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叶苦艾
见惯了世间的生死别离,经历了人间的爱恨情仇。有些人突然离去,我们一般都颇为漠然,因为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不伤感不伤情也不伤心。
对于这位同窗的离去,我没怎么伤神,只是心内一惊,慨叹生命之无常祸福之难料。人都是这世界的匆匆过客,不曾想,正值韶华鼎盛的他,还没有享够人间的福,还有许多未竟的事,更有许多没看的风景,就这样去了,如此匆促,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令他的父母妻儿实难接受这个近乎残忍的事实。
同窗的离去纯属意外。 在北方的某铁矿开采区,严冬朔风,秃树枯草,怪石荒山,烟尘弥漫,白描了北方独有的冬天,没有半点生机。他就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环境与周边的枯草一样失去了生机。
他是被电击致死的,不是高压电更非其它任何超高电流,使用热水器烧水时被电击致死。做人大意不得,一个小小的马虎,足以丢掉性命,无论身处何时何地。
强大、坚强、坚韧、顽强对于生命而言只是相对的,在死亡面前,生命的确是很脆弱的,而且是渺小的,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一个理化高材生被电死,老天开了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玩笑,只不过这玩笑乃生命无法承受之重,有着太多的悲情,太多的揪心。
这个玩笑开得不能说不够沉痛,以一个鲜活的生命黯然殒落、以一个美满家庭的惨痛解体、以一段神仙眷侣的情缘了断为代价。其父母老年丧子之痛,其妻青年丧夫之哀,其子糼年丧父之悲,能够承受如此重击的能有几人?从此再无父子间的天伦之乐,夫妻间的相濡以沫,从此苍天再无颜色!
我们同窗三载,他个头不高,许是当时尚未完全发育。直到他参加工作我们再见时,已赶上了我的个头,甚至比我还要壮实。当年同学,他成绩较我更优,最终考试我差了他五分,也正是由于这五分之差,使我们走上了大相径庭的人生之旅。
虽是同班,并没同桌。基本都是前后排,多年不变。彼时年少,好贪玩,老师有意将我们隔开。尽管如此,在课余时我们依旧打闹不止,更多时候都拿他的个头矮小作为笑料大加调侃,甚至有时在课堂上也会恶作剧,互相使坏。
那时的他,头脑灵活,待人和气,人缘极好。 由于他个头很小,篮球场上他得不到什么便宜,一场下来他抓不到几个球。乒乓球却是他最为拿手的,我们往往被他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这时也是他最为得意的时候。他还会玩一些小魔术,在当时看来颇为神奇,由于不解其理,苦求授之以秘,他却是笑而不答,故弄玄虚,搞得我们心痒难耐,却又毫无办法。
每到周末,很多时候我会到他家去过。我家离校更远,到补课时周末要回家拿粮食和菜,那时交通颇不便利,当天往返。我要回家,再返校,那都很晚了,基本都赶不上当晚的自习课。很多时候,是家里把粮食和菜送到他家,然后我和他结伴返校,肩挑大袋小袋的粮食和大瓶小罐的菜,还有家里准备的五花八门的零食,一路重负,蹒跚前行,一路说说笑笑,十分开心。
他母亲为他准备的零食特别多,令我们十分艳羡。有花生有瓜子有糖果有柿饼还有板栗......全都是那个时候最好吃的。而我最爱吃的,却是他母亲给他做的豆酱----豌豆酱,很香味道好,又下饭,以至于开饭时我们很多同学都会端着饭盆子在他的课桌前排队讨要。他也很大方,挨个碗里拨一些,同学们便如获至宝,嘻笑走开,大快朵颐。
那时他的爷爷奶奶都健在,而且身体十分硬朗。他父亲是一位教师,母亲则是一个典型的家庭妇女,贤惠能干,待人和善。那时我们已经学会喝酒了,返校前我与他总要喝一顿他家酿造的酒。这酒不像市面上出售的那些散装酒,更不同于超市商店售卖的瓶装酒,它有着一种独特的风味与口味,香甜醇厚,不伤肝不上头,绵软悠长,有着无尽的美妙滋味,至今怀念。
参加工作后,由于不同行,彼此很少联系,偶尔见面也只是无关痛痒地寒喧几句,各自奔忙。人会随着时间、环境的改变而改变。 他的工作较我顺利,可以称得是顺风顺水。我是半路辞职,出外打闯。他则从一乡中学教师做起,由于教学成绩斐然,后调往乡教委任职在仕途上他还有很大的发展上升空间。
在此期间,买了车买了房。车,他与其妻各开一辆;房,三房两厅大居室位处地级市繁华段。妻为美女,育有一子,家庭美满,前途无可限量。对已经拥有的不满足,才是向上的力量之源。 为了拥有更多的财富,为了更高质量地享受人生,他选择走出去。不知是辞职还是停薪,总之是出来了,到铁矿去搞承包。
那是个暴利的行当,中国的铁矿仅次于煤矿,同是暴利,也都是血肉磨坊,且看每年数以千万计的伤亡数字,就知道这行业该有多凶险了。 他有更高的追求,本没有错,冥冥中有些事情是注定了的,凭人力无可更改,比如生命的起始与结束。
在那个冬天,他就这样带着无尽的憾恨以及太多的不舍步入了天堂。
天堂无须用电。
谨以此文以示怀念初中同学王剑。
2017年4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