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刚上初中，十三四岁的年纪，一个教室坐七八十人，他是我眼里最为特殊的一个。有其他男生少有的认真，有不符合那个年龄段男生的深沉。班主任告诉我们各科课代表的姓名，我知道他叫九日。

小县城里的初中，让我羡慕的有三类人，家庭条件好的，会说普通话的，上课敢举手回答问题的。九日是后两类。他平日在班级不苟言笑，喜欢独来独往，但是又在各科课堂上侃侃而谈，博得阵阵掌声。老师们大都欣赏他，但是同学们则以为他是个怪咖，不怎么与他聊天打闹。他也不在乎，课间的时候除了去厕所，很少见他离座位，要么是趴着桌子休息，要么皱着眉思考题。当时他坐在教室第一排靠边的位置，我坐在第三排的中间，他的右后方，随便一歪头，就可以观察得一览无余。相比那些吵吵闹闹在楼道里奔跑的男孩子，九日给了我极不一样的感觉，后来我才想出来，那种感觉是仰慕。

当时的我留着普通的短发，不漂亮，成绩中上，也不活泼，各方面都不出众，正因为我是不被瞩目的人，我才可以肆无忌惮地瞩目别人。九日的成绩很好，文理兼优，语文老师经常在班里读他的文章，化学老师也总让他上去示范做实验。虽然如此，他依旧跟同学不太相处，他貌似有自己的一个丰富的世界，不需要别人参与。初二那年，好多同学都早恋了，听别人说九日也暗恋隔壁班的某某，我见过那个女孩，梳着漂亮的马尾，皮肤白皙，成绩优异。我想，两个人在一起应该会很般配吧。

日子仍是一天天地过，我和九日并没有因为任何的机会而走近，两年的时间，我们的关系也仅仅是面对面走过点头微笑。

初三后，我突然想发奋图强，突破自己，便开始钻进书本学习。正巧重新分座位，我和九日成了前后桌。前后四人为一小组，经常一起讨论问题，我们也渐渐熟络起来。我发现他并不是那么奇怪那么冷漠的一个人。他也经常笑，只是笑的很淡很浅。我发现他真的是一个特别有想法的人，看过很多书，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态度和观点。我也发现，他是真的很喜欢隔壁班的那个女孩。后来我经常利用身边的优质资源，问一些好的学习方法，探讨做题的技巧。慢慢地，我的成绩从中上变成了上。被老师夸奖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受瞩目了。然而九日似乎心思已不全在学习上，他开始经常发呆，在自习课的时候写一些东西，课间也不再安分地坐在座位上思考问题。他的心思飞到了隔壁班。

很快中考了，我让我意外的有两件事，一是我超水平发挥考到一中，二是九日成绩并未受其他影响，并且轻松考入实验班。后来我听说隔壁班女孩也考进了实验班，原来那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女孩说，如果他能考上，他们就有可能在一起。

爱真的能给人无限潜能。

踏入高中，学习更紧张了，在重点学校，每个人从高一开始就在争分夺秒。虽然同校之间也有很多以前的同学，但大家都不再有时间聚在一起闲聊，偶见一次，也是几句话匆匆而过。我在路上碰到过几次九日，每次他都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看来他们的约定实现了。他跟我打招呼，似乎比以前更开朗了，女孩也对我微笑。他们走过去，我看着男孩女孩的背影镶嵌在夏日校园的林荫小路上，脑海里只有两个字，青春。

那三年，我们都忙的顾不上联系彼此。知道对方的消息，也都来自其他同学的只言片语。我会经常去看年级的光荣榜，我的照片从后慢慢往前走，他们俩的照片总是靠的那么近。似乎毫不费力就能有别人羡慕的成绩，还有别人没有的十七八岁男孩女孩的情意。当年高考，我考的不错，选择了喜欢的学校，在一座北方的城市。九日去了数九寒天的东北，女孩去了四季如春的江南。

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周围都是陌生的人。以前的朋友四散东西，我觉得自己孤单的像离群的大雁，慢慢地摸索正确的方向。我和九日不再联系，但我能从他的动态里猜测他的点滴。那年民谣大热，他抱着吉他在视频里为女孩深情地唱马頔的《南山南》，那首歌对异地的他们来说正合适；那年女孩生日，他算好时间坐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在零点准时出现在她面前，祝她生日快乐；那年他们牵手旅行，在各地留下恩爱的背影。大家都不理解为何他们深处异地却如胶似漆羡煞旁人，大四那年，他们分手了。女孩提出的，因为她恋上了别人。

知道这个消息是在他们分手半年之后，我一直怕惊扰别人的幸福，所以不敢贸然联系。那天九日突然给我打电话，声音里有醉意，他断断续续说了好多，时而苦笑时而哽咽时而哭泣，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相识十年相恋六年，他说他不知道为什么女孩会离开他，他是一个用情至深之人，却被别人的无情所伤害。他说他痊愈不了了。半年多的时间里，一直都颓废地不成样子。也许一个女生可以在失恋之后大哭一场然后鼓起勇气开始新的生活，男生却不容易，尤其是九日这样的人，他活在那段感情里，迈不动步，走不出来。

我不想触碰他的伤痛，想等待时间慢慢积累慢慢给他疗伤。他终于不再整日烟酒游戏蒙头大睡，开始考虑毕业后的出路。

阳光明媚的某天，他突然出现在我的学校。记忆中熟悉的脸有了些许的变化，他微微一笑，说，变漂亮了。我笑着说哪有，微风把我的头发吹乱了，我用手拨弄。

“为什么不梳起马尾？”他问。

“我男朋友喜欢我头发散下来的样子。”我笑笑。

他开始一怔，而后错愕地笑了，很尴尬的样子。

是的，我不用变成他喜欢的女孩子的样子，不用梳起像她一样的马尾，不用和他有什么约定。在我最空白最孤单的时候，我也遇到了我的幸福。我不用偷偷地仰慕他，观察他，不用在他面前伪装的毫无感情可以在任何时候做别人感情的后盾。相反，他宠我爱我，让我不再有软肋，成为了我的铠甲。我从短发留成了长发，我褪去了青涩和懵懂，变得更成熟也更漂亮。我和他走在一起也让我想到了那两个字，青春。只是我的青春稍稍晚了些，却更美好更长久了些。

他是小H，我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