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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了个太监
小刀不是一把刀,是一个人。
叫小刀的人,出生就被人丢在京城午门外的菜市口,后来被一个拾荒老人捡走养大。起初应该是叫小叼,带点老人从狗嘴里叼出来一条人命的意思。只是那老人年岁上去后,口齿不清,传来传去就成了小刀。
小刀长到八岁的时候,老人忽然没了。小刀就继承了老人的衣钵,天天走街串巷捡垃圾。
今日也本该是平常的一天。
只是今日的小刀却站在一个破庙门口,一动不敢动。
他不像一把刀,更像一页纸,在京城肃杀秋风里发抖。凉风穿过他衣服上的破洞,爬上细长的脖子和硕大的脑门。
破庙门口,人们聚集着,指指点点,有些姑嫂已经开始家长里短起来,和四面冷峻持刀而立的锦衣卫们形成对比。
小刀在指点里瑟缩着。终于他眼睛一亮,望向一个男人。
他跪下磕头道,“大人,我没杀人啊。”
那男人头戴鹅帽,身着锦衣,衣袍上绣着一种近似龙首鱼身的飞鱼图样,看着就比早先询问他的官人们官阶更大。
他穿过人群时如同飞龙翔水,一道无形威压下,人群一分为二。
破庙四周,原本冷着面的官人们见到他,果然纷纷作揖垂首。
众人道:“陆千户。”
千户确实是一个大官名了,尤其是对平常老百姓而言。
这位千户的本名叫陆缜。上个月刚来北镇抚司任职。听说原先是在前方战场杀惯了人的,身上自带一股杀气。
陆缜早习惯了这种场面。没看其他人,只是抬了抬手让大家继续干活,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小刀。他沉声道:“你认识我?”
小刀抖了抖,嗫嚅道:“不认识。”
陆缜的眼睛仿佛带着钩子,能钩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他的腰间确实也系着一副铁钩,钩尖在日头下泛着银光,像剔了肉的白骨一般可怖。
小刀低头补充道:“小人真的没杀人。”
陆缜看着小刀,像山鹰看着野兔,扫过他瘦弱的肩、细长的手、竹竿似的腿和沾着泥浆的脚,又回到他硕大的脑袋上。他道:“抬起头来。”
小刀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上陆缜的钩子眼。
陆缜问:“你是谁,昨晚在哪,做了什么?”
小刀又磕了个头,复述了一遍从今早就说过的话:“大人在上,小的名叫蔡小叼,别人都喊我小刀,住在长椿街。昨晚我听说这间破庙有衣服领,我就来了。结果我刚进门就看见一个人吊在梁上。我就吓晕过去了。等我醒来,就是今早了。”
陆缜看向左右,先来的锦衣卫恭敬点头,说明小刀说的和锦衣卫目前掌握的情况差不多。
陆缜抬脚向前走,敛衣入庙,庙内果然还吊着一个人。
陆缜看了一眼那人,粗布麻衣很常见,但那死人的手指白润,肚囊发福,并不像是一般穿粗布麻衣的人,“放下来验个身”。
左右对视一眼,小声道:“验过了,是位公公。”
陆千户停下来,铁钩晃了晃,泛起一道银光:“认识?”
左右里即刻有人上前,“小的是这片巡街的,早前见过这位公公。正是宫里行走,专做大内伙食采买的,蔡文蔡公公。”
陆千户闭了闭眼。既然涉及大内,那便不归大理寺管了。且不说案件缘由几何,光是这死者的身份恐怕也不能外传。
他回身吩咐道:“兹事体大,先把犯人押回北镇抚司。”
这位北镇抚司第一年轻的千户抽了抽嘴角。这案子怕是另有缘故。这采买太监没穿宫服,若是正常行走,何须掩人耳目。被人这般吊着,又被人撞见。
有意思。陆缜的眼色暗了下去,嘴角像是银钩一般浅浅划出一道弧线。
“拖回去吧。”他看了一眼跪在庙门口的小刀,周围人群形色各异,总不好叫人觉得北镇抚司没点手段。“拖回去先打。”
2、人不是自杀
人刚拖回北镇抚司,天就下雨了。
未时落雨并不是一件好事,寻常人家里多少都晒了衣服被子,叫人没有防备。
雨水落到北镇抚司的屋檐。檐上的鸱吻附着屋脊,细细的牙尖冲外,仿若吞雨。雨水砸到影壁,又被影壁上的狴犴惊落在地。青石地面泛起一小圈涟漪,被急匆匆的皂靴打乱。
穿皂靴的人绕过影壁,经过游廊,跨进北镇抚司最西边的院落。恰好天地一白,落下一道惊雷,骇得此人脚步一顿。又听得院落里细密响起的惨叫声,他咬了咬牙,穿过漫天飘雨的天井,往那响声处去。
屋内,小刀正在受鞭。打得有一阵了,他已经感受不到痛意。倒是开门的穿堂风令他一抖。那双皂靴正在此时进门。
来人屈膝跪地,道:“陆爷,仵作验完了。”又双手呈上一册手札。
手札很快有人接过,呈给这屋内唯一坐着的人,陆缜。
陆缜正在喝茶。茶盏里茶澄明透亮,一丝热气很快被茶盖盖住。
“歇了吧,”陆缜看了看趴在刑凳上的小刀,冲持鞭人说。又吩咐那捧着手札的人道:“念。”
那人应了一声,摊开手札念了起来。
“死者两眼合,唇口黑,唇开露齿;喉下有勒痕,口开,舌尖出齿二分。面带紫赤色,口角及胸前有吐涎沫。喉下痕淤黑色,直至左右耳后发际,横长九寸,深一分......”
