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一个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天天泡在天津曲艺演出场里。
他的表姐王惠,是天津市有名的京韵大鼓演员,不忍这位小表弟整日瞎胡晃荡,索性天天骑自行车带着他去听戏。
日子久了,他也能跟着唱上两句。
1999年平常的一天,表姐带回一个小黑胖子让他喊哥哥。
2000年,八九岁的他跟着表姐和小黑胖子前往北京,上学的空档跟着小黑胖子学戏。
谁也料想不到以后会怎样发展,这个小黑胖子就是日后的德云班主郭德纲,而半大小子就是德云社将来的台柱子之一——张云雷。
北京上学这段时间,张云雷向姐夫学了不少东西,莲花落以及在此基础上发展出的太平歌词、北京小调、大鼓。
乐器也学了一些,譬如三弦快板这类的传统乐器,踏踏实实地打了几年相声的底子。
加上他嗓子不错,一来二去唱的有模有样,老郭也乐于带他上台做个串场。
只见一个留着长生辫儿的小子,站在台上张口就来丝毫没有惧色,倒也能博得个满堂彩。
2003年,北京相声大会正式更名为“德云社”,张云雷也正正经经拜了师傅,归云字科。
留着小辫的张云雷,被老郭和观众们亲切地称呼为“小辫儿”,陪伴着德云社成长的一帮子老观众,也眼看着张云雷慢慢长大。
此后的两年间,德云社的茶馆里经常有他的身影。
有老观众回忆,小辫儿虽说年纪小但调门高得吓人,有时候一嗓子上去,震得耳朵生疼。
小孩人小,什么也不怕,大家起哄他甚至能逗逗观众,一个小段惹得众人乐疯了。
然而,变声期是男孩子躲不过的坎,不少人一把金嗓子败在变声期上,倒仓结束便再没有起来。
2005年对于张云雷来说并不好过,倒仓这段时间,原本尖亮的嗓子像是蒙了尘,高调门的曲儿唱得越来越困难。
张云雷变得越发不自信,他觉得自己可能就这么完了,引以为豪的东西即将土崩瓦解。
没逃过心里的魔障,张云雷不顾老郭和表姐的劝阻,一门心思要回天津老家。
在天津的六年时间,张云雷再没碰过相声。
他尝试了各种无关的工作,歌厅里唱过歌,餐馆里打过杂,超市里收过银,嗓子更是没有保护。
或许他心里是痛的,就这么痛了六年,直到2011年,表姐强行把他接回了北京。
老郭满心欢喜,可张云雷嘴上犟,心里也犟,就是不愿意松口说愿意回来。
老郭的失落他看在眼里,撑了一个星期,他自己找到师傅说:“我还想说相声。”
此时倒仓早已结束,老郭听了他的嗓子不禁感慨,这些年丝毫没有保护却还是能唱,这就是祖师爷赏饭吃啊。
德云社重新迎来了阔别已久的“小辫儿”,这时的他早已剪掉了小辫儿,但没剪掉的却是一批老观众发自内心的挂念和喜悦。
张云雷回归的这一年前后,正是德云社最困难的日子,李菁、何云伟退社,北京台封杀,老郭再也无缘春晚,打开报纸是各大媒体的口诛笔伐。
郭德纲这个名字暗淡了,德云社暗淡了,作为相声界的另类,德云社仿佛是个路边的疯子,谁都可以泼一盆脏水。
相声这个行当起源于市井间,原本就荤浊逗趣什么都有,相声从清代的辉煌走向如今的没落,这种颓势不是一些著名相声演员可以扭转的。
而自寻出路的老郭,也发现了正统的相声缺少观众,创新的路虽然坎坷,但起码能留相声一线生机,索性好的坏的都尝试一遍,无论如何,生总比死好。
原本就来自民间,生长在杂草间的老郭身上带着一股子改不掉的江湖气,他以为讲义气给面子的江湖社交法则,也适用于整个体制。
但就像常宝华老先生说的:“年轻人火了,可他不懂政治。”
2011年是德云社成立15周年,眼见着有些心酸有些感慨,想必张云雷也是五味杂陈。
但回归之后的他,下定决心和德云社一起重振旗鼓。
经历了这么大的风波,老郭开始讲政治了,包括每一位徒弟的发展他都结合个人特色定制。
而张云雷则被他评价说,这张脸一看就不像是站在桌子后面捧别人的,观众们看了也不信他会是被人“挤兑”的那位,所以定位一定是逗哏。
于是他收获了一个极好的搭档,杨九郎。
一边表演,一边充实自己的专业技能,唱是张云雷擅长的,于是一大部分精力放在了灌口活上,直到熟练了才敢表演《八扇屏》《报菜名》等经典贯口段子。
但对于自己人设,张云雷也疑惑过,直白地说,他的前期风格为:风骚。
他问过师傅,自己这样的风格究竟对不对,是不是不够中规中矩。
而师傅说,他的表演并无对错,年轻人如果硬要把相声说得中规中矩,火候不够也不会好笑,观众更不喜欢。
“你得先让观众认识你,等过几年你觉得差不多了,我再一点点跟你说。”
这样的指点让张云雷明白,如果无法让观众记住你,任凭你说的相声正经还是不正经都不会有人去听,有了观众再一点一点往回收。
明了要走的路,张云雷开始和杨九郎一起安心地说相声。等德云三宝的巡演结束,他们积累了越来越多的观众。
站在台上的他像是个异类,原本规定说相声的不能长得太好看。
但他偏偏穿着一身大褂顶着一张俊俏的小脸,前一秒还在“卖弄风骚”,后一秒就一甩大褂前襟,一本正经地唱起了太平歌词。
搭档杨九郎也格外忠实地捧着自己的“角儿”,配合愈发默契,一众迷妹拜倒在这种奇异的反差萌中。
修炼了几年的张云雷,终于在2016年被许多人认识了,起因竟是“跳楼”。
一夜之间,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德云社相声演员张云雷跳下十米高站台,至今生死未卜!”
