其他方面只作为正式煤矿工人才能享受的待遇,例如住房补贴,节假日补贴,三险一金,还有工人编制,且不说外围队和正式工其他方面的不同,仅工资这一块就有着一到两倍的差距,这完全就是杂牌军和正规军的差别,这些呢,三哥也不计较,他知道文化水平决定了工资的多少,他只恨当初没有努力上学,如今混成这步田地也是自认倒霉。

      自从上一次得手之后,谢彪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每天出入也都小心谨慎,生怕被警察给盯上,可担心了一阵子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让他又大起来胆子来。矿上除了几个饭馆、网吧  、理发店、还有一个不怎么热闹的集市之外,并没有其他方面的消遣,平日下班后就只能和几个狐朋狗友在一块打牌、喝酒、赌钱,这反而让谢彪越来越惦记着那晚和芳草的事,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整个床就没有舒服的地方,然而,就在他坐起来准备干点什么的时候,院子里的门突然响了。

      “彪子,快开门。”

      “谁啊,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谢彪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在嘴里嘟囔着。

      “来了,别敲了。”

      “你快点。”敲门声似小雨点般急促。

      打开门这才看清楚,原来来的是谢秋明。

      “咋的了,满脸是血。”谢彪把秋明扶到了院子里,随后一个转身,小跑两步,就把大门给闩上了。

      “彪子,我被打了。”谢秋明一脸的委屈。

      “知道你被打了,怎么回事啊。”彪子着急地问着,心想:正愁闲的发慌,这回不管谁打谁都可以狠狠地捞上一笔。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便露出了丝丝笑意。

      “还不是前王王启、王四军他们带的那个外围队给打的,要不是我跑得快,今天非得交代在回来的路上。”说完他就狠狠地砸了桌子一拳。

      王启、王四军和谢秋明多少有点交情,这次之所以闹翻,全是因为芳草的事情。王启三十好几的人了,混到现在,至今还单身,也怪红娘乱点鸳鸯谱,张罗着让王启和芳草相了亲,哪知王启当场就相中了芳草,至于芳草,她才十几岁,自然不愿意和一个三十多岁一身匪气的男人结婚。王启哪管这个,相亲没过多久,就上门去提亲,去了又吃一个闭门羹,这段时间窝了一肚子火,正没地方撒呢,结果又听说芳草出事了,他的火药桶彻底就被点燃了。

      可为什么单单就找上了谢秋明的茬?


(九)

      之所以找上了谢秋明,完全是因为住的近。

      整个村子和芳草家住的最近的就是谢秋明家,平日里也就只有谢秋明和芳草接触的机会最多,老王头和谢秋明的关系也不错,偶尔两家人还在一块吃个饭,种种迹象表明,芳草出事了,肯定是谢秋明垂涎芳草的美色!

      如此分析,倒也合情合理,王启是什么人,社会上的混子,那不自然想到谁就弄谁了,还管你是什么表亲干亲朋友兄弟的?

      王四军也不比王启明理到哪里去,他俩是一个院子里长大堂兄弟,自小就穿一条裤子长大,长大后关系又更进一步,除了女人不能分享,其他的都可以商量,这次跟王启一起动手,并不是因为他好斗,主要是气不过,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被欺负了,搁谁身上能受得了?况且芳草极有可能会成为以后的弟妹,想到这里那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再加上和王启刚喝完小酒,碰巧又看见谢秋明骑摩托车下班,于是就动起了手!

    “妈的,弄他,秋明你等着,我这就打电话,叫外围队的人都过来,看弄不死他!”谢彪像是虎口的牙被拔了一般,怒不可遏。

    “喂,三哥吗,我,秋明。”秋明的语气中透着末日来般临的感觉。

    “明子你怎么了?”三哥是一脸疑惑。

    “三哥,我被打了,现在在彪子这。”

    “明子你等会,我马上过去。”说完就挂了电话,穿了衣服。

    “怎么了,大半夜的?”三嫂既疑惑又好奇地问着。

    “没啥,你睡着。”三哥没有回答就开了门。

    “那晚上还给你留门不?”三嫂追问着。

    “锁上,等我回来敲门,你再开。” 


(十)

    一个酒瓶子冲着谢秋明这边就砸了过来,不偏不倚,正中谢秋明的头顶,血呼哧呼哧地往外喷,谢秋明捂着脑袋,扶起摩托车踩上油门就往外窜,大家本以为他要摔倒,还没反应过来,谢秋明就开出了一大截,王启和王四军见状立马也骑了摩托车在后面追着。

