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

我们这一家

“燕子!”两声惊天动地的大叫。

香椿树上吵闹了一清早的麻雀顿时静了下来,全都歪起小脑瓜,用绿豆似的溜圆的眼睛望向院门口那两个背着绿军挎的半大丫头。

“一大清早的就开始嚎!”姥姥对这种大嗓门儿的丫头很是不屑一顾。

“哎——来了!”三姐一嗓子就把香椿树上那群聒噪了一个早晨的麻雀惊走了七七八八。姥姥的臭骂还没来得及出口,三姐就背起书包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院门口。剩下被窝里的我,再次沉入新一轮儿梦乡。

门外那俩人一个叫杜春红,一个叫小云头。三姐是三个里面的头儿。这三个死党原并没有头儿。一天,她们仨人闲逛到村边儿,三姐站定脚跟,指着一棵大树气定神闲地说:“看见那棵树了吗?咱们谁爬得最高谁就当头儿。”那俩人仰望树冠,拍拍瘦小的胸脯儿同意了。

杜春红看看树尖儿,犹豫片刻,放弃了。小云头吹吹手心儿,发狠爬到半截儿,往下一看害了怕,顺着树干溜了下来。

三姐脱了鞋,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一鼓作气爬到了树顶。三姐冲树下的两个死党大幅度地挥手,身子随着树枝悠悠颤动,吓得树下俩人当即大喊:“燕子,下来!我们服了你啦!”

最终,三姐以绝对的实力当上了仨人里的老大。三姐确实有当老大的实力。每天放学,她们仨的课余时间都被三姐安排得妥妥的。

做为一名孤单的学龄前儿童,我分外渴望加入三姐的组织。

下午,估摸三姐快放学了,我就警觉起来。不然,三姐会以迅雷之势撂下书包,冲出门去,丝毫不介意甩掉我这个超级铁粉。那时候没这个词儿,三姐高兴时管我叫跟屁虫,不高兴了叫我累赘,大包袱,汉奸什么的,我也不介意,只要能跟着三姐出去闯荡,怎么都行。

三姐养兔子。最初只有两只,是从姨姥姥家抱来的。在三姐格外用心的经营下,最兴盛的时候能达到二十几只。

三姐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儿,总是背起背筐,拿一把镰刀去割兔草。三个死党,外加个跟屁虫,一路招摇,有说有笑。

谁都不用操心去哪儿,只要跟着三姐,必定能找到个可心的地方。她们边割草边聊天儿,我则一边听她们神侃,一边拈花惹草,捉蚂蚱,忙的不亦乐乎。那片草地被我们几个搅得不得清静。草窠里的麻雀噗噜噜飞走了,野兔贴着地皮迅速撤离,就连没脑子的蚂蚱们也展起透明的翅膀,纷纷远遁。

春节将至的时候,三姐会狠心卖掉她一心一意照顾了一年的肥兔。我记得,三姐挨个轻抚活蹦乱跳的兔子们,犹犹豫豫决定不了卖哪只,最后还是狠下心挑出几只又肥又大的,和大姐二姐抱着兔子们去换钱。那些兔子就这样变成了我们身上的新衣和饭桌上的美食。

三姐顾家。她的课余生活常常围绕着家里的生计。

七八月份是苹果成熟的季节。三姐在割草之余仔细观察苹果的长势和果园外铁丝网的疏密。苹果成熟,三姐早已熟悉了环境。一放暑假,她一天几次,格外勤快的去割兔草,回家时,草底下总藏着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

胆小的我不愿跟着三姐去担惊受怕。有一次,表妹来了,我壮起胆来和她们去凑热闹。表妹不知害怕,兴奋地大喊:“燕子姐,这儿有个大的!”被吓得肝胆俱裂的我连忙小声催促她们赶紧跑。三姐不慌不忙又摘了几个才钻出果园。

三姐把苹果一点点储藏起来,这样,到了冬天我们就有解馋的水果了。

后来,三姐说,她看着苹果堆满柳筐,放进地窖,想着家人能在冬天吃上酸甜的苹果,心里就特别满足。

九月,白薯成熟。农民采摘之后的地里总有漏下的白薯。三姐消息灵通,常常第一波赶到。刚刚翻捡过的土地里还有不少人家不要的小白薯,偶尔捡到个大的,就又掀起捡下去的热情,回家晚了也不会挨说,筐里装着满满的白薯呢!

一次,我们捡高了兴,天色渐晚,地里只剩下我们几个,干脆就你追我跑的疯玩儿了起来。松软的土地里摔了跟头也不疼,我被小云头追得既紧张又兴奋,结果当晚就在褥子上画了一大片地图。

第二天,在姥姥的追问下,我报告了头一天的行踪。三姐挨了骂,连带着小云头,杜春红全没躲过。我那“汉奸”“叛徒”的名号在三姐嘴里出现的次数多了起来。

不过,这毫不影响三姐带着我这个跟屁虫。

我四岁那年的冬天,一日,天寒地冻,三姐的死党们打了退堂鼓,躲在家里不想出门,可三姐却在家里呆不住,干脆背着背筐去耧松毛。

去的时候还有太阳。那块山坡离家远,松毛很多,三姐耧得上了瘾,却没注意天黑了下来。冬天的傍晚天黑的快,三姐也害了怕,带着我一路赶着回家。我又怕又累,腿迈不开,眼皮也打了架。三姐把我放到背筐里,脱下外衣给我盖好,背着我和松毛继续赶路。那年,三姐也只有十三岁。

一路上罕有行人。快下山时,一个老羊倌儿看到三姐,只见她背着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背筐,挥汗而行。一问之下才知道,筐里还睡着个妹妹。老羊倌不由担心:“两个小姑娘这么晚才回家,胆子也太大了。天黑了,山里有狼啊!”

这句话到现在我都分不清是自己蜷在背筐里听到的,还是三姐说得多了,我记住的。好心的老羊倌儿把我们送回了家。据三姐说,那是她唯一一次害了怕。

多年过去,她们三个死党还常常聚在一起,只是少了个跟屁虫。三姐不再有机会对我说:“有人欺负你就告诉姐,姐找他算账!”

不过,和三姐在一起,我永远觉得踏实,放松。只是,藏在心底里的那句话我却从没对三姐说过,“有姐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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