陆缜揉了揉太阳穴,神色渐渐放松。
喉下勒痕,且舌尖出齿,这是吊死的;九寸正好是麻绳之类的绳索尺寸。若是那小乞丐说得没错,怕是这死太监犯了事,自己吊死在外面了。
宫里总有些事必须得死人。多半得了主子的嫌恶了,主子又不想脏了地方,就叫那犯事的自己在外面了断。
陆缜虽然是在战场上搏杀出来的,倒也知道宫里的利害轻重。假使上头有人要奴才死,奴才便不得不死,那这自我了断就不需要理由。有些阴私是不能往深了里探的。
如是想着,陆缜心里便有了谱。
他放下茶盏,沉声道:“既然是上吊死的,那便也不用审了......”
念手札的是陆缜心腹,知道千户这是准备结案了,正想点头,却又疑了一声,“......爷,这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
“手札还有一条红字,补写了,人颈上有两道勒痕。一道深,圆月向下,一道浅,平直上提。”
陆缜头又痛了起来。他接过手札,准备起身出门。
临走前吩咐,“歇会,接着打”,他看了一眼刑凳上的小刀。
“打到他说出同党来。”
3、死得不干不净的
陆缜进门的时候,于冬寂已经把尸体的白布盖上了。
“怎么的,看懂了么?”他手上不停,头也不抬地问陆缜。
三年前他在军帐里当差,帮那些大头兵接骨疗伤的时候,就和还是大头兵的陆缜认识了。多年来两人虽说不上生死之交,但也比一般的同袍更亲近些。此番陆缜走马上任北镇抚司,是特别请了上峰调令,专门把于冬寂从军里调过来帮他的。
但因了这调令在前,于冬寂知晓在后,反倒是像陆缜欠了于冬寂的。
“你说你把我调过来干嘛?我好好的在军里为国效忠,你非得拉着我回这劳什子京城。你升官发财,关我屁事。”于冬寂也不管陆缜什么脸色,净了手就往太师椅上一坐,看着那盖着白布的死尸,气不打一处来,“我还不如在那边城当个赤脚医生。”
“这刚回来不到一周,就死一个太监。也不知道得牵扯出多少污糟事情。”
陆缜被说得太阳穴又突突起来,“你要是嫌事情麻烦,你又加一条批注干嘛。”
“我这不是做人有良心嘛。这人死得不干不净的,总归要写个明白的。”
“那你说说,怎么个不干不净法?”陆缜又拉开尸体上的白布,冲那人脖颈处看去。
颈上有两道勒痕。若是方向大致不差,那还能说是上吊后死者临死前求生本能挣扎所致。
但若是方向不一致,那就多有蹊跷了。
那较浅的一道,平直上提。那就是上吊的时候留下的。
那较深的一道,圆月向下。那说明就是有人在死者上吊前,勒了一道了。既然是向下,说明那动手之人比死者矮。
从个子上看,那小乞丐是比死者矮的,但从身量看,死者大腹便便,小乞丐又骨瘦如柴,体型悬殊之下倒不能如此轻易勒死一个人的。
除非是有两个人。
所以陆缜在往于冬寂处来时,就吩咐人先严刑拷打那小乞丐,此人必定还有一个隐藏其后的同党。
于冬寂白了陆缜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既然亲自过来看这死人,就是知道这人不是自尽了。这两道勒痕一深一浅,你也看到了,深的是那条向下的。是勒在前,吊在后......”
