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麻,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儿真好看”,一个眼光里满是喜悦的小姑娘趴在玻璃墙上对旁边的年轻女人喊道。小姑娘头发被剃光,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旁边的母亲满脸疲态,怔怔地望着小姑娘目光所及。
望着医院精心打造的景致,在内心的观照下,这一刻,那些花儿不再是花儿,是眼波流转,是喜悦之情,是一个生病的小姑娘偶然发现的一片小小世界。
前几天频频出入西京医院,看到了很多不忍直视的人和事,心中生起一个疑惑:花今年开罢明年依旧艳,而人总是很脆弱,今年赏花的人,明年不见得还有机会。倘若真如马克思所言,世间万物都是客观存在,花是花,草是草,人是人,存在便是客观存在,消失的便是永恒消灭,那么这个世界该是多么无情无义无趣!
或许世界本不该是这样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莫不都是经由人的心,人的力,人的情,渗透了人的生命在其中,是饱含了极大的深情的。心与物本交融,世界绝非是单纯的客观存在。
譬如一个人用去一天的时间将房间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番,如果用物质决定意识的唯物史观来看,只不过是一个主体使用生产工具增加了客体的价值而已,但是于打扫房间的人而言,绝非如此简单。其过程满足了对干净房间的内心需求,而干净的房间又创造了美的环境,使人内心舒展。唯物论不能解释生活的努力、生命之美与意义。
如果细细想来,在生命的演进的历史过程中,恐怕是心在控制着物,是意识作用于物质,而非物决定了心。一块儿钢材是要铸成雕塑或是打造成汽车外壳,钢材本身并无任何意见,并不会选择其改变的形态,只有经过设计师的灵感与技巧,才能变成各类丰富的物质。而无论是汽车或是雕塑,都蕴涵了设计师的生命与灵感。换言之,设计师之心已脱离其本身,寄托并表现于雕塑或汽车。
推及形形色色的物质世界,没有哪一件物质是单纯的“无生命、无心”之物,一切都是心与物交融而产生的。人的皮肤不能抵御天气的寒冷,以此需求为基础,产生了衣服,产生了房屋,衣服房屋是皮肤别样的表现形式。人囿于体能所限,又有远行的需求,产生了马车、蒸汽机车,发明了车、船、飞行器,事实上,车是人在脚在路上的延伸,船是行走在水面的脚,飞行器是踩在空气中的脚。这哪一样不是人心所愿,人力而为?
乃至我们的身体亦如是。
佛家说“眼耳鼻舌身意”。身体需要用眼睛去观察,用耳朵去聆听,用鼻子去辨味,用嘴巴饮食与交流,每一样器官都代表了某些生命的意义,代表了生命的需求与欲望,在需求与欲望的驱使下,才有了外在的创造与改变。
宋明理学家说“性即理”,人需要去认识世界才有了眼睛,需要听到声音才有了耳朵,需要分辨气味才有了鼻子,需要吃饭与讲话才有了嘴巴。所谓“天理”,即人有固有的欲望与需求,才有配合着欲望与需求的器官的长成。
古人说“天地万物,与我一体”,人的心,不会困在躯体之内,不会随身体的灭亡而消失,许多物质都是心的表现,都是生命变相的传递。
生命的可敬畏之处也在于此,人的心,人的生命,可以跳离躯体而存续并表现。看待这个世界时,要懂得看见隐藏在万物背后的人心、生命的流转与意义。看到一花一叶,便思念那位患病的小姑娘,珍惜生活的美好;看到乞讨老妪,心生一份善念,并施以援手;看到千俦万汇,心生敬畏,感叹人心之精妙。依此,生活才会圆满,生命才能旷达。
倘若以唯物论为指导,把一切都当作“生产工具”,财富是目的,工具是手段,生存的终极目标在于实现大同,实现物质的极大丰富。
那还有什么值得去尊重呢?生命的意义又在哪里?
借用《小王子》的一段话:如果有人爱上一朵花,天上的星星有亿万颗,而这朵花只长在其中一颗上,这足以让他在仰望夜空时感到很快乐。他会告诉自己:“在星空的某处有我的花。”但如果绵羊把花吃掉了,对他来说就等于所有的星星突然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