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婆打开了话匣子

外婆打开了话匣子，路克知道那将会没完没了。在其他兄弟姐妹们还傻愣着的时候，路克就已经溜出了地洞。

“路克！”

路克没有回头。

“路克！你去哪儿？”妮娜还是揪住了路克的尾巴。

“姐……”路克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垂着头轻轻唤了声。

“外婆开始讲故事了，还不进去？”妮娜见弟弟憋红着脸却说不出一句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爸妈说了好多回了，要学好说话，就要先认真听听别人说话。看你笨嘴笨舌的样子！”

“姐……”路克只是喊着，伸出了短爪子指着半空中的月亮。

“你想出去逛逛？”妮娜看来早已习惯了弟弟的“手语”，“想去看市集？”

弟弟大点其头。

春天的第一天市集，就是明天。

“带上我！”妮娜悄声道，“白天的时候隔壁家那金毛小子又来缠我了，说了一大通我听不懂的话。”

弟弟恍然。原来姐姐是想去市集见见世面，免得在情人面前丢脸。

“这回我也要学些好听的话，回来和他比试比试!”

弟弟没有多说什么。姐弟就上路了。

“外婆的故事得讲一天一夜呢！”妮娜在弟弟身边活蹦乱跳。

二  春天是猫唤来的

一走到大路，猫就叫唤起来了。

路克是只老鼠，他知道姐姐也是。但他从记事起便没有害怕过猫，即使在春天猫叫唤起来的时候，路克也不怕猫。

妮娜说，春天是猫唤来的。可是路克只经历过一个春天，就是这个春天。去年的冬天路克才刚刚睁开眼睛。根据外婆的说法，路克还可以看到下一个和下下个春天，仅此而已。所以，路克不信姐姐的话，因为妮娜只比他先睁开眼睛一小会儿。

妮娜说，本来没有春天，猫们叫唤多了，春天就来了。

虽然路克不会数数，但他知道一只猫可以过很多个春天，如果他们每个春天都叫唤，或许能叫来一个。但路克不能肯定妮娜知道这些，因为妮娜不肯告诉他为什么猫要叫唤春天。

妮娜总是红着脸说，猫在春天会有一场比赛，谁叫唤得大声，谁就胜出。路克猜想也是这么回事，因为他遭遇过喝奶水的不幸。路克不太会说话，也不会叫唤，所以他没有奶吃。

路克猜想，胜出的猫一定有好吃的，但不明白为什么会把春天叫来。

一路走着，路克也没有看到一只猫，却听到了所有猫的叫声——至少它们听起来像是所有的。它们听着还有点像首诗，但并不押韵；有时听着又像是在哼哼，路克曾经听过摔断腿的表叔的哼哼；有那么一两句像是情人的悄悄话，但路克觉得它们没有金毛小子对妮娜说的那些话好听……

路克一路听，一路便问妮娜听到的新鲜词儿。比如什么是晨曦，什么是落日，什么是枫叶，什么是花瓣，什么是幽香，什么是朦胧，什么是寂寞，什么是流浪，什么是忧郁，什么是郁闷，什么是空灵，什么是浪漫，什么是洒脱，什么是幽默，什么是深邃，什么是绅士……

