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杭城是个暖冬,虽然偶尔抽风,哆嗦个几天,但总的来说还是挺暖和的。北方下雪了,老家下雪了,朋友圈里各种雪景各种嘚瑟。一直想杭州什么时候也来场雪,但显然,上辈子不是神仙投胎,掌管风雪雷电的神仙和我也不熟,杭城一直未下雪。
上次的落雪还是15年,期期艾艾的几片雪花,没等我从被窝里面爬起来,就已经化的七零八落了。
昨日各种天气预报,各种朋友圈谣传,说要下雪。开始说中午11点下,没下,后来说改到晚上下,结果21点回家的时候,还依稀飘零的是雨滴,这熊孩子,也是一个爱迟到的货。今晨,雪总算是如期而至,撑着伞,接起一片白朵,没有预期的激动,却意料之外的怀念起了那散落在记忆里的几个美好雪天。
很多年前,我第一次看到雪,是在老家。
老家在南方,不常下雪,每次下雪都是孩子们的盛宴,我也不例外。人生中的第一场雪来得极其突然,当时和小伙伴们在教室里上课,老师有事出去了。突然一阵骚动,回头一瞅,同学们全都趴到窗户上一个劲的往外瞧。
窗外,漫天飞雪纷沓而下,这是人生中第一次看见如此繁盛的雪花,像一朵朵小白花,就那样轻飘飘的落下。那节课讲的是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只记得下课时小伙伴们蜂拥而出的热闹,还有站在操场上的场景。仰着头,乌黑的天,雪白的朵,旋转的身姿,是那样妖冶,轻柔,而又洒脱。仿佛时光一瞬,停滞不前,像被冻住般,至今回味,依然清晰。
以至于兴奋的我,忘记了给老师请假。第二天,是我小姑出嫁的日子,我并未意识到逃课是件很严重的事,于是第一次华丽丽的逃课了。那时老家还很闭塞,也从不关心,这样的天气会对婚礼有着怎样的不便,反正满眼满世界就是,雪,雪,雪。
我和参加婚礼的其他小伙伴玩疯了,屋檐的冰钩,稻场的厚雪,不是被我们敲的七零八落,就是被我们踩的乱七八糟。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成群结队的穿来穿去,大人们嫌我们在屋子里闹腾,就把我们赶到屋外。一群孩子,就在雪地里疯,人生中的第一个雪人就是那时候堆起来的,很丑,虽然我们从厨房偷了根胡萝卜给它做鼻子,还从伙房捡来两块黑煤给它做眼睛。
玩累以后,就坐在雪地,看着远处忙碌的大人,悠闲的黄狗,还有竹林上方时不时吧嗒一下落下的积雪。我从未感受过如此的快活,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直到第三天去上学。
当时场景是这样的。老师问:你昨天为啥不来上课?我答:小姑结婚。老师再问:为什么不提前告诉老师?我疑惑:姑姑没说让请你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提溜着鼻涕在瑟瑟的寒风中站了一节课。
操场上,有积雪,阳光照在上面,金黄金黄……
以后每年,按照惯例,都会来几场雪,或大或小。只是再也没有第一次那么快活了,更多的是宅在家里,烤的红薯,烤的土豆,烤的花生米,奶奶用大片肥肉煮的萝卜片,面条里的猪油和青菜叶,还有砂锅煨的米饭,总是能适时的在若干个冬天以后,还能勾起我的馋虫。
那时不喜欢玩雪了,喜欢玩冰。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去屋檐检阅一遍我的冰钩,然后缠着叔叔给我敲下来,还不许敲断。冰钩吃到嘴里嘎嘣脆,凉凉的,滑滑的,但妈妈不许吃,说是肚子会疼,自己只好偷偷的吃。冰钩的第二用途是兵器,常常会拿着一个冰钩,幻想自己是武侠片里的猪脚,嚯嚯嚯的挥舞,胡乱刺来刺去,直到一不小心弄断了,才会怅然若失的丢开,唉,自己要是大侠就好了。
要不就是跑去屋角的水缸里,敲出一块厚厚的冰,用奶奶的剪刀,戳一个洞。系上一根麻绳,像块透明的腊肉,挂在屋檐的晾衣杆上,晶莹剔透,令人垂涎。
偶尔还会在火坑听爸爸讲他小时候的故事,雪多么的厚,怎么挑柴禾换钱买乒乓球,怎么掉到雪坑里。这些都只是羡慕,但不具备操作性,直到爸爸说山上有兔子,而雪天的兔子跑不快,可以抓兔子。于是死乞白赖的让爸爸带自己去逮兔子,漫山遍野的找,兔毛都没找到一根。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抓到了一只野鸡,那兴奋的,回家就炖了火锅。
怀念的第二场雪在高中,与其说我怀念那场雪,还不如说,我怀念那群人。
那场雪并不浩大,就像我的高中生涯,远远算不上堕落一般,算的上是普普通通。而这场雪,是我记忆里,关于高中,唯一能记起来的雪。
小城唯一的好处就是,地方小,尾气少,即便是一场不大的雪都能堆积的厚厚的。呼朋喝友的就拉了一帮人,去我们那里一个比较上档次的公园。
虽然初雪已过去了好几天,但摆脱了学校的束缚,兴奋劲还未过去,在路边看到没被糟蹋的白雪还是忍不住去踩两下。一览雪景,大饱眼福,还勾起了些许的文艺情怀,在这空旷的山野,白茫茫的雪地中,总是忍不住豪言几句,放肆一番。
我承认,作为一个文艺青年,那时候的自己确实略显中二。免不了俯瞰瞭望,拿着长音,略作深沉,来几句前路茫茫何所期?然后缓缓回过头,画面定格,人家看傻逼一样的看着我。
记得那时,年年都要写第一场雪,格式都已烂熟于胸,开始是描写,转而回忆,最后总是以瑞雪兆丰年作为结尾,那些民谚至今仍琅琅上口,今年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可惜的是,收成再好,也抵不过我吃货一枚,馒头根本留不到睡觉,晚饭就弹尽粮绝了。这场雪,我也写过,文到如今早就不记得了,倒是那一路人,还能依稀辨出几分。
而如今,时光荏苒,天涯一别已然十年。倘若有机会,好想在这个沉寂的冬日再拉上他们,来上一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最后一场值得回忆的雪,并不是08年,虽然那场雪是我迄今见过的最大一场雪。但那场雪下来时,我已经躲在了家里,开始了米虫生涯。
那时已经认识了媳妇,熬过了秋天,熬过了冬天,居然在春天下了雪。
没有空调的宿舍,其实挺冷,于是就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往外跑。学校太闹,便只往人少的地方钻,两个人捧着一个红薯吃,挤在一起吃麻辣烫,一起冻得手脸通红却还要跑去动物园看动物。如今想来,虽然简单,却也幸福。
我站在地上,雪站在空中,纷纷扬扬的洒下,像爱情一样美丽。
就如那年,一样的站着,一样的雪落,起舞。我又看见,那纷飞的白朵,还有它带起的,一段段美好与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