于冬寂转到尸体一侧,见陆缜详查过尸体脖颈四周后,又沉声说道,“但这不干不净在于,这两道都不是致死伤。”
事发的破庙在城郊,距离最近的坊市也有半个时辰的脚程。
这庙是座土地庙,早先在城郊种地的人还会时不时拜一拜。但随着青壮汉子开始往坊市讨生活,田地渐渐荒废,土地神的香火越来越少,直到成了一座荒庙。
陆缜带着于冬寂里里外外又搜查了一番,又唤来里长校验了一遍籍册文书。
籍册上标记的住庙和尚早在几年前就圆寂了,又没有新来的和尚登记在册,说明这庙荒得连阿弥陀佛都不想管了。
里长面对陆缜也不知这位杀神有何指示,只敢嗫嚅问:“大人,小人已把知道的都说了,可还有什么要问的?”他想说如果没别的吩咐,他就回家吃饭了,这庙前后不挨的,又刚死了人,要不是先头锦衣卫喊他过来,他是万万不想再来的。
陆缜仿佛不懂里长的意思,又细细问了一遍昨日到今早的气候、人员等情况,才叫他回去候着。
这边里长苦着脸刚出去,陆缜的脸色就又黑了一道。
“昨夜后半夜下了一场雨,倒把前后的痕迹冲了个干净。我刚才转了一圈,今早新鲜的脚印,还都是锦衣卫皂靴的印子。”陆缜仿佛自语,回头去看于冬寂。
于冬寂是第一次到这处破庙,从一进门就四处转悠。转悠了一会儿,便对着香案边不远、吊过死人的房梁沉吟不语。
这是座老庙了,庙梁最高处是正中,那处摆着一座慈眉善目的土地爷。左右两边是往下走的木结构梁柱。仍挂着麻绳的那处是在低处一小段木梁上。
“这房梁不高,就算是上吊,也不该找一处矮梁。”于冬寂道。
陆缜闻言道,“这也不奇怪。上吊的人未必都存死志”,他打量着木梁下一个歪倒在地的小木凳,“这人找了这处矮梁,万一临了想反悔,只要不踢翻这木凳,还有反悔的余地。”
“但他不是被勒死的么?凶手既然要伪装成自杀,为什么寻了一处看着死不了的低矮处?”于冬寂又反问道。
“说明悬尸体的人也不高?”陆缜扶起小木凳,对比了下木梁和人站在木凳上的距离。脑海里浮现出小刀那瘦弱的身躯。“可能是那小乞丐伙同他人勒死了太监,又寻不到身高合适的梁木,就在这吊着。”
于冬寂一步站上木凳,自下而上观察那梁木上的麻绳。那麻绳结扣未免也过大了,看着像是刚系了个扣,人脖子就往里套了。而且那太监的身高......于冬寂联想到那死尸,总觉得这个麻绳扣着实不高,按那太监的身高,就算没有木凳,也可以站着把头往里套了。
如果是小乞丐想伪装成上吊而亡,未免太不讲究。
倒像是先把麻绳系着试试高低用的。
不像是求死之地啊。真不讲究。
于冬寂摇了摇头,正要从木凳上下来,忽而看到木凳不远处有东西一闪。
于冬寂站直身,又看了一会儿,发现是那处靠在角落里有几捆柴木。许是过路樵夫寄存在此处的柴木。
柴木底下有一物正反射着光。
于冬寂扭头一看,正是庙顶处有漏光,正巧夕阳西下,那光直射到柴木堆,柴木堆下有一个反光物。也许正是如此,那物并未被上午来搜查的锦衣卫发现。
陆缜也发现了于冬寂所看之处。他走到柴木旁,从柴木下掏出一物,摆在手上的帕子上。
于冬寂上前细看。此物乃是一把小刀,刀把侧面呈椭圆状,刀尖细直。随着陆缜亮出刀把底部,赫然一条小龙,龙眼处嵌着一小颗宝石状装饰。应当是这处宝石反射了夕阳。
于冬寂看着那条小龙,惊疑不定。
“这是......龙魂刀?”
江湖绿林曾有一对雌雄双侠劫富济贫。那双侠使的便是双刀,刀把上各雕刻着一龙一凤。雄刀叫龙魂,雌刀叫凤血。传言那龙魂刀配合独特刀法,能使出龙形刀气,威力无穷。
只是这传说中的神兵利器怎会出现在此?