其实只是喝多了送朋友,一不小心遭了灾,然而却噱头十足。
大家看得热闹,德云社的一众却是揪着心,眼看着他从重症监护室醒来,大家才松了口气。
醒来的张云雷却是忧心忡忡,他太害怕耽误自己的搭档杨九郎。
九郎非常有天资,师傅评价他是“九字科捧哏里边最有样的”,但他却心甘情愿站在台子后面。
张云雷脾气急的时候就暗暗劝住,怎么闹都配合,从没有一次喧宾夺主。
杨九郎面对张云雷让他换搭档的决定,和张云雷一样犯起了轴,他独自在德云社的台上等了张云雷五个月,任谁说都没用。身边的搭档来来往往,但心里的位置只留给张云雷。
不只是杨九郎,因为张云雷这场意外,德云社哭的人可不少,王九龙在他面前哭成了泪人,彪哥走出病房在楼道里哭得撕心裂肺,郭麒麟说我想我老舅了我俩老睡一屋。
张云雷问老郭,姐夫,我以后不能上台说相声了怎么办。老郭说,我的儿,就算教你说评书也让你上台表演。
所幸,张云雷又一次回来了,这次回来,借着“跳楼”的声势,他红得一发不可收拾,老郭的段子里调侃他是“十米跳台冠军”。
《笑傲江湖》《欢乐喜剧人》……越来越多的节目邀请张云雷,他的专场更是一票难求,迷妹们举着牌子大喊着“日思夜想的辫儿哥哥”。
活络的张云雷还一度在抖音上非常活跃,甚至将抖音段子融入了日常的表演,粉丝们看他中了抖音的毒对他一通调侃,劝他可别再看抖音了。
张云雷彻底火了,树大招风的道理也重新应验。
他和师傅一样被社论盯上,新京报批评张云雷,一位相声演员怎能成为偶像?若要做偶像,不如辞了相声吧。
然而,今日再不同于往常,张云雷也不同于往日的郭德纲了,他随了一个草根师傅,却登上了大雅之堂,目标明确而坚定。
相声对他的巨大意义旁人参不透,他自己却再明白不过了,舆论这玩意儿,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会找上你,索性一笑置之吧。
继续说着相声,继续当着德云社的颜值担当,现在的他已经有了大量的粉丝,但每场表演却愈发的规矩,《探清水河》唱了那么多遍,却一遍比一遍婉转。
那么,辫儿哥哥还“风骚”么?
依旧有些的,可更重要的,是一堆衣着时尚的年轻姑娘大声唱着古老的小曲小调、太平歌词,这种景象只有在张云雷这可以看到。
相声这门艺术是应当有人来传承的,他过于包罗万象却又是生活化的,他是俗的,也是雅的。
郭德纲传承着一帮老艺术家的心血,以俗来吸引人,同时也传播着相声中雅的部分。
可当下这个社会,老艺术家们一个个地离开,年轻人们个个外貌协会,虽说郭德纲是一个巨大的招牌,但除了那帮老观众,年轻人对相声大多是只过脑,不过心的。
张云雷的出现,使年轻人对于这种古老国粹注目,不论是不是被一张皮囊吸引,这种结果都是令人欣喜的,相声无意之间让他们走了心。
最近,爱奇艺打造的网综《国风美少年》邀请张云雷做了评委,这么些年的积累,当评委着实是一个用武之地。
节目上,他身着浅色大褂,手拿一把折扇,娓娓唱了那首最出名的《探清水河》。
桃叶儿尖上尖
柳叶儿遮满了天
在其位这个明哎公
细听我来言呐
正如节目的名字一样,张云雷便是当下最典型的国风美少年。
这么多年的努力,相声终被传扬,张云雷的意义,自他唱起太平歌词的那一刻就已经改变。
他不再是一个靠脸蛋吃饭的相声界偶像,而是中华文化的传承者。
有道是,小辫儿娇俏,抵不上一曲太平歌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