      “你小子,有种就别跑!”王启扯着喉咙大声吼着。

      “看你能跑到哪去,大家伙跟紧了。”王四军边说,边回头冲他身后外围队的朋友大声喊道。

      晚上九点钟的矿上分外的安静,大马路上更是一个人都看不见,除了摩托车轰鸣的声音,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要是隔几年以前,马路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住在矿上的人准得点了灯,开了窗户,伸出头往外瞧瞧,现在这种事情早已经司空见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要不牵连到自己,随他们怎么闹去。

      报警?更不可能了,警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专门三更半夜地赶过来,即便过来了,事情也已经结束了,该跑的人都跑了,该打的人也打完了。来了做个记录又回去了,也没见到抓到过什么人,或是阻止过什么场面。

      谢秋明骑着摩托车来到了一个岔路口,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村子,心想:要是再往前骑,一旦被抓住,还能有他的活路吗,荒郊野岭的,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于是他便丢掉了摩托车,顺着麦田往回溜。

      在麦地里倒是能清楚的看见马路上的情况,谢秋明半弯着腰,趁着夜色快速地往回走,就这时,他听见后面追他的人喊:

      “启哥,四军哥,那小子应当是往岔路口跑去了。”

      “咱们兵分两路,四军你带几个人沿着这条路追,我带几个人走另一条路。”

      “行,启子,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分头行动。”说完王四军就喊着几个兄弟,开足了马力,箭也似的一溜烟就没影了。

      岔路口轰鸣的摩托车声渐渐地远去,谢秋明听的分明,可他现在并不能多想,留给他逃生的时间太有限了,他必须要抓住一切逃生机会去逃生,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他的头冒着血,眼睛里冒着星星,腿也发软了,嘴角因为缺水而干裂了,可这都不能挡住他求生的欲望。

他拼命地在麦地里奔跑着,所有的鬼神都为他让路,所有乌七八糟的传闻都被他忘到脑后,墓地里林立的石碑、凸起的土堆,他都不怕了,如果躺在墓地里就能让他平安地度过今夜,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躺下。

摩托车嗡嗡的声音越来越远,他从麦田里跑上了一条坑坑洼洼而又异常泥泞的小路,一双浸满汗渍的球鞋此刻已沾满了湿泥,无数细密的汗珠从他的手心、后背和脖颈不停地冒出,把衣服浸湿,把衣服给浸透。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今天发生的事情,于是他越想就越生气,越想就火大,他决定了,是的,他认为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是因为自己好欺负,所以,他咬牙切齿,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找回这一场。


(十一)

一辆从矿上来的摩托车在路上跑的很慢,车上一个人有些忧虑,又有些惆怅。

突然间,车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一个个子不高却也不矮的人右脚撑着地,左手在他胸前的口袋里上下地摸着,不多久,一支皱皱巴巴的烟和一个同样皱皱巴巴的火柴盒便被他拿了出来。

再皱巴的火柴盒点着的火都是崭新的,三哥就是用着这团崭新的火点着了他那根一直想抽却又舍不得抽的比较贵的烟。

一股烟雾从他的嘴里飘出,他复杂的心情慢慢地轻松了许多,他不希望接下来的事情朝着一个更坏的方向发展,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打人的人总得给个交代,无论是口头上的、身体上的还是经济上的,当然给钱还是比较好使的。一些村里的干事总喜欢一年里能遇到点这样的好事,如此,他们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出面调停,各方面获利不说,还能落个好名声。

又一口烟从他的嘴里喷出,他混乱的思维渐渐地明晰,他把烟掐灭重新放回了胸前的口袋里,一声摩托车的嗡嗡声打破了四下的沉寂。

“彪哥,彪哥...”院子里的门再一次响起。

“谁啊?“谢彪放下了电话,向着院子走去。

“你别着急开门,先看看是谁!”谢秋明捂着头,脸上露出了几分警惕。

“放心,他们还不敢到我里这来撒野!”

“怎么说我也是这个地方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能动我的人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现”。谢彪一边想着,一边在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这种笑倒是把他的坏暴露无遗。

开了门,七八辆摩托车在一块由碎石铺成的空地上乱七八糟地停着,几个年轻的小伙子,靠着摩托车有说有笑地抽着烟,他们最喜欢凑这种热闹,也只有这些事才能凸显出他们存在的价值。

“彪哥。”带头的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年轻人喊了一声。

谢彪扫视了一下小空地,然后冷冷地说:“就你们几个?是去打人,还是去挨打?”

