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怀胎,人说吃核桃好。娘家和婆家送来的核桃,我算不清到底吃了多少颗。
很无意地,敲出了迄今为止,从我手中经过的第一个完整的核桃壳。因此,吃掉核仁,端视这两片巧合之下的杰作时,我自然是怀着莫大的欣喜与侥幸的。
诗词里的核桃,常被称作“合欢核桃”,寓恩爱好合。核桃缀上合欢,坚硬的土色,似乎都变得柔软芬芳起来。两片小小的壳,合拢成一颗小小的星球。水土两半,天地两半,阴阳两半。这枚星球上的一切情事,都在我的手掌中了。
小说传奇里,常有散落天涯,守着一半信物,倾其一生,去寻觅彼此的亲爱之人。既然玉佩、银环、断镯此类做得心印与契约,不免痴想,会不会有人,以核桃壳为信物?这一片是你,那一片是我。若能等到相遇,轻轻把壳相合——哦,原来你在这里。
世间那些放在心里慢慢养的东西,我总是格外痴迷——养在地里的种子,养在爱中的婴孩,养在灵魂里的艺术,养在粗糙蚌壳里的珍珠——对那一份且痛且快的绵长的孕育与呵护,我更充满敬重。
核桃如蚌。两张小壳中,山陵起伏,沟壑纵深,蕴藏长养着营养的川富。
这神奇的美味,无声地潜埋在硬核中,是谁最先将它发掘?又是谁冒险去尝第一口?
那人,和尝药草的神农,定有着一样勇敢的心。但也可能因为别种巧合——一如番茄的发现竟与自杀的欲望有关。寻死的人,被食物开了个意外而温柔的玩笑,他会不会有重生的惊喜与感恩?会不会因了这种食物,而决定长留人间?
食物与爱,总是连得紧密。
我沿缝将核桃壳合拢,又轻轻揭开。反复之间,生出一种拆礼物的心动——
一枚核桃,不正是一份受之于天地自然的礼物吗?核外的果肉青皮与仁外的壳,是它的两重天然礼盒,如此坚实稳妥地,把时光的厚泽寄存。耐心地打开,才能触碰深邃沉实的心意。
回味残留唇齿间的核仁的芳香,我有些责备自己的囫囵和粗心。我错过了多少层叠束裹、殷勤捧来的心思?我辜负了多少盛装而来,却被忽略的礼物?我真为我的麻木付出了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