倒是陆缜嘿嘿一笑,“没见识。这刀是假的。”
“为何?”于冬寂虽然心有疑惑,却不确定这刀的真假。
“传言中的龙魂刀使出龙形刀气时五光十色,犹如龙气冲天。外行人不知其中玄妙,但我知道这处的玄虚。五光十色的不是刀气,是刀把底部的龙纹上,嵌着五色水晶贝母。”
陆缜用帕子裹着刀把,随便晃了几手出刀势,只见此刀确实在光照下闪烁不停,但却也只是几道反光。
“这刀把上嵌的也不过是普通碎宝石,不值几文。应当是一把仿制品。”
于冬寂接过刀,看着刀把处的小龙,暗暗称奇。若不是陆缜精通兵器一道,寻常人怕是都会把这刀当作是传说中的龙魂刀吧。毕竟和那传说中的奇刀也太像了。
“骗骗外行人罢了。别说是你,就是大内的采买太监,也不一定认得出来......”陆缜说到此处,突地一顿,仿若福至心灵。
他扭头看向于冬寂,彼此都在眼中看到了成算。
所有的关窍估计都在这把仿制的龙魂刀上。
4、这人还真不是他杀的
陆缜和于冬寂赶回北镇抚司的时候,小刀已经被打得只剩一口气。
这仿若阿鼻地狱的衙门,一年内会死多少冤魂也未可知。执刑官也早已麻木不仁,只要上峰命令打,一般都是打死为止。
陆缜喝令住手时,鞭打之人还觉得奇怪,怎的这位新官是面黑心软么,走时气势汹汹,这会儿是哪门子菩萨心肠发作,倒要留人一命的架势?
陆缜压下眼中的不满,叫那些执行人各自退下,只留了左右心腹及于冬寂在室内接着审问。
“还说人不是你杀的?”陆缜搬过太师椅,正坐在小刀面前。
那小乞儿已经气若游丝,但闻言仍坚持说道,“冤枉啊。”
“嘴巴倒是硬。”陆缜冷哼一声,使了个眼色给于冬寂,想让他接着说。未料于冬寂早早坐在一侧,重新倒了一壶冷茶,默不作声地品了起来。
无奈之下陆缜只得令左右继续。
左侧的副官显然熟悉这二人的相处之道,从善如流地继续接茬:“大胆竖子!岂敢欺瞒上官!”接着噌地亮刀,一把绣春刀架在小刀脖子上,“再有半句谎话,我叫你人头落地。”
“咳咳”。陆缜及时叫住了副官装腔作势,正色道,“蔡小叼,诨名小刀。长椿街人士。自小被一个老乞丐捡走抚养长大。平常以爷孙关系相处。是也不是?”
“是。”
“五年前,也就是你八岁时,老乞丐在一个冬天忽然死了,是也不是?”
“是。”
“人人都说他是冻死了,没熬过那个冬天。但是那年你被选中去做了王府里的小童,正在那个冬天分到了王府下发的一篓炭火。你和你那爷爷本不该在那个冬天再受冻。”陆缜顿了一顿,看到小刀原本垂在两侧的手突然攥紧成拳头。
“你那爷爷根本不是冻死的,而是被人害死了。是也不是?”
小刀没有吭声。陆缜却不愿放过,紧盯着小刀继续说着。
“那年,你爷爷不知何缘故结识了大内采买太监蔡文。投缘之下,蔡文居然用自己的关系把你送进了王府当个扫地小童。但是你去了王府不久,也就是你通过邻人把炭火送回家后不到一个月,你爷爷就死了。”
“你爷爷死后,蔡文还去你家帮着办了丧礼。人人都说你爷爷在死前结交了贵人朋友,但只有你知道,蔡文借着丧礼翻遍了你们家,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你打定主意,一定是蔡文为了什么宝物害了你爷爷。所以你求了王府的恩典,从王府出来后一直在街上搜罗线索,一是为了知道蔡文拿了什么东西,二是找机会杀了蔡文报仇。”
“直到不久前,大内贵人生辰,各处献宝。蔡文献了一件宝物,却被上头不喜。几番责令下来,居然叫蔡文滚出了大内。”
“于是你一路尾随乔装打扮的蔡文,跟他到了城郊破庙。多年恨意交加之下,你勒死了蔡文!”
小刀满脸铁青,一句怒斥下,被激得怒吼起来:“我没有!”
“是他挣扎之下突然滑了一跤,一头栽在自己套的绳套里的。我被他撞开了,头磕在柱子上晕了过去。”
“我没有勒死他......”小刀突然咬牙道,“可惜不是我勒死的他。......可惜我晕过去了,没能看到他是怎么死的。我若是没晕,我合该勒死他的!是他害死了爷爷!”
