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弟弟家回到老家的上午,我俩准备好香烛、钱纸等,去给后山的先辈们扫墓。
后山的竹林树木被砍伐了很多,三角庙前,儿时躺着仰望蓝天的那块绿草地已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密不透风的杂草。
在刚刚过去二、三月丰盛雨水的滋润下,坟茔上的植物疯长得有人高。弟弟去临家借来斧子、锄头,小心砍去带刺的杂草和树木,将坟茔培高了一层新土。
坟墓旁边是我家的竹林。父亲在时,家里时常有吃不完的冬笋、春笋。他走后,我们便鲜少吃到新鲜的笋子。
母亲从城里回来过清明,里里外外收拾了一天,第二天扛了把锄头上山挖笋子。
春笋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一千年前的东坡居士早已在诗中告诉我们生活的真相。
明清著名戏曲学家李渔眼中“鲜美菜蔬“之首,当推竹笋。
古往今来,竹笋一直是餐桌上的美味,也因此成为无数文人墨客笔下的宠儿。
春雨过后,竹林山野里,一个个尖尖毛茸的脑袋顶着剔透的露珠,从地底下“哧溜”一声,破土而出。
母亲上山挖回来一篮笋子,剥开层层褐色而结实的外衣,露出肥圆、嫩白如玉的身体,实在惹人爱。
烧开一锅滚水,将纵向切成长条块状的笋子放入水中氽烫十分钟,爆晒两个艳阳天,灰色、干蔫的表皮挂着一层淡白的霜,笋干便制成了。
待到做菜时,提前一天冷水浸泡,泡发后的笋子切丝,着猪油爆炒,鲜美无比。
自我懂事起,村里红白喜事酒宴上的压轴菜,必定是一大碗清炒笋丝,可见咱老百姓对笋子的重视与热爱。
蕨菜
怪来今晚加餐饭,一味庐山笋蕨香。
诗人杨万里的餐桌上,有笋又有蕨,就是惊喜的大餐!
蕨菜,俗称“蕨哩”,根状茎,嫩时呈嫩绿色或红褐色,可以食用,有驱风湿、利尿、解热等作用。
上小学时,有一次在姑父家做客,好几个大人围观姑父鼓捣一个我没见过的新鲜菜。
只见褐色的茎杆被轻轻一掐即断,焯热水后入凉水,再佐以酱醋,撒上蒜蓉和辣椒面,滴两滴香油。凉拌两三下,闻香垂涎,夹上一箸,入口“咯吱”脆响,味道奇特而爽口。
大快朵颐后,大人们才告诉我,原来,这是蕨菜。
昔日见面都不识的野菜,不知何时起,慢慢成了大众视野里的香饽饽。
早在一两个月前,一把把新鲜的蕨菜即已上市。可是,大棚里人工培育的蔬菜,怎敌得过大自然的神奇馈赠呢?
清明时节的蕨菜,茎杆长粗、长高了不少,卷成一团的嫩芽儿抽出了绿叶,薄薄的叶子舒展向上,对生,回羽状,整体呈三角形,如一对对裂开的细长小扇子拼接而成。
这时候的蕨菜老了,该是地菜上新时了。
地菜
地菜,学名荠菜,味甘、性凉,有和脾、利水、明目等效用,被誉为菜中甘草。所以,“阳春三月三,荠菜当灵丹”的民间俗语广为流传。
地菜茎长而纤细,翠绿的叶子细小可爱,头顶星星点点的小白花,在田间头,在墙角边摇曳生姿。
在我的老家,历来有“三月三,地菜擦鸡蛋”的习俗。
农历三月初三这天,家家户户忙不赢。
乡亲们从田埂上,在菜地拔出一把把新鲜的地菜,和鸡蛋一起洗净后放入锅中煮水。待水开后小火焖十分钟,加入红糖喝水、吃鸡蛋。近些年的升级版做法,加入了红枣、桂圆、葛粉等,味道好喝更养生。
这一天出门做客,被招待时,喝的是清甜的地菜水,吃的是清香翠绿的地菜蛋,身体格外神清气爽。
蒲公英
要说这个季节,最能体现药食同源的野菜,莫过于蒲公英了。
蒲公英,又名婆婆丁,性凉,味甘而微苦,能清热解毒,利肝护胆。花开结球前采摘嫩苗,北方的人们用来凉拌、做汤、做馅,南方的人们钟爱晒干泡茶饮。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要去田野里采摘一篮子回来,晒干备用。
清明小长期,在城里读书的侄女回家过节,适逢她嗓子发炎,老喊着疼,我抓了把晒干的蒲公英,嘱咐侄女全天泡水喝。第二天,症状消失,痊愈。
这个季节,适当吃点蒲公英,一家老小都安康。
论蔬食之美者,曰清,曰洁,曰芳馥,曰松脆而已矣。不知其至美所在,能居肉食之上者,只在一字之鲜。
春天里,各种清新野菜轮番登场,可食可药,可甜可咸,可鲜可干,我尝遍世间百味,独爱这清欢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