妮娜说，她只听说一部分，却从没听说另一部分。但她保证那些猫也弄不明白这些词儿。

妮娜对弟弟总是很有耐心，因为只有这个弟弟不太会说话，也不会惹人厌。所以她也一路搜刮着想象，给弟弟解释这些奇怪的、没有意义词儿。

晨曦就是你的早餐时间。

落日就是你的晚餐时间。

枫叶就是红色的叶子，它被风吹落就会飘走。

花瓣就是花的一部分，它落在水里就会漂走。

幽香就是闻不到的气味，可你总以为有。

幽默就是不太好笑的话，可你以为好笑。

朦胧就是看不到的东西，可你也以为有。

寂寞就是什么也没有，可你还是以为有。

流浪就是你什么也不带，离开所有人。（路克插嘴说，像我们现在这样吗？妮娜说，差不多，但是有人觉得这样做比较吸引女孩子。）

忧郁就是一条吃坏肚子的野狗，他总是皱着眉头。

郁闷就是一条偷不到食的野驴，他总是叹出一口长气。

深邃藏在一只瞎眼的猫的眼睛里，他看不见但瞪大了眼睛。

绅士就是一只冷得直哆嗦的大马猴，他总是紧闭着嘴巴只抽动一边的嘴角，他不敢大笑、不能活蹦乱跳，他总是挺直了腰……总之他像是冻住了。

空灵就是什么也没有，你也知道什么也没有。

洒脱是不是金毛小子一个劲甩他头顶上的毛？路克又插嘴了。

妮娜没有理他，接着解释——浪漫就是在早餐或者晚餐时间，风吹走红色的叶子、水带走花的一部分，然后你闻到你闻不到的、听到不好笑的、看到看不到的、感觉到什么也没有的，最后是一只吃坏肚子的野狗和一只偷不到食的野驴，他们有着瞎眼的猫的眼睛和冰冻大马猴的嘴角，然后什么也不带走在路上，还一个劲甩动头顶上的毛……

路克听到猫们变幻着他们的音调，似乎努力想表现痛苦、失望或者兴奋、愉快的情绪，但不论什么音调什么词儿，都像在抱怨。

他们在抱怨什么吗？好像叫唤并不让他们开心。路克问姐姐。

他们不抱怨，他们只是在说那些词儿。妮娜回答弟弟。

三  最后一只咬人的狗

当大路转过第三个弯的时候，路克就能看到一片低洼地了。

那里曾经有条狗，他不叫。妮娜指着路边说。

当路克转过头时，恰好看到了那条狗，但他很像其他的狗。

妮娜让弟弟别离开大路，因为那条不叫的狗会咬人。

他为什么咬人，他疯了吗。路克记得外婆的话匣子里有条总是耷拉着舌头的狗，他不叫，他咬人，因为他疯了。

不，妮娜摇头，那条狗不疯，他只是咬人而已。

人在哪儿？路克问。

妮娜承认她没见过人，她还没有长到足够大可以去见人，但她知道人不愿意被狗咬，而且其他的狗也不愿意。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是狗，不是吗？路克问。

