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四）孩子

孩子是茶馆的另类。

                                                                                                                                                           ——题记

西南人爱打麻将是全国出名的，水镇也不例外。每天，来二哥茶馆喝茶、打麻将的街坊邻居络绎不绝，上至八十岁的老仙人（水镇对老年人的尊称），下到十七八岁的小年青，你可以看到夫妻双双打麻将的，也可以看到四世同堂齐出动，打麻将已经成为水镇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麻将真是老少咸宜的娱乐。

当然，在茶馆还有一类人，他们不打麻将不喝茶，那就是孩子们。

每天，总会有七八个孩子，耐心地等待父母、爷爷、奶奶们从麻将桌上“下班”，于是，茶馆的空桌下，门前的地沟边，檐下停靠的三轮车上，便成了他们娱乐的天堂。玩过家家，捉迷藏，跳皮筋、抓苍蝇、撵小狗，用大青虫逗蚂蚁……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孩子们是调皮的，“哧”的一声，拔掉三轮车的胎芯，气得车主破口大骂，孩子们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想听听车胎漏气的“哧哧”声；孩子们是闲不住的，风风火火的在马路上窜来窜去，惹得喝茶的老人关切的吼道：“小祖宗，别乱跑，小心车！”孩子们是聪明的，趁着父母赢了钱窜到桌边，嚷着要吃冰棍，父母们总难得大方地抽出几毛钱，这是孩子们最幸福的时候。不过，也偶有撞到枪口上的，输了钱还被孩子缠着要钱，父母的火气也就全发到孩子的身上，“要要要，要你个大鬼头啊！全是你这个丧门星，让老娘输钱……”说着便扬起拳头，吓得孩子哧溜一下逃开，心有余悸地躲在门后，哭着小脸，很是让人不忍，一旁的周姨娘心疼得搂过这些小家伙，叨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些老妈啊，就知道打麻将……来来来，让周姨娘抱一个，不要哭了，来吃个糖……”。渐渐的，孩子们经历的多了，也就掌握了向父母们讨钱的最佳时机——一定要听到父母在牌桌上的“叫胡”声后方能出手！

小雪梨今年六岁，黑溜溜的大眼睛，扎了两个小辫，额头上还有颗美人痣，很是讨街坊们的喜欢，特别是周姨娘，有点水果糕点的都给小雪梨留着，恨不得认下小雪梨做干孙女。小雪梨父母是镇上铁路分局的正式工，负责两里地铁路沿线的维护，每月600元，在水镇上也属于“工薪阶层”。每天上午，夫妻俩提着小榔头敲敲打打，巡查完铁路线，中午草草吃点饭便一头扎入到茶馆里。小雪梨常常随父母来茶馆，母亲一上牌桌，小家伙便乖乖地到一边去了。小雪梨很懂事，从不向父母要钱买零食，只是一个人坐在门前看着来往的车辆发呆，眼里透出一种纯真与渴望，如果周姨娘在的时候，小雪梨便窜到周姨娘的怀里，听她摆龙门阵。

今天，雪梨妈是撞了倒运，从中午一直输到晚上，都晚上11：30了，雪梨妈还不甘心的拉着同桌坚持鏖战，“最后四把、最后四把……”雪梨妈不断的唠叨，让一旁的二嫂也不好意思撵客，只能无奈而愤愤的洗着茶碗。而小雪梨实在是太困了，竟趴在小板凳上睡着了。

……

“妈妈，快十二点了，我们回家吧！”小雪梨被冻醒过来，揉着睡意朦胧的小眼，拉了拉母亲的衣袖。

“慌什么慌！没看见老娘正输着啊？走开——！”雪梨妈甩开小雪梨，怒斥道。

“妈妈，回去吧，爸爸还在家里等着吃饭呢！”过了一会儿，小雪梨又怯生生地过来拉了拉母亲。

“胡了，两块两块……”雪梨妈对桌的马狗把牌一摊，阴阳怪气地叫起来，一根香烟叼在嘴角，得意洋洋的伸出黑爪要钱。

“你这丧门星！”雪梨妈的火气蹭一下上来了，“难怪老娘今天这么霉，原来是你这个丧门星在捣鬼，死丫头，看老娘不掐死你！”雪梨妈说着便狠狠地在小雪梨粉嫩的小臂上掐了一把，顿时留下一个紫印。

小雪梨“哎哟”一声，疼得跺着脚躲开，泪一下涌了出来，小手不停地揉着紫红的小臂。

“哎呀，雪梨嫂，输了钱怎么拿孩子出气啊？真是的，多乖的一个孩子啊，你还真狠心！小雪梨，来，到姨娘这里来！”一旁打毛线的周姨娘赶忙把小雪梨搂了过来。

小雪梨没敢动，只抽噎地看着母亲，眼神仿佛在乞求：“妈妈，我们回家吧！”

众人也纷纷劝道：“雪梨嫂，也该回去了，都打了一天的麻将了，明天再来把输的钱赢回去吧！”

“是啊，都这么晚了，小心回去雪梨他爹和你翻脸哦！”

雪梨嫂也觉得理亏，于是把牌一推，顺水推舟地说：“好了，好了，不玩了，真没劲，全怪这个丧门星，——哭什么？还不走！”说着便拽过小雪梨走了。

茶馆里的人纷纷议论雪梨嫂的不是，多乖的一个孩子啊……二哥也边附和边收拾着牌桌，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12：00。

……

第二天中午，小雪梨依然跟着母亲来了，而手里也多了一根冰棍，象往常一样，看着母亲上了牌桌，小雪梨便乖乖的到另一边去坐着，等着……而小手还轻轻地揉着微微泛紫的小手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