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长发女孩,喜欢称呼年轻的长发女孩为秀发飘飘,“秀发”二字源于懵懂的中学时代流行一时的广告语:“我的梦中情人,要有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因此,在琴儿嫁人之前,我都叫她秀发琴儿。
琴儿已经嫁人三年了。去年栀子花开的季节,她带着小孩回到了娘家长住,于是,有了我和她婚后两年来的第一次相逢。 琴儿说她很幸福,我这才决定写个故事,曾几何时,我和她的故事。
琴儿比我小1岁,我们是邻居,也是同班同学,小的时候天天跟在我屁股后转。
那一年,我初三。
一个月上柳梢的夏夜,我把学校电闸拉下,没电夜自习课自然泡汤,当哥们儿跑去游戏厅玩快打3和拳皇时,我便有了第一次与琴儿的约会,说好去电影院看《泰坦尼克号》,事有不巧,那天古老而破旧的电影院因无人问津而关门,后来我们挤在了一家小吃部里看电视剧——97版《天龙八部》。
两集电视剧结束,已是9点多钟,正好平时下夜自习的时间,这时回家父母肯定还认为是下了晚自习后回家的。回家路上, 琴儿心情稍有不悦说,这些天烦死了,那个赵二毛总是缠着我,这不,还写起了情书。 琴儿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被揉的七零八散的作文纸,递给我。
读着赵二毛写的所谓情书,哑然失笑,我对琴儿说,这也叫情书?
琴儿娇嗔地拍我一下说,他下午还叫人在路口堵我呢!
啊?有这事?这赵二毛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我说,琴儿明天是周六,下午没课,上午少一节课,中午放学我和你一块回家。
琴儿高兴地像个小兔子般地蹦跳,“这可是你说的,后悔是小狗,来拉勾……”
其时,月光如洗,晚风习习,琴儿那一头如瀑的秀发似绢般地在我面前跳跃着,我一把扯住琴儿的长发说,哈,多么令人嫉妒的长发啊,我以后就叫你秀发琴儿了。
第二日,琴儿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和我并排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我蓝色校服兜里装着地摊买的廉价卡式磁带单放机,带着耳机,一遍又一遍听着任贤齐的“心太软”。她低着头,踢着石子,偶尔回答我的问题,也是答非所问。风掠过她的发梢,吹散了几束长发,我轻轻地为她撩起,无意回头间,看到了看台上那些望眼欲穿的小男生,我知道他们一定是羡慕我……
从那后,赵二毛再也没有骚扰过琴儿,只是我的“麻烦”来了,一到周末,琴儿的大包小包全部拴在我的自行车后,然后她一屁股坐在上面说,出发——
那是初中生活的最后一个春天,嫩黄的油菜花点缀着田野的希望,蜜蜂满枝头地忙个不停,一排排白杨树披着绿色的春衣,在风中微笑着迎接我们的归来,还有光着脚丫拉着风筝四处跑的放学儿童……春天太美了!我对琴儿说,你不是最近学会了《今天天气好晴朗》吗,你唱一段来。
这丫头也不客气,嚷着那你听好了,“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蝴蝶儿忙啊蜜蜂儿忙……”那优美的声音和着车轮“吱呀”“ 吱呀”的节奏,在傍晚的夕阳下,风轻、花美、人靓,宛如一副绝美的青春画……
多少年后,当我们再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时,眼里有种叫做泪光的东西在闪动。
转眼间,我高中毕业了,考上了大学,而琴儿则彻底结束了她的学生时代。
那一年她19岁。
19岁的琴儿,独自来到了我所在的城市。她在我的宿舍不远处,租了一间不到12平米的小屋。
琴儿去了一家超市做收银员,每天是工作到晚上11点多,问我,有时间去接她吗?