不一样，这是最后一条咬人的狗。妮娜说到这里，看到那条不叫的狗正在被另五条狗追赶。

路克兴奋起来。但很快，追逐结束了，咬人的狗被狗咬了一口，但他发红的眼睛又吓跑了其他狗。

直到大路转过第四个弯，看不到那些狗为止，路克都在哆嗦。

妮娜安慰他说，他们只敢在晚上咬他，而且总是只咬一口。

四  属于母鸡们的早晨

早晨到了。晨曦到了。早餐时间到了。

路克和妮娜已经走到了集市门口。

妮娜说，我们得去占个好位置，集市开始之前会有庆典。

但路克被踩住了尾巴。一只河狸低声说，等等，别过去。

路克和妮娜回头，发现动物们都站在了集市的四周。

早晨属于母鸡们。围观者低声告诉他们。

路克再往集市的中央看去，一群母鸡已经占据了全部的位置。

她们要叫唤早晨吗。路克以为母鸡和猫一样需要叫唤。

不，公鸡已经叫来了早晨，母鸡们不叫唤。还是河狸先生告诉路克。

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妮娜拍了拍路克的脑袋，让他安静。

母鸡已经开始了讨论，她们先从鸡窝门口的田鼠开始谈起。

田鼠们总是在鸡窝门口丢下各种垃圾。

黄鼠狼每天傍晚都来偷窥鸡窝。

邻居鸭子们太吵，影响我们孵蛋的心情。

有动物在我们傍晚跳舞的时候扔石头。

小鸡的教育越来越难了，总是学不会自己啄青虫吃。

土拨鼠将地里的蚯蚓都吃完了。

……

路克回头请教河狸先生，她们是在抱怨吗。

不，她们在讲故事。河狸先生摇头回答。

这故事一点儿都不好听啊。路克奇怪。

其实，她们每天都讲一样的故事。河狸说。即使没有集市的早晨，

他们什么时候结束？路克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快了，就快说到菜谱了。

路克一听，果然已经说到了菜谱。只是前一个“故事”还是鸡蛋被偷了，之后就说起了菜谱。

路克拉了拉妮娜。姐，你得学学菜谱。

妮娜很认真地听着。

河狸先生却摇头。别太认真听，母鸡从来做不出那些菜。

妮娜也开始好奇了，不过她没有提问，因为那些菜谱都十分复杂难记。

一条蚯蚓加一条菜青虫，盐少许，糖少许，油少许，醋少许……一只母鸡宣读着她的新菜谱。

不不，不要糖，不要糖。其他母鸡齐声喊起来。

少许是多少？妮娜扭头问河狸先生，她为自己的无知脸红了。

少许就是比多的少一点。河狸说。其实她们也不知道。

路克已经不耐烦了。她们还要讨论多久啊。

她们会吵起来，先是分成两堆，再分成四堆，再分成八堆。最后会分成一只和一只。河狸回答。那时候就各自回家了。

她们为什么吵架呢。路克还没发问，就知道了原因。

母鸡们将菜谱上调味品种类的分歧，引向了对小鸡的教育问题的分歧，之后一部分母鸡讨伐土拨鼠将地里的蚯蚓吃完了，一部分母鸡认为是跳舞被扔石头、邻居鸭子太吵导致做菜心情不好……