“彪哥,别着急,兄弟们还在后面呢!”说着一根和三个抽的一模一样的烟就被递了过去。

“等人齐了,我们就去煤矿门口堵他们,也让他们那伙人知道,我谢彪的手段。”一只打火机从皮夹克的外衣里掏了出来,“嗤”的一声,一道小火苗生出,给死气沉沉的夜增添了几分颜色。

“彪子兄弟。”一个耀眼的车灯朝着院门开来,随后从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三哥啊,你来了。”谢彪把三哥往屋子里让着。

“秋明怎么样了?”三哥进了小院,远远地看见正房的屋子里坐着一个人。

“三哥?”那人先是半猜着问道,接着便把头往外伸着,借着窗外零零星星的光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你说说,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三哥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今天下班,王启、王四军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把一个酒瓶子砸到了我的头上,要不是我跑得快,估计今晚得交带着路上!”说着他就哭了起来。

“三十多岁的人了,哭起来像个什么样子,等下你坐我的车,我带你去医院把头上的伤处理一下。”三哥想起了小时候和秋明一起闯祸的许多个夜晚,和现在很像,只是秋明小时候哭起来没完没了,而现在他只会一个人捂着眼睛闷头哭。

“不!不打断他们的腿,我绝不去医院。”一只拳头又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是的,他在麦田里就已经狠下了心,而这一拳只是他决心的证明。

有一会儿三哥没有说话,他很安静,他知道秋明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于是他在等,在等一个说话的时机。

“打断他们的腿,当然可以,你要是一个男人,就把他们给掐死,这样卫卿也就可以改嫁了。”三哥的语气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的冰块。

“如果你掐不死他们,反而被他们掐死了,那你就放心地走,你的后事我给你办了,卫卿也会嫁个好人家。”三哥站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丝毫没有在开玩笑。

有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静得甚至能听见谢彪和皮夹克在院子外说的话。

“彪哥,这回不仅要让他们出出血,还得让他们破破财。”这个声音明显是皮夹克的,因为他长着一张凶脸,有着一副凶腔。

“破财,说得好,他们的钱得要,秋子的钱也不能让他少拿。”不用多想,这个声音就是谢秋明的表弟谢彪的。

“还是彪哥高见,里外都得通吃!”

皮夹克的声音还没有落下,一阵摩托车的嗡嗡声便从院子里传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谢秋明抬起头向三哥看去。

“等会,你就说你头疼的厉害,我趁机把你带到卫生所去。”三哥走到了他的身边,小声地说着。

“要是王启他们也在卫生所里呢?”秋明有些顾虑。

三哥摸了摸胸前的口袋,半截未抽完的烟被他捏在了手中,“我们从后面进去,路上小心点,遇到不对路,就赶紧回来。”

两根手指一松,半截烟又重新掉回了口袋里,接着他便往喉咙里咽了两口唾沫。

谢彪和一群人正往院子里走来。

“疼!”谢秋明捂着头,一脸的痛苦。

三哥扶着他慢慢地站起,“哪疼?”

“头疼的厉害!”秋明脸上的表情又痛苦了几分。

“走,我带你赶紧去卫生所!”三哥的声音很大,尤其是这一句。

“怎么了,表哥?”谢彪看见三哥秋明走来出来,赶忙问道。

三哥抬头看了看谢彪,“彪子兄弟,我得赶紧把秋明送到卫生所去,脑袋上的伤耽误不得!”

“哎呦...”秋明又痛苦地呻吟了两声。

“那好,三哥你们先去卫生所,有事打电话,我们随叫随到。”谢彪和皮夹克等人在院子里让开了一条路。

“彪哥,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皮夹克看着他们走到门外,小声地嘀咕着。

“他们不去,我们自己去,煤矿门口,等着王启他们一伙回来。”一口烟从谢彪嘴里喷了出来!

