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十三朝皇都的古长安,在悠悠的历史长河中,总是有着许多醇厚的传承耐人寻味。孕育和沸腾着这片厚重的黄土上的人们,一辈一辈用他们的方式延续着生命的激情与文明的繁衍。
比如“社火” ,就是西北地区古老的一种民间社众艺术形式。在几千年的农耕文化传统中,社火也是历史最古远、内涵最丰富、规模最宏大、气氛最热烈的一种民俗文艺形式。
其沸腾的场面和壮观的形式真可谓关中本土狂欢节。故其称谓又演变为更具有狂欢意义的“社火”——社众欢乐火热的一种特有民俗庆典方式。
乡村的孩子,可能是因为远离都市的浮华,眼睛里永远有股干净纯洁的亮光。这一种让人感动的真诚,就源自于乡下广阔的天地和淳朴的民风,所以对与儿时记忆里的社火,哪种不言而喻喜爱就显得难免有些简单,或许更为直接。因为有趣,更是来自于祖祖代代流淌的血液里。
小时候的终南山还是依旧的巍峨雄伟,蜿蜒绵长,沣水河却没有了以前的汹涌澎湃,气势微弱了许多。生命用他特有的方式繁衍了一代又一代,传承了一辈又一辈,生生不息,山下河畔的留八堡,几乎每隔几年都要在开春后的农闲时节,耍社火热闹一番,年景好的时候,年年都有。
正月里,给亲朋好友拜过年,走罢了亲戚,那些年长社火把式就开始物色社火娃了,小时候贼大胆,也被选中威风了几回。
那时候物资匮乏,文化生活资源更是稀少,只有过年的喧天锣鼓让人感到浓浓的年味,即使天寒地冻,心里面却被震耳欲聋的喧闹撩拨的热火朝天。
说实话,社火娃不好当,但是不白在空中被吊着晃悠几个小时受冻,耍社火的社资是各家各户自愿捐出的,多少不限,根据家庭境况的能力。小孩一天一包麻花,大人外加补贴。
红庙村是留八堡耍社火的总舵主,扛把子举一面龙虎旗,敲锣打鼓各村威风凛凛的转过街,今年的社火就耍定了。反之打着黑灯笼走一圈,社火自然就是没戏了。
不知道缘何这样一个江湖规矩,约定成了心照不宣的俗套。反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规矩。
龙虎旗飘过各村的日子欢愉热闹,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我们,跟在锣鼓对后面走村窜寨,好像自己已经是选中的社火娃一样自豪光荣!
喧天的锣鼓,声声震耳,一直欢腾到了庄稼人的心坎上,也敲进了男女老少的眉眼里。各村商议好定下来耍社火的日子,每村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训练自家最拿的出手的几台社火。锣鼓队,秧歌队,仪仗队,旱船,走伞,耍狮子,舞龙灯,各显其能,好不热闹。且看各村村委会门前或者地面开阔处,天天都是尘土飞扬,人马喧腾,农家人歇了一冬的龙马精神此刻都焕发的淋漓尽致。顾不得吃饭喝水,任期汗水和尘土在脸上向蚯蚓一样任意爬行,顾不得擦去,只是在歇息的时候,互相指着对方的脸捧腹大笑。
耍社火各村集合的场地就是总舵主家的打麦场院,除了一年两季庄稼收割的季节,人来人往,平时可都是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耍社火的时候,红庙村已用石灰划出各村的地盘,地方大小是根据报的社火规模所划分的,白色线是绝对不可以的超越和逾鞠。
八个村子一家家按抽好的顺序出场,方圆大约二里地开始走场转圈。人山人海的场面,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人群随着社火流动。不仅留八堡万人空巷,附近隔着几十里地的相邻也是慕名前来看热闹。还有常年不出门的老人也被儿女们穿戴一新,坐在铺了棉被的架子车上出来看热闹,显示了家庭的和睦,儿女的孝顺,家风的传承,在亲友和相邻中口口传颂老人安详晚年。
单说这社火娃是特别的不好选,尤其现在基本都是独生子女,谁也舍不得把自家娃绑紧在芯子上,挂到晃悠悠的高处去挨冻,更不会在乎哪一点微薄的酬谢。儿时虽然都有兄弟姐妹,但是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自然也是舍不得孩子去扮社火。
小时候扮过社火,记忆最深的是盗仙草里的青蛇。一大早还在被窝里,就被母亲叫起来刷牙洗脸。水米未曾沾牙,就被负责给我们这一台社火化妆的大叔牵着手向村委会去上妆扮相。给妈交代,不用给娃吃饭喝水,大队给娃们都准备了好吃的。
当社火娃,我妈虽然心疼,还是禁不住大队软磨硬泡的说好话,咬着牙答应了。到也不是看中那一包麻花 和几挂红布(出彩的社火有乡友给挂红),就是担心我受不了不准吃喝,绑上芯子后厕所就不能上了。绑结实后吊在高处晃晃悠悠,风吹的脸是麻的。有道是站得高,看得远,有的社火娃刚走不远,就被这宏大的场面吓得直哭,脸上的油彩用手也抹花了,急得社火把式用撑杆拨手,或者给递上去一根麻花,把手和嘴占着。
这一天真是忙碌,上午画脸,中午穿衣装扮,绑芯子,下午走场表演。这一漫长的过程总是让人期待下一个环节,直到上社火。为此还有附近五楼村由于大队多,社火也多,自然出场就慢,后来落下话柄,五楼的社会——扭捏大(慢)。
风光过后,回村已是天黑,晚上从芯子上松绑解下后,双腿早已如枯木般没有了知觉,脚挨着地路都不走了一步。常常是被父母轮流抱回家,手上提着一两捆麻花,有时还有乡友挂的红布,就是社火娃的这一天的酬劳。
如今留八堡的社火已经歇了很多年,虽然每年春节都有秧歌锣鼓喧腾一番,但还是怀念在社火芯子上晃悠悠的感觉,怀念人如潮水般的热闹沸腾。
不过那时候的社火娃如今已是人到中年,有的甚至两鬓染霜。那些年的社火行头也不知流失在何方?也不知留八堡过年时候的社火场面是否热闹起来?有道是风水轮流转,社众热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