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写关于家人的文章,我们一家三口都属于羞于表达型,我想大多数家庭都一样,心里清楚是最亲近的人,最终近情情怯、欲说还休。
我爸,60年代生人,爱面子,好吹牛,典型狮子座,抽烟喝酒无所不能。老爸个头小却精悍,练就一身好本领,这也造就了我,从小便被他培养成一把打架的好手。但是对于打架这件事,老爸的原则性极强,首先,没有道理不能出手;另外,一旦出手决不能输;最后,真打不过拔腿就跑。在这样严密的规定下,我在我们家小院打遍天下无敌手,名声大振。每每闯祸,打的人家孩子回去告状,我也不害怕,他家大人怒道:“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我小脸朝天一昂,手一叉腰:“我爸!”
刚上小学,我爸开游戏厅,那时候风靡大江南北的拳皇、97、三国志我全不在话下。当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当时家里困难,请不起轮班的人,我爸我妈当然还有我于是齐上阵,我呢,只负责在里面写作业。印象深刻的是,记得又一次,外面突然来了很多穿制服的人,他们张扬跋扈走进来,不由分说就赶走客人,要没收所有的游戏机,说我爸这是违章营业,没收执照。游戏机被一台一台拖走,热闹的小屋顷刻间冷清下来。我依稀记得老爸陪着笑脸,生硬无奈试图阻拦,第一次看见那样无助的他,时光过去了多年,那个样子还是让我心碎。那时的我爸,他还年轻吧,还未生白发,笑起来眼睛很有神,收走的游戏机也在他东拼西凑了一些钱送去局子里而还了回来。我又开始恢复了在游戏厅里写作业的日子,一起吃过我妈从家里带来的饭,我爸会在破旧的收银台小桌上给我讲不会做的奥数题,他还是无所不能的爸爸。
日子一晃到了中考前,我爸信奉的是“猴子不上树,多打几遍锣”,这套哲学的方法论才真是一切从实际出发,他才不管他女儿有没有压力,每天吃饭,他都会不停地跟我说:“二中,二中,你要考二中,你什么都别想,一心考二中。”中考完后,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可我爸逢人便说:“好得很呐!么得问题!”就这样,不上树的猴子真的上树了,我足足比二中分数线高了一分!我爸不在乎,他逢人便说:“一分也是分呐!”升学宴的时候,我爸喝了很多,一桌的老师向他夸我,我爸眼里闪着光,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当时老爸眼里的光芒,而这,也成为了我前行的动力,在无数黑夜和哭泣的时候仍能感到希望与光明。
高二那年夏天,我只身来北京学画画,我爸把我送上北上的列车,我们试着像往常那样说笑,各自却又怀着心事,话语间也夹杂着沉默。我想他一定有许多话想对我说,十几年的关怀恨不能一次说尽;一定也有很多事想要叮嘱,即将独自奋斗的几百个日夜他如何放得下心。最终他选择了沉默,他说,他相信我。我终于在列车开动的时候哭出来,微弱的灯光下的我爸慢慢变得模糊,他的背比过去驼了些,我看到他不知何时增添了那么多白发,闷热的武汉的夏天,他揉揉眼睛朝我挥了挥手。
我爸生性倔强亦不服输,而今我一如他倔强的样子学不会低头。这样凝固在血液里的性格,如同他将永远陪伴我牵挂我,我相信终将决定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