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屑·第一炉香》叙述的是上海女学生葛薇龙求学香港,求助姑母梁太太,梁太太想让薇龙当自己吸引男人的诱饵便答应了。薇龙辞别父母搬进梁太太家,整日的声色犬马生活使薇龙渐渐上瘾,迷失了自己。薇龙深知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便想尽早嫁人,薇龙碰到了纨绔子弟乔琪,并将目标锁定在他身上。在梁太太和乔琪的设计下,薇龙最终嫁给乔琪,成为乔琪和梁太太谋取钱财和男人的工具。故事的结局不言而喻:葛薇龙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之后就会被乔琪无情的抛弃。
先从爱的角度来看。如果以张爱玲的作品风格,我认为她是会同意这两个人之间有爱情的。她写过一段很出名的文字,题目就叫爱。
有个村庄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许多人来做媒,但都没有说成。那年她不过十五六岁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后门口,手扶着桃树。她记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对门住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他走了过来。离得不远,站定了,轻轻的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各自走开了。
就这样就完了。
后来这女人被亲眷拐了,卖到他乡外县去作妾,又几次三番地被转卖,经过无数的惊险的风波,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那一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那年青人。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这是葛薇龙和乔琪乔初见时说的话:两人一同走着路,乔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真该打,怎么我竟不知道香港有你这么个人?"薇龙道:"我住到姑妈这儿来之后,你没大来过。我又不常出去玩。不然,想必没有不认识你的道理。你是在外面非常活动的,我知道。"乔琪乔道:"差一点我就错过了这机会。真的,你不能想像这事够多么巧!也许我们生在两个世纪里,也许我们生在同一个世纪里,可是你比我们早生了二十年。十年就够糟的了。若是我比你早生二十年,那还许不要紧。我想我老不至于太讨人厌的,你想怎样?"薇龙笑道:"说说就不成话了。"
此外文章中从她想起乔琪乔用脑时喜欢把脸埋在臂弯里时,她就爱上了。这世上没有哪一种爱情就仅仅是爱情,它大多始于依赖,贪恋或者某种癖好。当一个女人对适龄的异性产生母性的关怀的时候就会萌生爱情。
乔琪乔就是香港,香港就是乔琪乔。薇龙到底更爱哪一个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最终她成为了她唾弃的那种人,或者比她所唾弃的还要不如。
她爱乔琪乔爱到甘愿去做一个交际花,或者说她贪恋香港这个名利场贪恋到连乔琪乔都爱。爱情对于葛薇龙来说是一场带着卑微的博弈。她要博的不仅仅是维系一个婚姻,还有浮华,赞叹和名利。
“从此,薇龙这个人就等于卖给了梁太太和乔琪乔,整天忙着,不是替乔琪乔弄钱,就是替梁太太弄人。”
后段她自知自己终究不想要姑妈的生活,她怀念的是从前茶足饭饱温暖有安全感的生活。
几经纠结于“安全”的生活与爱,她还是选择了爱。
她深知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她要的不过是当下,当下与乔琪独处带给她的欢愉,即使他不爱她。
乔琪乔是名利场里难得的通透人,他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他最想要的是钱,是挥霍的痛快。他对葛薇龙的情感里也许是有怜悯有疼惜的,还有一些更为深远的。他或许日后真的会爱上一个女人,但必定不是葛薇龙。七八年之后薇龙价值褪去,收入大不如前的时候,他随时可以找一个对方犯奸的证据跟她离婚。
这是一场两个人都格外清醒又不愿清醒的交易,冠上了婚姻的名,好像就能披上一层叫爱情的纱。
“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即使她到最后被湾仔区喝醉的人当成卖身的妓女也并不恼火,她甚至悲哀地想她和那些妓女似乎没什么区别,但是她是心甘情愿的,是很清醒地一步一步走向堕落。
故事的结尾是精华之处,乔琪嘴上的烟灭了,“仿佛开了一朵橙红色的花,花立刻谢了,又是寒冷和黑暗。”此时暗示薇龙的价值也即将消耗殆尽。往往是因爱而深思熟虑的飞蛾扑火更让人心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