陆缜看了一眼右侧的心腹,那人早已提笔开始记录口供。
小刀接下来的口供,对上陆缜他们到长椿街调查得来的情况,基本能还原出所有的事由。
那年,蔡姓乞丐不知在哪捡到了传说中的龙魂宝刀,巴结上了一直在外采买的蔡公公。老乞丐托蔡公公给小刀寻个好差事,允诺事成之后把宝刀献给蔡公公。蔡文倒是如约给小刀寻了王府的差事,却不料老乞丐又起了别的心思,并不想把宝刀交出去。
蔡文一气之下和老乞丐起了争执,喊人一同扔了老乞丐家里的所有炭火。本只想作弄一下老乞丐,谁知偏偏几日后一场大雪,生生冻死了老乞丐。
蔡文借着帮办丧礼,从老乞丐家找到了宝刀。只是怕怀璧其罪一直没有对外宣扬过重宝在手。一直到此月初,贵人生辰礼,蔡文想借献宝再上一阶,便把宝刀献给了贵人。
蔡小叼在街上游荡了几年,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寻仇。却在不久前听说蔡文不知何故被赶出了大内,便悄悄跟随他,想伺机下手。
“因为这宝刀,其实是一件仿制品。”
于冬寂终于喝完了那杯冷茶,掏出那把龙魂刀放在桌前。“蔡文献宝献了一把假刀,任哪个贵人都不能容忍这种失礼。”
“哈哈哈哈哈,居然是这样。”小刀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我说他怎么小心了这么多年,却独独在前天,完全没注意到我跟着他。”
“所以他在庙里套了个绳,不是为了给我上套,而是真的要上吊?”
小刀仿若想通了什么,自言自语,“我还以为是他要给我下套,所以我一跟着进去就拿着地上剩下的麻绳把他勒住了。只是我太弱了,被他挣扎开了。不过感谢老天有眼,他自己滑了一跤,一头栽在那个绳套里了。”
陆缜和于冬寂对视了一眼。按那绳套的低矮位置,小刀所说的蔡文是自己滑了一跤栽到绳套里的,倒是真有可能。
至于为何滑了一跤?
那应该是两人争斗之间,那假的龙魂刀掉落在地。蔡文一时不察,踩在那椭圆的刀把上,头脚失重,栽入了自己套的绳套里。那假刀则一滑之下滑入了木柴底下。
5、雨过天晴
陆缜和于冬寂从审讯房出来时,一场大雨早已偃旗息鼓。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于冬寂望着天上冷月,只觉得世事炎凉,无常之时又颇多滑稽可笑之处,“真刀引得血雨腥风也就罢了,这假刀还能引出这么一套人命官司。”
陆缜扶刀不语。只忽然冒出一句:“这小孩心性坚韧,为了他爷爷寻了蔡文五年。”
“是啊。一个是小乞丐,一个是大内的采买公公。要不是蔡文一朝失势,谁知道这破庙里悬梁的合该是谁?”
陆缜眼神一闪,问于冬寂:“你先前说,那两道勒痕都不是致命伤?”
于冬寂笑了笑,“是啊。你知道么,我看那没根的人就来气,想看看他们的肚肠是不是黑的?你猜怎么着,我在他的肚肠里真发现有一截肚肠是黑的。只是这故事没法往案宗上写,你不问,我就不说。”
陆缜一震,“你是说......"
"是啊,是毒。想必是那位贵人恨蔡文死不干净,早在他出宫前就下了药了。这蔡文领命寻死最好,哪怕存了心思逃命,也难逃出那位贵人的谋算。"
陆缜一时无语,望着那头顶的银月没入沉沉的云幕。
没想到雨过并非天晴。只要乌云犹在,这天就能白的变黑的。
末了,他将手中利刃扔入了北镇抚司衙门内的深井中。
几日后,北镇抚司陆缜上报了一桩破庙悬梁案。一名粗布良民悬梁自尽。长椿街人士蔡小叼为第一现场发现人。经北镇抚司仔细勘验后,该良民为自尽无误。蔡小叼未在第一时间报案,无故逗留现场,杖责五十。
因所涉人物跟脚简单,这桩案子被淹没在层层公文中。
自然也无人在意北镇抚司的衙门内多了一个清扫童子。他身形瘦弱,在风里像一页纸,但是背脊细直,有时又像一把小刀,直直对着天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