三哥扶着秋明坐上了摩托车,就朝着卫生所开去,谢彪等人随后也离开了院子,一阵摩托车的轰隆声打破了深夜几户人家的美梦,他们相继开了灯,从二层小楼的窗户里往外张望着,直到摩托车队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

当家的婆娘抱怨着,“这么晚了瞎看什么呢?”。

“好,这就关窗。”男人扭过头来,一脸的得意地回着,然后便关了窗,麻利地上了床。

深夜又重新戴上了它神秘的面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一切都已经发生。

(十二)

第二天,各种消息就在矿上炸开了锅,说是昨天夜里煤矿门口发生了一场恶斗,有些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又说是煤矿门口不少摩托车被摔的七零八碎;更有些说是煤矿门口死了人,好几辆警车把现场给封锁了。总之不管哪一种说法成立,煤矿门口肯定是出了事。

三哥在秋明的床边守了一夜,正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好几个医生立刻围了过去,一边查看着情况,一边说,“伤口比较深,我们只能做一个应急处理,我看你还是赶紧去县里的大医院比较好。”边说边叹着气。

“年轻人火力大,总爱冲动。”一个胖乎乎一脸笑容的医生调侃道,“你是在煤矿门口被打的吧。”说着便用镊子夹着一个消毒棉在那人的伤口上擦拭着。

那人先是小声说了几声“疼”,之后就很少说话了,毕竟被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他本来是去打人的,结果反而挨打了,自然就更不光彩了。

“是在煤矿门口打的吧,对方人多,你们没打过,今天上班的时候警车去了,来的应当是一个矮胖的警察,谢辉。”胖医生半猜着说道。

“嗯,不过他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人终于开了口,似乎是在给自己找回最后的面子。

“警察去了,那应当就是死了人。”胖医生接着说道。

“三子,被谢彪捅死了。”那人不再言语。

“前王的那个三子?那这事就不好办了,他可是一根独苗。”胖医生用镊子重新夹了一块消毒棉。

又是几声“疼”字从那人嘴里发出。

胖医生没有理会,依旧擦着伤口旁边的血痂,末了说了句,“这回知道疼了,打架的那会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那人转了医院,一辆救护车在矿上“呜哇、呜哇”地响着,许多人纷纷打开了门窗,平常没有多少消遣,看个热闹便成了矿上居民的一大爱好。

不久,又有几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来到了卫生所,一时间卫生所无比地热闹,许多病人没事人一般围了上来,东一句西一句地问着,那几人也不说话,年轻都喜欢这样,谁也不理会,也不管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

后来警车开到了卫生所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果然是谢辉,另一个面生,倒是没怎么见过。

谢辉拿着一个牛皮本子,边问边记,那几人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乖乖地在病床上坐着,问什么答什么,不敢有丝毫地隐瞒,偶尔谢辉也会吼上两句,这是作为警察的威严,多少总得彰显着点。

最后警车也“呜哇呜哇”地扬长而去,卫生所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起因是谢秋明被打,后来演变成两拨人群殴。至于谢秋明,倒是没什么事,两拨人打群架的时候他没在场,另外他和谢辉多少也算是一个不近不远地亲戚,所以就被故意忽略了,其实主要是因为死了人,而这才是警察来的原因!

谢彪捅人的事已经在矿上传开,这又为他增添了几分“好”名声,十里八村的年轻小伙子都喜欢和他打交道,毕竟他的手上握着一条人命,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比别人好使。

整件事情最难处理的一个环节还是三子死了,警方已经记录在案,无论如何这件事他们都是要记录的,因为杀死人的人不想死,而被杀的人家里又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原本的一场简单的人命官司最后就演变成了背地里使钱的较量。

花出去多少钱,就办多大的事,人命官司了了,结果却是路庄村里的一个年轻人失手杀了三子,那个年轻人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而之后,被判刑的那个年轻人的父母住上了二层小楼。

至于三子的父母,王启、王四军等人倒是给了他们些钱。但毕竟是家里的独苗死了,而整件事情又变成了路庄村的一个人失手杀了三子,自打县里面的判决书下来之后,老父母就一直郁郁寡欢,经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来矿上就传出了两位老人死在家中的消息。

煤矿门口的群殴事件被煤矿当成了典型的案例,所有的宣传栏里都挂满了“安全生产、和谐相处”的标语,甚至煤矿方面为此还开过批评教育大会,但是事情的主要负责人各个方面都只字未提,只是针对群殴这件事情的批评教育,镇上的警车也是来了好几辆,算是为批评大会增加点声势。

