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上一支陈年香,来看这本繁华尽处的《时代史歌》

看别人的生活时,我们总喜欢放大别人的幸福。幸福美满的婚姻、儿孙绕膝的欢乐,可却总喜欢忽略他们生活中的不幸,所以别人的生活怎么看都觉得幸福,而在看待自己的生活时,我们总喜欢不断缩小自己的幸福,扩大自己的烦恼,所以我们对生活总有太多的不满,无聊的工作、唠叨的家人、不听话的孩子,所有的所有都让人心生倦怠,为何这世上所有的不幸都要降临在我的身上!

今天想要分享的这本书是短篇小说集由四个故事构成的四段历史记忆中的一段。

作者张一弓是一位土生土长的河南人,父亲是河南大学中文系教授,母亲是一位高中语文老师,出生于这样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使得少年时代的张一弓就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张一弓出生于1934年,那是中国历史最为动荡的时代,他的人生经历也难免坎坷曲折,苦难使得张一弓更加关注农民的历史命运,他的一生写了30多篇,150多万字的表现河南农村生活的中、短篇小说。今天想要分享的这段故事就是张一弓众多乡村作品中的最广为人知的一段经典。

在此之前,其实并没有听说过张一弓,更没有什么人向我推荐过,只是本着对乡村作品的依恋促使我将这本书收入囊中,我渴望能从这本书中收获一段不一样的时光。

这本书由四段故事构成,故事中的人物均来自那段动荡岁月中艰难求生的贫苦农民。

那是一段你我从未经历过的岁月,那是一首用千万人森森白骨铺就的历史哀歌。他们本不被历史所铭记,内心所求不过是在这样一段岁月中求得温饱,可哪知灾难从天而降,无处可逃。

清明时节的那天,田振山迎着细密的雨丝,前去参加一个党支部书记的平反大会。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小山寨,来到这个被野草覆盖的坟头,为一个戴着镣铐的鬼魂去掉镣铐了。

李家寨的饥荒是跟这个被诅咒的春天一起到来的。

自从立春那天把最后一瓦盆玉米面糊搅到那口装了五担水的大锅里以后,李家寨大口小口四百九十多口,已经吃了三天清水煮萝卜。晌午,“三堂总管”——三个小队食堂的总保管老杠叔,蹲在米光面净的库房旮旯里,偷偷哭起来:“老天爷呀!嗳嗳嗳嗳……你睁睁眼吧……你不能叫俺再挎要饭篮……”

哭,也是一种传染病。老杠叔的哭声从没有关严的门缝里溜出来,首先传染给那些掂着饭罐来食堂打汤的老婆婆,接着又传染给那些家里有孩子喊饥的年轻媳妇,再往后,就变成连男人们也无法抗拒的一场瘟疫了。

李铜钟的心是沉重的,作为大队的支书当他拖着沉重的假腿看着哭成一片的乡亲时,他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忧郁。

新上任的公社书记杨文秀是一个热切渴望得到上司赏识和喝彩的“戏精”,他在大旱之年带头提出了“大旱之年三不变”的豪迈口号:产量不变、对国家贡献不变、社员口粮不变。结果,两头的“不变”落空,只是经过“反瞒产”,才实现了中间那个“不变”。因着这个不变,李铜钟不得不跛着腿,一趟接一趟地往公社跑着,向杨文秀汇报着李家寨眼看就要断粮的问题了。

杨文秀避开李铜钟黑沉沉的眼睛:“铜钟,不是我不愿向县里要粮食,你要明白眼下的精神是反右倾啊,那顶右倾帽子可不好戴啊!”

“你把帽子给我,只要反右倾能反出粮食,反出吃的,这右倾帽子,我戴一万年。”

杨文秀踱着步子:“口粮不足,不光你一个李家寨嘛。听说地委正开保人保畜会,咱县田书记去了。等他回来,听听精神再说。你们食堂菜地种得不赖,再顶一阵子嘛。”

可是肚子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在吃了三天清水煮萝卜,寨里的榆树皮都被剥光的时候,李铜钟只得再一次拖着他那条假腿敲打公社门口的石台阶了。这是一段注定不会有回应的求救,无功而返的李铜钟一下子栽倒在了路沟里。他真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可想到村里的几百人还在等待着他,只得吞了几口雪,挣扎着爬了起来。

断粮第七天,李铜钟在全村挨门检查了一遍。他发现,李家寨四百九十多口人,就有四百九十多个浮钟病人。有百十口人已经挺在床上不会动弹了。

李铜钟走进老杠叔的院子,正听见老杠叔在屋里喊叫:“花他娘,人死如灯灭,还做那啥送老衣?你要心疼我,就拽一把棉花套子,叫我啃啃……啃啃……”

李铜钟走进屋内,看见老杠婶正用面布袋给老伴做送老衣,一见铜钟就哭了。她说:“你叔眼看不中了,论说他活着六十多,也够他的了。俺啥也不想,只想他种了一辈子庄稼,管了一年多食堂,能叫他临走……临走有一把粮食子儿嚼嚼……”

老杠叔在里屋听见这话,就责怪老伴说:“你没问问铜钟吃的啥?我说铜钟,你就别听她瞎说……你过来,叫我再看看你。”

李铜钟走起里屋,握隹老杠叔的手说:“叔,怪我没能耐,叫您老人家受恁大委屈……叔,说啥您也得熬过这两天,公社杨书记上县开会快回来了,我约莫着,粮食该下来了。”

这当口上,大门外有人喊叫:“铜钟,铜钟,快,快……,杨书记打电话……叫你去公社,口粮……有办法啦!“

杨文秀从眯细的眼缝里逼视着匆匆赶来的李铜钟问道:“这封信是你写给田书记的?”

