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要写一篇文章记这件难以忘怀又难以释怀的事,却不知道该怎样写,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写。
今天,终于决定要写了,这件事发生了整整十年。也如同一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整整十年。
2008年,我12岁,姐姐14岁。我和姐姐同一年小学毕业。姐姐比我大两岁,却是同一年毕业,是因为姐姐迟两年上学,不是为了等我一起上学,而是那个年代姐姐根本没有上学的机会。
之所以把十年前说成是哪个年代,是因为这十年中国的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个村子因为贫困而上不起学的人已经屈指可数。
2002年的秋天,我背上书包走进了学校,那时候有学前班,我提前一年在家里学习了基本是阿拉伯数字和汉语拼音,我的第一任老师是我的母亲,白天忙农活。晚上就在灰暗的灯光下教我识字。所以我一上学就跳过了学前班,直接从一年级开始了。
由于家里贫困,加之父亲一些重男轻女旧思想的影响,别的孩子都早早上学了,姐姐却一直帮家里放羊。或者在父亲的心中从未想过要送姐姐去读书。
开学的前段时间,我们村小学的校长骑摩托车从我家门口路过,看到放羊的姐姐,就径直的走进我家询问情况。父亲说了我家的经济情况以及上学无用的观点后。校长苦口婆心的向父亲普及教育的重要性。聊了很久才离开。
父亲似乎是听进去了,开学的时候,我和姐姐一起走进了学校。一同上学的还有我的一个堂哥。
我们三个人每天天不亮就出发了,学校距离我家比较远,步行一个小时。姐姐,堂哥还有我,总是最早到学校的。冬天的时候我们提前去就把班里的炉子生着,同学们来的时候,班里就暖暖的。那时候学校也穷,我们三个用一张课桌,一条长凳子。我个儿矮坐在中间,有时候也会因为哥哥姐姐多占了座位而发生争执,但多数时候还是非常和谐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2008年了,小学毕业了,这一年发生了太多,让一个12岁的孩子第一次感到了为难,感到了史无前例的孤独。
父亲决定让成绩名列前茅的姐姐辍学,去市里读初中消费太高。让我继续上学,学校校长来我家好几次也没有做通父亲的思想工作。同年六月,母亲带着姐姐去邻近的市里打工赚钱去了,父亲也靠给别人拉砖赚钱,家里剩下我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
我的学习成绩没有姐姐好,父亲依旧让我上学,我当时心里是挺高兴的,但又不是滋味,因为这是用姐姐不上学作为代价换来的。我没有反对父亲的决定,因为我知道,我的反对起不了任何作用。
同一时间里,二伯也卧床生病了,堂哥也辍了学。三个一起读书的,就剩下了我一人。
姐姐在辍学后的两三个月里,每天以泪洗面,母亲也是,心里痛。我也偷偷的哭,因为我不想让父亲太为难。
我没有去市里参加考试,我成绩不算优异,去了也不一定考上,就在镇上的中学报名读初中,姐姐就在镇上的一家餐厅做服务员,给我赚学费和生活费。初一的那一年里,每次想到姐姐是为了我放弃学业,好多个晚上,我在被窝里偷偷的哭。我甚至没有勇气面对姐姐。
有一次母亲带我上街,说有时间去看看姐姐。我没有去,我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姐姐买了一个头绳,浅绿色的,一元钱,让母亲有时间带给姐姐。
初一结束的那个假期,二伯去世了,堂哥也出去打工了。初二上学期姐姐就没有在那个餐厅继续干活,下学期的时候,姐姐结婚了,不满十七岁。
姐姐结婚的那天我也去了,母亲在家偷偷的哭,说结婚后就成了大人了,要伺候别人一家老小。我听了更不是滋味。
再后来,妹妹也辍学了。整个家族里的孩子基本都辍学了,就剩下了我一个。
初中三年,我陆陆续续看到有同学辍学,有的因为贫困,有的因为学不进去。无论什么原因,当看着有同学背着行李辍学回家时,当天晚上我我总会找个无人的角落偷偷的哭一场。
初中毕业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市里一所高中,虽然不是最好的高中,但能从我上的初中学校考进去的也是寥寥无几。一家人都为我高兴,不,应该是全村人都为我高兴。
高中三年一晃过去了,20015年的高考,我考试失利,名落孙山。高中三年,我住校,一周回家一次,其他时间很少和家里联系,也不和姐姐联系。直到高中毕业,我只和父亲打过一通电话,那是2013年冬天,父亲对我嘘寒问暖。挂了电话我哭了。其实我知道那些话是母亲教父亲说的,因为听起来就显得很僵硬。
高考失利后,我没有了方向,想着去打工吧。上学也就这样了。但是。父亲各方求人又把我转进了另一所比较好的高中,让我复读。从当初的不让姐姐上学,到现在宁可求人也要让我上学,父亲也改变了自己的观念。
复读一年后,我又参加了高考。考试前姐姐和妹妹都发来了祝福的消息,希望我可以考个好大学。妈妈特意去县城陪考。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榜上有名,以超过当地一本分数线20的成绩考到了北京一所学校。
成绩出来的那一晚,我彻夜未眠,成绩出来,我欣喜若狂的告诉了家人,家人都为我高兴。父亲没有多说,说了句考上了好。
上大学之前,我加入了当地的公益组织,大学期间也不断的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助别人,也通过自己的朋友圈为当地上不起学的孩子找到了资助人。孩子的家长都打电话向我致谢,说我是好人,好人一定有好报。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所做的也是为了弥补我内心的一份愧疚,一份深藏在心里难以言说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