大会是在矿上的一个小广场举办的,数千名煤矿工人整整齐齐地坐在广场的小马扎上,平日里最喜欢热闹的矿上居民也都聚在了这里,她们七姑八婶地说着家长里短,场面尤为热闹。

“大家安静!”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物拿着话筒说道。

“嘘!大家别说话了。”一个胖女人小声地说着。

“据说他就是煤矿公司的大领导,家里有钱的很,光车就好几辆,据说去年刚离婚,之后又找了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另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说道。

“人家是大老板,娶个小媳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三嫂回头说了句。

高挑女人抬头笑了笑,先是和三嫂相互寒暄了几声,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家男人见过他的小媳妇,可漂亮了,人又白,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以后什么都不用干,只等着坐在家里享福了。”随后一声叹息从她的嘴里发出。

“人家命好。”胖女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羡慕。

“可不就是,要是我家男人有他一半厉害,我也天天躺着过。”高挑女人把几缕头发往耳朵后面理了理。

“躺在床上,是等着男人回来睡你吗?”胖女人一脸的坏笑。

高挑女子听见胖女人说的话,脸立时红了起来,她仿佛想到了某一段不堪入目的画面,随后便把脸扭在了一边。

“看看,还真让我说着了,我家那死鬼,回来吃完就睡,也不动我一根指头。”胖女人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愠怒。

高挑女子把脸又扭了过来,脸上的羞涩不见了,“可不是呗,我要是男人,我也不碰你。”

“为啥,我长得不好看吗?”胖女人不依不饶地问着。

“不是你不好看,是因为你太胖了,身上这么多肥肉,真没地方下手。”高挑女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俩在说什么呢,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嫌害臊。”三嫂再一次转过身来。

“各位朋友、矿工、父老乡亲,我是煤矿公司总经理,今天我们开这个会,主要是对前一段时间煤矿门口发生的群殴事件进行批评教育。”领导模样的人端坐在主席台上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你平时都吃什么,这么苗条。”胖女人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赘肉。

“倒是没吃什么,主要是吃的少。”高挑女子把凳子往胖女人身边靠了靠,“听说你家闺女成绩不错,考上县城里的高中。”

胖女人今天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这个,她平常知道用功,学习还不错。”

“那啥时候让她教教我家闺女,我家那个从来不好好学习,整天就知道玩。”高挑女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先别着急,有些孩子天生就喜欢玩,脑子也好使。”胖女人安慰道。

高挑女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小声地向着前面喊着,“三嫂,三嫂...”

“怎么了。”三嫂把马扎往后面挪了挪。

“你家儿子考上了市里的高中,成绩很不错,啥时候让他给我女儿补补课。”高挑女子认真地看着三嫂。

“就是,你家儿子还着不错,成绩在年级里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胖女也往三嫂身边凑了凑。

说起她儿子,三嫂可是打心底的高兴,一大家子,就出了这么一个学习好的孩子,全家的希望自然全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孩子也挺懂事,从来不过分要求什么,除了学习也很少忙活其他的事情,更别说出去跟别人瞎混了。

“打架斗殴、酗酒闹事都是煤矿不允许的,以后凡事发生此类情况,所有涉事者一律开除。”领导模样的人物清了清嗓子。

“下面有请,镇派出所所长,发言,大家鼓掌欢迎。”

“他就是镇派出所所长啊。”胖女人眼睛发亮。

高挑女子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你认识?”

“他不是谢辉的大舅吗!”

“你这一说,还真是,他什么时候当上所长了,难怪谢辉能当上警察,看样子谢辉他儿子将来也是警察没跑了。”高挑女子向着主席台望去。

“你可别瞎说,这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可没好。”胖女人提醒着,也向着主席台望去。

“我知道大家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希望像是打架斗殴这样的事情以后不再发生,大家作为同一个煤矿的矿友,应该团结和睦、同心同德,为祖国干好煤炭事业,把我们的一生都献给祖国蓬勃发展的事业中去!”

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许多人激动地站了起来,他们做好了为祖国事业奋斗的决心,干好煤炭事业,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讲得真好,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不一样,要是都一样了,读书还有什么用。”高挑女子拉着胖女人的胳膊站了起来。

“大会到此结束,请大家安全有序退场。”领导模样的人物邀请所长走下了主席台,随即两人一同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三嫂你这就回去了?”

“不聊了,我回去睡会。”三嫂向着高挑女子微笑着,同时也朝胖女人点了点头。

“啥时候让你儿子教教我闺女学习啊?”这件事她倒是没忘记。

“得等孩子们都有时间才行。”

“那好,回家我问问文文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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