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文——我们

不知不觉妈妈已经去世了8年多了，早就应该写点什么来纪念最最亲爱的母亲大人。妈妈刚过世的时候，总是觉得一切都不是真的，总感觉像是在做梦，好像随时都会醒来，而只要醒来就会发现妈妈还好好的在身边，而似乎写了这篇文章就会把这个不愿承认的事实坐实。时间真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当初不愿接受的现实，现在虽然仍然不想接受，但也已经习惯了妈妈不在身边的日子。只是有时候心里还时常会想，如果妈妈还在，一切是不是会有不同。

C小姐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爸爸妈妈都是最最普通的工薪阶层，每天上班下班，柴米油盐，生活平静而恬淡，好像生活本就该如此那般。

小时候，生活虽然不算富裕，也算是过得去。妈妈在生活中精打细算，每月发完工资，就和爸爸两个人嘀嘀咕咕的盘算该留多少作为日常家用，多少存起来。家里的有个红本本，家里的每一笔收入和支出，妈妈都仔仔细细的记录在上面。C小姐是在贵州山区的一个三线厂子里长大，军工转民用，坐落在群山环绕的一个小山坳里，依山而建，环水而居。厂子里都是同一个单位的人，既是同事、又是邻居，还是朋友。从工作场所，学校住所，到休闲娱乐都在这个一片小天地。单位的生活区毕竟资源有限，每周末是固定采买的日子，会有单位的班车在周边集市和居住的地方循环往返。几乎每周C小姐都会很开心地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外出，因为每次大采购回来，都会有“大餐”。那时候C小姐总会非常期待周末，因为不仅可以跟着爸爸妈妈出去玩，还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采买回家，收拾停当后，爸爸妈妈就会开始记账，详细记录每一笔支出，就连还小的C小姐也会帮着一起回忆今天都有哪些开销。从那个时候起C小姐就知道钱是需要精打细算的。小时候零花钱，从一个月3块钱开始，涨到10块钱，最后20块钱，妈妈从来没有过问过我是怎么花。可C小姐没有像其他小朋友那样用来买零食和玩具，都是小心翼翼的存下来，攒够了用来买自己喜欢的磁带。C小姐以为妈妈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这些钱的去处，可就在长大后的某天，C小姐听见妈妈在别人面前夸奖她，说从小做事情就有自己的规划，小时候的零花钱从来不乱花，都是攒起来用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从来没有因为想买什么东西，张口另外要钱。那时候C小姐才知道，妈妈虽然很少过问，但是其实自己成长的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从来不干涉。

虽然生活的还算可以，但爸爸妈妈一直是很节省的，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出去时玩的，到了夏天的时候，爸爸妈妈舍不得，全家总是只买一根雪糕，给C小姐吃。可C小姐拿到雪糕以后的第一口肯定是给爸爸的，第二口必须是妈妈的，然后剩下的才会开开心心地自己吃。虽然每次吃到最后都会觉得意犹未尽，但是那时候雪糕香甜的味道却是以后怎么也找不到的。后来自己赚了钱，虽然可以随便买随便吃，但却再也吃不出那时的感觉和味道，想来想去总是觉得因为那里有和爸爸妈妈的分享和爱，才会如此香甜。

爸爸和妈妈在C小姐的印象中总是和和睦睦的，偶尔也会争执。爸爸是个急性子，妈妈是C小姐见过的最善良脾气最好的人，但他们有时候还是会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C小姐不愿意看到爸爸妈妈互相怄气，每当这个时候，都会劝妈妈，爸爸就是那个脾气，说话不注意，别跟他生气了。就在C小姐出去上大学的时候，还担心自己要是不在家以后要是他们再生气就没人劝。可等C小姐放假回家，却发现好像自己不在两人关系却更好了。爸爸比以前更有耐心了，有时候连C小姐都觉得妈妈啰嗦嫌烦的事情，爸爸却还不乐此不疲。那时候出门的时候，爸爸最喜欢C小姐和妈妈一边一个的挽着他的胳膊，自己笑称是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左拥右抱简直太幸福了。

那时候的爸爸妈妈，干什么都是互相陪伴的。爸爸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但是跟妈妈却有说不完的话。每天下班，一般都是妈妈先到家，在厨房做饭，爸爸一回来就会去厨房里帮妈妈，然后两人一边谈笑一边干活，C小姐做完作业也会去帮厨房一起帮忙，那时候觉得一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即使干活也是很开心的。吃完饭，爸爸妈妈就会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看一边讨论剧情，一边还聊着白天发生的事情，人情世故，家长里短，而C小姐则在一边的小房间写作业学习。在C小姐的印象中生活好像本该就一直这样下去。