可每次我都是在被窝里给她回信息说,我们宿舍的大门关上了。
琴儿一有空就来学校找我,当然,我们像情侣一样地走遍了许多小巷。
我大二那年的暑假前,琴儿被她父亲的一个急电诓回了老家——她的父亲逼她和一个几乎没讲过几句话的邻村小青年定亲。
当我接到琴儿母亲的电话时,已是琴儿绝食后的第二天,她母亲几乎是哭着叫我一定要回来一趟,说琴儿还有很多心事未了。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正逢期末考试,虽然我在以后的大四大五两年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坏学生”,但在大二的时候,我还是很本分的,以至于没有及时地赶回来。
我7月6号匆忙赶到老家时,琴儿的母亲已经急得寝食不安,琴儿离家出走了。
那一时,我忽然揪心地痛,一个女孩绝食拒婚,然后是离家出走,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她?
那一晚,琴儿的母亲给了我两个大号牛皮信封,里面装满了琴儿没有发出的信,是写给我的,从她初二那年的第一次约会晚上写起,一直到绝食后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一共109封。
费尽周折才知道琴儿又返回了我大学所在的城市。我和琴儿的母亲一起踏上返程的客车,当我坐在车上看那些信时,泪水再也忍不住了,琴儿的母亲揽过我的头说,孩子,小琴是多么的喜欢你,每年春节的时候,她都要给你许愿!保佑你在学校里平平安安地,能多拿出一点时间陪陪她。
当我们在我宿舍前的楼梯口发现眯着眼睛打盹的琴儿时,我激动地喊叫了起来——琴儿!
琴儿看到风尘仆仆的我们,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之后,便是沉沉倒在了我的怀里。
……
一缕骄阳窜过窗帘缝隙,安静地照在琴儿的脸上。
坐在她的床前,仔细地回忆着我们的点点滴滴,虽然我那时已经22岁,可从没考虑过,情为何物?从没考虑过,到底爱琴儿吗?能给她幸福吗?
琴儿终于睡醒了,我在庆幸的同时,也开始愁了起来,琴儿的爸爸徐老四,琴儿所谓的未婚夫赵氏两父子,以及我的父母全部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学校。
我父母是被琴儿的爸爸硬拉来的,说我勾跑了他的女儿。 琴儿所谓的未婚夫是来壮声势的。
我后来知道了,琴儿的爸爸因为赌钱欠赵氏钱,所以拿女儿来低债。
琴儿、琴儿的母亲、我、我妈都不同意琴儿的定亲,当我以可怜求助的目光看着父亲时,他没有支持我;
赵氏说,要想毁婚,先还钱来;
琴儿的父亲对我爸说,要想娶我女儿,先帮我还了债;
我的父亲说,我儿子何曾想娶过你的女儿,你做梦吧,也不看看你们是什么人家;
琴的母亲对我妈说,这两个孩子是有感情的;
我妈说,她大婶,我知道,我知道。
赵氏父子说,你们害臊不,一个未婚的女子,竟然和别人同居!
我怒目以对,正要辩解时,却见赵氏把我的衣服全部抖了出来说,你看看,你看看,他的衣服全部在这。
那是琴儿为我洗的所有棉衣。
父亲拂袖而去,出门前对屋里所有人说,这门婚事我不同意,徐老四你卖儿卖女和我家都没关系;
赵氏父子冷笑着走了;
徐老四一把拖起床上的琴儿,恶狠狠地说,跟我回家。
……
当我再知道琴儿的消息时,已是她订婚的第二天,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新郎是个外地人。她说,她现在很幸福,只是可惜了当初的情!
我知道,她这是怪我后来回到老家后,没有争取,甚至因为农村舆论的压力,加上父母以死相逼,我竟然违心地说,我没有喜欢过她,我们之间从来就是清清白白的。
后来我也知道了,徐老四迫于邻居的舆论压力,不得不放弃卖女交易,赵氏父子一怒之下把琴儿未婚同居的事情散布的到处都是,琴儿不得不远嫁他乡。
……
大三那年夏天,琴儿结婚了。当她和新郎敬酒到我这桌时,新郎被琴儿的母亲支开了。
祝你幸福,我说。
能抱我最后一次吗?像当初在放学的路上那样。
泪水滑落在我的脸旁,我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声:秀发飘飘如那年,爱已不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