路克从未听过这么长时间的吵架，老鼠和老鼠只是打架。

她们一定不喜欢对方。路克说，因为老鼠打架只是因为不喜欢对方。

不，她们喜欢。河狸先生不同意。

路克很快就知道河狸先生说得对，因为母鸡们又和好了。

这时，国王吹响了号角。

五  国王吹响了他的号角

国王吹响了他的号角。集市前的庆典要开始了。

集市广场的背后是一个巨大的粮仓，现在已经打开了大门。所有围观的动物都安静了下来，包括母鸡们。

狐狸们首先从粮仓两侧走了出来。之后是一群猫头鹰。一只鹦鹉飞到粮仓边上的树枝，高声喊着，有请国王。有请国王。

动物们都低下头。妮娜赶紧也按下路克的脑袋。

国王是谁？路克用极低的声音问。这时候太安静了。

很快路克就知道了。一头牛从粮仓的大门里走出来。

真帅气。路克站直了也够不到牛的膝盖。

他不是国王。河狸先生一直都还在。

这时，一头猪慢吞吞地挪出了粮仓。紧接着是一条蛇，扭曲地滑行并时不时吐出舌头。

妮娜害怕蛇。因为外婆说老鼠应该怕蛇。

鹦鹉又高声喊起来，庆典开始。

其实庆典并没有欢庆的意思。牛站在一个高台上开始讲话。

今天，是第12个春天。牛的第一句话就让路克不明白了。

为什么是第12个？路克悄悄问妮娜。他以为外婆的话匣子里会有。

但显然没有，因为妮娜没理他。河狸先生却热心地告诉路克，那是因为在12个春天之前，人类消失了。

路克没见过人。而且老鼠只能活3个春天。路克觉得12个春天很远很远。

牛还在继续说，路克却记不住全部的内容。

过去的一年，我们的食物开始匮乏……

过去的一年，流浪汉变得更多……

城里的动物向我们发起挑战，侵占了我们的土地，但被我们赶走了……

老鼠从来没听说过这些。路克以为的全部生活，就是地洞里的家人和地洞外的邻居们。

牛说了很多。最后他吼了起来。我们中间，还有一条不叫的狗！

所有动物都哗然了。路克兴奋地冲着妮娜比划，说的是那条狗呢。

但牛没有继续说狗，而是继续吼了一句，我们还发现了一只信鸽！

又是一片哗然，动物们都开始窃窃私语。

牛没有理会高台下的议论。最后，我们要感恩！

感恩？路克又不懂了。妮娜也不懂。河狸先生拉了他们俩，示意他们照着做。

所有动物低下头，齐声喊着：

我们感恩猪，他分享了他的食物。

我们感恩蛇，他分享了他的智慧。

动物们一共喊了三遍。

他们才是国王。河狸先生说。

六  羊端起了胳膊

今天，是第十二个春天的庆典。

来之前，路克与妮娜并不知道庆典的意义。如今也只是看到了庆典的喧闹。

路克想问清楚国王的事情，但河狸先生不愿再多说。

庆典的开场白结束后，是长篇的朗诵。一群羊走上了高台，他们端起了胳膊，用断断续续的节奏开始朗诵。

他们昨晚一定没有背熟。路克低声赌咒。

不，这就是朗诵的节奏。河狸先生让路克回头，不远处有另一群羊在跳栅栏。他们一只只跳过去，跳得并不连贯。这种断断续续的跳跃，恰好配合了那种断断续续的朗诵。

这就是他们的节奏。河狸先生肯定地说。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打拍子。

路克总以为羊群跳栅栏是为了更好的睡眠，因为外婆的话匣子里恰好有这个故事。

妮娜正在努力记忆羊先生们的祷词，顺手又在路克脑后拍了一巴掌。

路克听了一阵，似乎是在讲述过去一整年发生的事情。但他们用的字眼又和叫春的猫不同。他们不用那些深奥的词，而是用一些简写或简称。

比如，他们说起去年春天与城市动物的一场冲突，他们会说“边界争议”；说起城市动物的贪婪与狡诈，他们简称为“两个特性”。他们说起去年夏天的一次演讲，那时牛也站在这个高台上高声朗诵，羊们将它总结为“夏季精神”。对于牛、猪、蛇的领袖地位，他们总是称呼为“三个表率”。

他们为什么要端着胳膊？他们受伤了吗？路克问。

他们在拿架子呢，据说这样子讲话，会更有说服力。河狸先生说。

路克也尝试着端起短短的前爪，又被姐姐一巴掌拍下去了。

最后，羊先生们开始声讨背叛者。背叛者散布了毒草，他们继续保留了奴性。

他们居然给草下毒？路克惊恐着问河狸。

他们经过的地方都有毒。河狸先生回答。他们说话的时候，也会喷出毒来。

羊先生们公布了背叛者的几项罪行。一只仓鼠偷偷藏了一根人类制造的磨牙棒；一只鹦鹉唱了一首人类语言的歌；一只猫至今还睡在装满绒线的盒子里……至于那条狗，他始终在那儿。

路克很高兴，这些背叛者都被大伙儿发现了。自己不用担心遇见他们，也不用担心哪里的草带着毒。路克甚至有些冲动，想要逮住一两个背叛者。

他们一般在哪里出现？路克问。

河狸先生摇摇头。他们越来越少了。他们过去都是宠物。

七  流浪汉烧死了信鸽

羊的朗诵冗长且沉闷。但最后压轴的是火刑。大部分来观摩庆典的动物们都等待着最后一幕。

烧死她，烧死她！流浪汉们首先嚷嚷起来。

那是一支奇怪的队伍，有黄鼠狼，有田鼠，有狐狸，有刺猬，有貂，有猫鼬……各种荒野上的小型动物们，组成了数量庞大的流浪汉族群。他们或许失去了自己的族群，或许被驱逐出了自己的族群。他们无论在哪里，都是弱势的，被欺凌的。

然而现在，只有现在，他们可以首先嚷嚷起来。

烧死她，烧死她！

被推上火刑架的是一只信鸽，她雪白的羽毛上已经沾染了血迹，她的腿上帮着足环，这是被豢养的证据。

猫头鹰公布了她的罪行。但路克一句也没有听懂。妮娜有些害怕，但转眼就开始警告弟弟。

这就好奇的下场。妮娜用爪子偷偷指点了信鸽。

烧死她是因为她好奇吗？路克问。

不，她给人类送信。曾经。河狸先生回答。去年烧死的猫，才是因为好奇心。

但如果你好奇，也会被烧死。妮娜脸红了，但还是恶狠狠地警告了弟弟。

火焰升起，信鸽惨叫了一声。

我带来了一封信！信鸽大声叫唤。

随后，她被烧焦了。

八  乌鸦捏着嗓子

她说她带来了一封信。路克在爪子缝里偷偷看火焰。烤肉的味道依旧钻进了鼻子。

她不该带来。河狸回答。

新闻开始了。乌鸦们开始捏住嗓子散播最新的信息。

你看，只有乌鸦才能带来消息。信鸽不可以。河狸先生解释。

乌鸦们的信息并不新鲜。第一段是牛的日常生活，他昨天吃了多少草，他昨天接见了多少动物等等。第二段是动物们的快乐生活，包括猪分享了多少食物，包括蛇又公布了哪些聪明的主意。