爸爸和妈妈过去的故事，C小姐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们是别人介绍认识，妈妈觉得爸爸人很老实，爸爸觉得妈妈人好善良，然后就在一起了。爸爸从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对妈妈所有的爱都体现了行动上。有一年假期回家妈妈跟C小姐说，有一次，家里住的小区里施工，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没动工，下午就挖了一个大坑。妈妈那天晚上加班，要很晚才能回家。那时候小区灯光条件不好，他们也都还没有手机，爸爸下班回家时看见路边的那个大坑，担心妈妈晚上回来看不见会摔倒。就估摸着妈妈快要回来的时间，提前很早就站在妈妈必经的路边，一直等到妈妈回来，然后边说边笑的一起回家。在妈妈讲述的时候，C小姐分明感受到妈妈说话语气里的感动、幸福和一丝小小的炫耀。

C小姐小时候，爸爸妈妈的日子总是精打细算的，总想着多省点出来，留到以后。就连C小姐结婚，为了怕爸爸请假扣工资，都只有妈妈一个人到外地参加了C小姐的婚礼。其实这件事C小姐心里是有抱怨的，她是多么希望在那个重要的时刻爸爸妈妈都能在场，但是责怪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爸爸妈妈做这个决定心里也一定是心存了无比的遗憾和纠结。婚礼完后没多久，妈妈就说想回家了，C小姐撒娇让妈妈再陪她一段时间，可是妈妈说她想爸爸了，不放心爸爸一个人在家。很多人说时间长了爱情就会变成亲情，可是爱情变亲情，不代表无感麻木和理所当然，而是无论走到哪里心里都始终留存的一份牵挂，这才是爱，是在不知不觉间刻到骨子里，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从妈妈退休之后，一家人就开始盘算准备要出去旅游。开始说等C小姐放假，后来又想等手头再宽裕些，再后来又想干脆等到爸爸退休以后，再轻轻松松的出去，总之各种原因，可是等到爸爸真正退休了，这样的机会却再也没有了。。。时间真的经不起等待，很多事情如果在我们想做的时候没有做，以后可能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每周一次的电话，是C小姐生活在外地以来一直的“传统”，每周的固定时间爸爸妈妈总是很早就守在电话旁，开着免提，抢着跟C小姐说话，每周的这个时间是C小姐觉得最幸福的时光。当然C小姐打电话回家多半都是报喜不报忧，我在这里很好，没事，同事也很好，工作很顺利。爸爸妈妈也一样，跟C小姐说的也都是一些高兴的事情，自己身体很好，不用担心。直到有一天C小姐发现他们对她隐瞒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有一天C小姐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回家，也像往常一样带着愉悦的心情跟爸爸妈妈叽叽喳喳的说这说那，时不时还撒个娇。可是C小姐突然发现妈妈说话时，喘得很厉害。C小姐问妈妈怎么了，妈妈说刚从楼下上来走得急了气还没喘匀。可是C小姐觉得不对，又追问，爸爸妈妈又支支吾吾的说是得了肺部的小毛病，怕C小姐担心所以没有告诉她。挂完电话C小姐越想越不对，觉得事态严重了，如果是一般的小毛病爸爸妈妈不会瞒着不告诉自己。可是爸爸妈妈既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再问估计也不会得到答案。于是又让其他人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得到的答复是妈妈病了，而且很严重很严重。。。C小姐马上收拾东西，买了第二天的机票准备回家。在跟公司请假的时候，C小姐在领导办公室，硬是哽咽到张了几次嘴，最终也没有把那个可怕的字眼说出口，却早已泪流满面。在回家的路上C小姐就想好了，爸爸妈妈为了不让自己难过才不过告诉自己的，所以自己见到他们一定要忍住不哭，坚强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女儿已经长大了，可以承担一切。可是当C小姐透过病房的小窗口看见妈妈消瘦的背影的时候，一切的防御，还是瞬间瓦解，泪水决堤。但C小姐还是很快擦干了眼泪，爸爸妈妈心里一定比自己难受，他们对自己隐藏了这么久，强颜欢笑的给自己打电话，不知道挂完电话，心里有多难受，默默流了多少眼泪。C小姐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只要自己能力所及，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在这段时间拼尽全力的照顾妈妈。可偏偏C小姐有孕在身，很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C小姐甚至想过舍弃这个孩子，也要好好照顾妈妈。C小姐在心里责怪父母没有早点告诉她，很多事情错过了可以重来，可是妈妈只有一个。

