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想要进记者团呢？”前辈一下把脚翘在桌上，发出的声音把F吓的一怔。他嘴里的口香糖咀嚼声太大，但此时F没有胆量提意见。

“啊……我很擅长写东西，前天买了新的相机可以拍一些，对，我也很喜欢拍照，还挺好看的，我还会一点修图……”F支支吾吾，手控制不住地乱摆。

“这届新人都这水平吗？差劲。”边上的人小声互相耳语，F却听的一清二楚，抿了一下嘴唇只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后勤实在缺人啊。”脚被收下去，F的资料表用来擦了沾过鞋灰的桌面。“喂，来后勤部好了，有机会让你写稿子，如果他们偷懒的话。”

至此，F成为报刊记者团的成员，预备成员，或许这样比较确切。

团里没有人会比F更会端茶倒水，每到截稿日前F都会频繁出入各个部门办公室，看到端着摄像拿着话筒形形色色的忙碌人们，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其中一员。镜头伸出缩进的声音，F无论如何也听不腻，多希望桌面上布满稿件文档，即便是校对工作也能让F满足。自己这份耐心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F也不知道哪天会厌倦站在自动贩卖机那里帮忙买零食，或是下楼帮忙取个快递，又或是成为谁谁谁的告白代理。但在此之前，先把咖啡送到部长手里。

转过这个角就是目的地，F侧过脸呼了一口气。可偏偏在这个角度，F透过窗户看到学生会长正摸着一个女学生的手，对方低着头显得畏畏缩缩。F瞪大双眼，嘴唇微张，匆匆打开空无一人的部长室，放下咖啡就走。

现在只呼一口气绝对不能使F平静下来。

“看清楚了吗！是学生会长？”前辈摇着F的肩，眼神中充满兴奋。

F匆匆点头，正巧这时部长进来。

前辈把事情陈述给部长，“这家伙看到的，这是个机会！学生会长的丑闻事件，校报能被抢空！”手舞足蹈，声情并茂，F第一次看到前辈这样。

“有什么证据吗？万一是误会怎么办？”部长有些犹豫。

“这么明显，摸了就摸了，都被看见了，还是白天，不会错的。”

“我们，还是查清楚再报吧。”

“查清楚要到什么时候？最近没有大事件可报了姑奶奶！像上次一样查个没完，连截稿日都错过，社团经费为此罚减了那么多！现在谁会想看你那些无聊校园励志故事？大家想看这种劲爆的ok？”

“没有事实根据直接出稿，最后要是乌龙，你把我们的信誉当纸吗？”

“我们有证人啊！”前辈把F推到部长面前，F一脸惊慌。

“你真的看见了吗？”部长轻声询问。

F点头，部长陷入沉思，许久之后。

“先不报吧，查查看。”

“当时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个不作为的部长！”前辈撂下几句脏字摔门离去。

F跟着也离开，正准备去喝口水冷静一下，消化消化这个从进团以来见识过最激烈的场面，却猛地在熟悉的自动贩卖机前被截下。

“喂，想出稿吗？”前辈满面笑容这样问道。

想，这个字迅速从血液一路直冲到了F的嗓子眼。

“可是……部长说先别……”

“我说让你写，你写不写，不写我找别人写。”前辈说罢就转身，不出两步又返回来，搭上F的肩膀。“我是想让你写的啊，毕竟你亲眼看到的，而且啊我也不忍心看你一直在后勤，简直是浪费人才，你不是有个记者梦吗？我现在就给你机会，下周的排版虽然满了，但是我可以换掉学院慈善之夜的采访给你腾出版面，你看怎么样？”

“慈善之夜是部长亲自负责的采访啊！”

“忘了那个顽固的女人吧，你还想送多久咖啡，嗯？”

天使与恶魔大战了一场，陷入沉思的F挣扎着，眼前不停回放着所记录的一切。那分明就是摸了，对方也绝对像是害怕的样子，应该不会有错的。这板凳坐的真的太久太久，而自己再也不想送咖啡了。这样的思考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我写。”

在初稿递交前辈的那一天。

“这什么标题？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把这个动词换成猥亵。”

“可是只是轻轻碰一下手，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你觉得！迎合读者是最重要的。”

最终还是按照前辈的意思改了标题，颜色用的是RGB（255，0，0）。

舆论有多大力量，这是F第一次见识到。自己一双手敲出的字，把会长一把推出学生会，从此被剥夺了再参选机会。部长室桌上的名牌换成了前辈的，F再也没在社团见过部长，据说是自行退出了。为了感谢F送自己坐上部长位置，F被任命为新的新闻处负责人，如今前辈也毕业，F成为了记者团的一把手，这一切都得益于那一篇报道。

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呢？F当时悄悄摘下负责人的袖标，慢慢靠近倚着天台围栏网的会长，一番谈话才知道那只是被醉酒父亲施暴的妹妹来找兄长寻求帮助。这个分崩离析的家庭中，因为接近枯竭的经济来源又少了会长的学生领袖奖学金，变得愈发艰难。

是F给会长打上的猥亵标签，后果已然产生，怎么都摘不下来了。

“机会不等人啊，你是个聪明人。”这是前辈毕业前对F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是F从没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反而蠢得要命。比如现在就蠢到连个人都找不到。

即便是没有找到两台机器，也绝不能捏造采访内容，这是F现在坚信的事情。所以F宁愿违背截稿日去校长室坦白。恰巧碰上A 的时候，F认为是上天在施以援手。

“AAAAAAAAAAAAA！”眼球险些挣脱眼外肌粘到A身上，F看到这根救命稻草的时候两眼放光，一路小跑试图抓住A，但是抵不住牛顿的惯性，以至于A满手的材料撒了一地。

“……”A摇了摇头，俯下身开始捡，F见状也开始帮忙。

“这个采访……”F抬眼瞟着A，试图开口。

“五分钟。”

“啊？！我这什么都没带呢，摄像都走了，能不能等我一下，我稍微准备一下，很快的！”

“8秒了。”

正在F低头回忆自己准备提问的内容时，目光落在散落文件中一张不寻常的表格上。

“你这是……”F定睛看着手上的表格，惊讶地移目于A。

“闭嘴，你还有四分钟。”A一把扯过F手中的表格，瞪了一眼F。

F停下，慢慢站起来走到一边，俯视正忙着的A，干笑了一声。

“真是不走运，这种事偏偏被我知道了。”

F不停按着笔尾，空荡荡的走廊里清脆又规律的声音以此为声源。刚才那副急匆匆的样子不见踪影，F显得极其自在。

“三分钟。”

“我为什么还在乎这个破采访呢？刚刚发现的大新闻就够我的头版了。”慢悠悠的语调令A着实恼火，又没有表现出来。“我的沉默是要收费的，你能拿什么来换呢？”

A收拾好站起来，视线正好撞上F讨人厌的挑衅眼神。

“一分钟。”

F凑近A的耳边。“恐怕我现在要多长时间你就得给多少。”

“你在威胁我吗？”

“你觉得呢？”F佯笑。

A觉得F嘴角上扬的幅度令人恶心，但是…

“你赢了。”

“明天去填一张入社申请表，我要在早上就见到你给我在桌上放的咖啡。”

“为你跑腿就能让你闭嘴吗。”

“远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