第三段，是城市动物的不幸。他们喝着肮脏的水，他们吃着发霉的食物，他们努力撬开罐头却被防腐剂毒害等等。

如果没有发生战争，乌鸦的消息并不精彩。

新闻之后，庆典就该散场了。集市还是会持续到日落。

路克也捏着嗓子学乌鸦说话，但很快便喘不过气来。

这样子说话并不好听。路克抱怨。

九  蜘蛛说出了真相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驱散了集市。

妮娜姐弟俩在大雨中狂奔，最终躲进了一间废弃的牲口棚。

这是曾经关押咱们的牢房！似乎到哪里都有捏着嗓子的乌鸦。

牢房？看起来比咱们家的地洞宽敞多了。路克低声说。

看模样应该是猪圈。和河狸先生居然还在身边。

感恩猪，他分享了食物……路克模仿着感恩祷词。

猪的确了不起。一只蜘蛛垂了下来。

猪和蜘蛛是朋友！我记起来了。路克有些兴奋，因为外婆的话匣子居然都被一一验证了。

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我们不再是朋友了。蜘蛛否认。

为什么？你们帮助了猪，让它不被人类屠宰。多么伟大的友谊啊！

因为人类不会再屠宰他们了。蜘蛛回答。

哦，对啊。路克的声音低落下来。人类不存在，猪也不会被屠宰了。即使他们再胖，也没有关系了。

人类……消失了，已经十二个春天了。蜘蛛继续道。到了第二个春天，大家在野地里找不到充足的食物。于是蛇出了主意，猪分享了他的食物。从那以后，我们才活了下来。

路克点头。在这一点上，猪的确了不起。

蜘蛛却继续说着。我们废弃了过去的牲口棚，废弃了人类居住的村庄与房屋，抛弃了所有人类制造的物件。我们与城市里的那些动物不同，他们天生需要依赖人类而活，他们只能在狭窄的楼房与通道中生存，他们至今还在食用人类留下的食品。而我们不用。所以我们一直努力找寻背叛者，那些曾经的宠物，他们至今还沉湎于人类的奴役。我们找到他们，我们烧死他们。

妮娜开始发抖。她一直害怕多于六条腿的动物。

就像烧死那只信鸽一样吗？路克激动道。

是的，就像烧死那只信鸽一样。我们都在呼喊，狂热地大叫大嚷。烧死他们，烧死他们。我们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因为身边都是一样喊叫的同伴，因为我们喊叫着，那些背叛者就不得不被烧死。

也包括那条不叫的狗？路克也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是的，也包括那条狗。

也包括那封信吗？河狸先生问。

什么信……你……你是在质疑吗？蜘蛛发怒了。

河狸随手推开牲口棚的木门，大雨中夹杂的一阵风，将蜘蛛吹飞了。

十  人类还活着……

你……杀了蜘蛛？路克吓坏了。

不，只是让风吹跑了他。他会着陆的，然后找个新地方结网。不用太担心他。河狸先生回答。

可是为什么？

因为他是狂热者。他和那些流浪汉一样，是狂热者。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你也跟着头脑发热。我发现你已经开始激动了。河狸先生说。

路克的确开始激动了。妮娜紧张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似乎也有些热。

别在乎他们说些什么。我记得老鼠只能活三个春天，所以你们不用在意今天看到或者听到的所有东西。十二个春天之前发生的事情，只和那些活得足够久的动物有关。

更何况，人类还活着。

十一   老鼠站在高处

雨停之后，河狸先生带着老鼠姐弟来到山坡上。

远处的一片山村，居然还有寥寥几个人影。他们麻木地劳作着。但他们骨瘦嶙峋，毫无生机。

人类，还活着。

路克惊讶于这句话，妮娜则恐惧于这背后的可能性。

放心吧，人类已经不能再奴役我们了。河狸先生说着。

路克似乎并不理解奴役的意思。只能存活三个春天的动物，的确没有必要去担忧。

老鼠站在高处，需要看到的却未必是远方。

十二  狗又咬起来了

回家的途中，姐弟俩又经过了那片低洼地。

不叫唤的狗咬断了另一只狗的脖子，但随即又被狗群撵跑了。

狗又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