爸爸不在身边的时候，妈妈劝C小姐，说当知道得了这个病之后，她和爸爸很快就想通了，既然结果已经改变不了，就只能接受和面对。妈妈说得轻描淡写，但是C小姐知道他们一定经过了一段自己无法想象的非常艰苦的日子，他们究竟是怎样相互扶持和鼓励，才能支撑他们度过那段时光啊！妈妈说爸爸对她照顾的特别细致，很多事情比她自己都照顾得细，考虑得还要周到。C小姐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只能默默的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爸爸。C小姐不过回家照顾了妈妈一周，妈妈就去世了。妈妈临走的前一天，已经出现了幻听，她跟爸爸说她看见远处有个地方在放电影，听见有人在说话。爸爸就那样搂着妈妈的肩，让妈妈靠着，静静地听妈妈说着。C小姐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能在心里默默祝愿岁月静好，上天眷顾。妈妈自从生病之后，因为不能平躺已经很久没有睡着觉了，可那天晚上妈妈终于睡着了，却一直没有再醒来，只是在呼喊她的时候，C小姐分明看见妈妈的眼里流出的眼泪。妈妈在昏迷了一天之后，还是走了。。。

妈妈走后，C小姐把爸爸带到自己工作的城市一起生活，这也是爸爸出生和成长的地方。C小姐当初也曾一厢情愿的希望在爸爸妈妈退休以后，让爸爸落叶归根，才拼命的考了这边的学校。可是当带爸爸回来之后才发现，在几十年的生活已经在爸爸的骨子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他已经习惯了那边的生活方式、习惯，学会了那边的方言，保留着跟妈妈一起共同生活习惯，包括叠衣服时为了配合妈妈左撇子的动作习惯。。。

C小姐继承了爸爸的倔脾气，也跟爸爸一样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情。C小姐和爸爸明明都是想为对方好，可就是做着为对方好的事，却说着事与愿违的话，为此在平时也没少跟爸爸闹矛盾。跟爸爸一起生活以后，C小姐总想着带爸爸到处去玩玩。可C小姐定了许多方案，选了很多地方，爸爸都不满意。C小姐责怪爸爸，这么多地方怎么会觉得哪都没意思呢？！爸爸说，要是你妈还在，我还想出去走走，现在你妈不在了，我觉得去哪都没意思了，C小姐简直要瞬间泪奔。那句话说的没错，真正在乎的不是身边的风景，而是身边一同看风景的人。爱才是让一切风景成之为风景的那滴催化剂。

爸爸妈妈平平淡淡的过了一辈子，除了那场把他们分开的病魔，他们没有发生过什么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可他们把平平常常的日子过成了充满爱的故事。在妈妈的口中爸爸除了略显急躁的脾气外，是个绝世好男人。C小姐也曾经以为爸爸是个没有缺点的十全十美的好男人。可是直到真正作为“大家长”“掌管”爸爸的琐碎生活时，才发现爸爸其实也有很多的缺点，离自己心目的完美男人其实有很大的差距。可爸爸把最好的都给了妈妈，他愿意为妈妈改变，一切都是因为爱。以前急脾气的爸爸，最受不了妈妈唠叨。可后来妈妈唠叨闺女的时候，他却在一旁变成了“帮凶”；曾经爸爸最讨厌被妈妈逛街，因为妈妈总是会逛很久很久，可后来妈妈跟C小姐说她不在家的时候，爸爸每次陪她逛街从来都没有烦过。妈妈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总是担心会给别人造成不便或伤害别人，以前爸爸总是会说妈妈想太多，太啰嗦。可是后来有一次，爸爸妈妈和C小姐一起去看望一位家里的长辈，那位长辈长期独居，听闻有人要去看他非常高兴，提前准备了一大桌的饭菜。可C小姐觉得跟老人家吃饭会拘谨不自在，想早点结束了出去玩。非让妈妈找借口提前走了，长辈觉得很失望，但也不好强留。可第二天一早，爸爸就跟C小姐说，妈妈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觉，觉得辜负了老人的心意，而且他特意为了我们做的一大桌菜他自己一个人要吃很久，妈妈心里很过意不去，晚上一直睡不着。他让C小姐一起再陪妈妈去看看那位长辈，陪他吃顿饭。换做以前爸爸早就嫌妈妈多事了，可是他心疼妈妈反复纠结，心疼妈妈睡不好觉，为了让妈妈宽心，硬是拉着C小姐和妈妈一起又重新去看了那位老人，陪老人吃了一顿饭。因为爸爸知道如果不去，妈妈的心里会很久过不去这个坎。爸爸的颈椎不好，时不时的会头晕，家里所有登高爬低的活，妈妈从来都拉着不让爸爸干。爱很多时候是不需要说的，是在行动中一次又一次的表现出来的，而且表达的那么淋漓尽致，自然而然。

他们就是这样为对方考虑，互相体贴，互相陪伴着过了一个坎又一个坎，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可是处处充满了爱和用心，没有波澜壮阔，但却流畅自然，也许就是因为他们认真的对待了生活，所以生活才用更多的爱来回馈了他们。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已经时距多年，当年的往事仍旧历历在目，锥心刺骨。C小姐还是会时常梦见妈妈，梦里的妈妈还是好好的，一起散步，一起说话，一起逛街，一切仿佛都还跟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