“是我。”李铜钟向信上扫了一眼,看见一行粗大的铅笔字:“如情况属实,应抓紧解决。”

“不管有多在困难,公社给你们解决嘛,你就是不写这封信,公社也不会不解决,你写了这封信,照样还得公社解决嘛,你说说李家寨还有玉米皮、红薯秧吗?”

李铜钟寻思说:“玉米皮大部分垫圈沤粪了,红薯秧还有。”

“麦秸多不多?”

“麦秸不缺。”

“这就好,铜钟走吧,我带你看几样东西。”

杨文秀带着李铜钟走到了会议桌前,一排儿的白瓷盆里摆放着黑色,黄色,黑红色的块状、条状和圆锥形物体。

杨文秀对着李铜钟宣布他的新成果:“一口酥”玉米皮淀粉虚糕、“扯不断”红薯秧淀粉粉条、“将军盔”麦秸淀粉窝头等等。他挨个儿的介绍了每一种代食品的原料、特点和优越性。

李铜钟觉得他面料出现了奇迹,他掰下一块细细品尝着,心里懊恼着不该把玉米皮铡碎垫圈。

杨文秀郑重地说:“李家寨唯一的出路,就是大搞代食品,抓住这一着,一盘死旗就下活了。然后指着柳树拐大队党支部书记说:石头,包给你指导李家寨的代食品开发了。”

李铜钟拉着刘石头,掏出小本儿,拧下铅笔帽,准备细细记录下代食品的制作工艺“俺队红薯秧还不少,你先说说红薯秧咱做粉条?”

刘石头瞪他一眼,说:“咋做,有粉芡做呗。”

“红薯秧能做粉芡?”

“咋不能?如今兴坑人,不兴红薯秧能做粉芡,猪毛也能炸丸子,就叫化学!”

李铜钟觉得一瓢冷水从他头顶泼下来,但他还抱着一线希望,问道:“那一口酥?”

“掺了一半玉米面。”

“那将军盔?”

“人吃了没一点益处,落个牲口没草吃。”

全部的希望化为灰烟,李铜钟愤怒的站了起来问道:“杨书记知道底细吗?石头哥,你怎么也学会哄人了?”

“敢叫他知道!不哄他,他克咱;哄哄他,他舒坦。啥法儿呢!”

李铜钟像一头愤怒而又疲惫的狮子,这样回去吗?把绝望带给李家寨吗?突然他想起了西山脚下的靠山店粮站。

粮站的主任朱老庆是李铜钟的战友——一个缺了胳膊的退伍军人。

简单寒暄过后,李铜钟说明来意:“老朱,我想跟你借点粮食。”

“这算啥话?借,借!他把铜钟领进了他的办公室从一个木箱子里掂出半布袋面,用命令的口气说:掂去。”

李铜钟推开面布袋:“这不够,我是说,借你这个大仓库的粮食,五万斤。老朱,李家寨四百九十多口,断粮七天了,全靠着清水萝卜保命。党把四百多口交给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等死!穷乡亲们一个心眼扑在社会主义上,一步一个深坑儿走过来,把山旮旯变成粮食囤儿,往你这粮库送了几百万斤粮食,可有人反瞒产反红了眼,把李家寨的口粮也挖走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爹妈饿躺在床上说:“给我拽一把套子啃啃……啃啃。老朱,你说,你借是不借?”

老朱毫无表情的说:“我不借,这是国家的粮食,保护它,像保护生命一样,是我的职责。”

“那我就把你捆起来!两个人虎视眈眈的对视着,突然,李铜钟眼前一黑。”

老朱扶着铜钟用开水泡了饼干,一勺勺的喂给他:“这仓库有十几万斤粮食,要不是大雪封山,早叫调运走了。今天晚上,月黑头,仓库后门虚掩着,只有你这个一条胳膊的朱大哥值班。”

李铜钟听懂了,他从桌上找到一张信纸,写好借条按上血手印,一旁的老朱也用指头蘸了印色,在他的名字底下按了一个血红的指印。

有粮了,李家寨的乡亲有救了!可当运粮车驶入粮站时,一切也便暴露了。

当事情传到田振山耳朵里时,他彻底震惊了,当看到大批逃难的群众准备弃村逃荒而去,而那个宣称可以救人命的代食品不过是一场骗人的把戏时,他的自责无以复加。

三天里,全县二十几个粮库一起打开,那些由于大雪封山没被调走的粮食,已经分配到了饥寒的山村,而彼时的田振山也因此番作为被撤销了职务。

此时的李铜钟正在县卫生院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待着田政委的到来。

田振山坐在床前,对那个昏迷不醒的人说道:“铜钟,我叫你等得太久了,可你再等等,再等等,党一定会纠正错误,你等等……”

田振山突然感到了什么,摇着那只冰冷的手,喊叫起来,一群人拥进了病房里。

医生通知大家病人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那份沉重的诊断书上写着:“过度饥饿和劳累引起严重水肿和黄疸性肝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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