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征文之[色彩]  伯乐七月联合征文之[不一样]

铅灰色的云聚成山峰,缓慢却不可阻止地向下移动,就要压到安全帽,压到头顶。黄中旭踏着跳板,悬在十六层的脚手架上,气息受阻,胸口有些憋闷。黄中旭不自觉低头,透过防护网,模糊地看到下面一片土黄色,这色彩在他脑海印象极深,爷爷下葬时,墓圹子挖出的新土就是这个颜色。爷爷和他说过,务农的人,一辈子泥里水里,命运呢,也就像块坚硬的土坷垃,不知何时,就散了,没形了。黄中旭眨了眨眼收回思绪,用力固定完一颗螺栓,又伸手去接工友递过的一根铁管。黄中旭忽然透不出那口气,手臂瘫软,身体轻盈地放平。那一瞬间,他露出一丝微笑,跋涉千里,终于卸下重负,他可以歇歇了。

工友们不让他歇息。他闭着眼,听到一群工友对着他的耳根子在喊。声音飘渺遥远,黄中旭听不清喊什么,就是一片嘈杂。

黄中旭清醒时,四周一片洁白,他轻微脑出血,被工友及时送到医院。他回到普通病房时,汪大海来看他,见他没啥大事了,便发泄心中不满:你个混帐玩意儿,活紧,缺人手,你却哐当一下放挺了。赶紧治好了滚犊子,别在这里一惊一乍的。说着话,一口袋水果色彩鲜艳地趴到床头柜上,一张油光光的大脸凑到了黄中旭的眼前。“你装死时,那张脸就像草木灰,现在有点人色了。”汪大海长吁一口气,身体也随之放松,一屁股坐到黄中旭的床边。

汪大海骂是骂,对黄中旭还算同情,本乡本土,又是扑奔他来的,真要死了,他怎么向黄中旭的家里人交待?还好黄中旭有点良心,没有嘎崩一下驾鹤归西。

黄中旭来到省城,扒拉着手指算,在建筑工地还没有干足一百天。这之前他一直守在家里,陪着父母,种几口人十多亩承包地,农闲时进县城打点零工。今年他突然改了主意,决定跟着同村的汪大海,进省城打工。

黄中旭一直不愿意离家外出,被同村的年轻后生耻笑,这次突然改变主意,实在令人不解,见了他的面就要问他,黄中旭,想开了?不安贫乐道,要当老板,要买车买房了?黄中旭挥挥手,不耐烦地说去去去,我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才不想当个贪财鬼。

黄中旭一说话就守不住边界,兜里刚有一万块钱积蓄时他就对外声称,他要成为北岔村的首富。这种高调宣示一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一个四十八岁还没有找到女人、身高不足一米六的黄中旭来说,这个话不着四六,牛皮吹得有点大。

打工的目的,就是赚钱,发财的愿景,谁没有呢?黄中旭别看嘴上嚷着不当贪财鬼,可心里,却是顶顶渴望发财的。他当然知道要发财难度不小,他有时也矛盾,因为发财这个事也拿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远的不说,就说近在眼前的汪大海,他在省城有房子,在县城也有房子,人说他在北京还有房子。可这又怎样?别看他人前风风光光,使婢唤奴,可是黄中旭听说汪大海还背着上千万的饥荒,整天价拆东补西,是不是也累得慌?

汪大海当包工头盖房发家的那几年,黄中旭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看他今天换个秘书,明天又领个干闺女,哈喇子顺着嘴角向下流。那时黄中旭才三十多岁,虽然剂子不大,但年轻,人看上去也算精神,一门心思要找个对上眼的人当媳妇,村里能说会道的人几乎全部发动,愣是没给他忽悠个姑娘来。每每人前提及这事,黄中旭不怨家里困难,自己先天条件差,却说自己眼眶高。黄中旭看着汪大海,羡慕过后就是嫉妒,这他妈什么事儿,旱得旱死,涝得涝死,你那么多女人,匀给我一个该有多好。

可是现在,黄中旭打心眼里替汪大海着急,欠那么多债,咋还,不愁吗,整天还吃吃喝喝,左搂右抱的,屁眼子太大,不怕把心丢了?

黄中旭以前心里是这样的小九九,家里的地不耽误种,每年农闲时去县城打短工,一天不歇,一个月下来能挣五千多块,干三个月,就是一万五千块,这才是触手可及的发财标准。过年时听外出回来的人说,跟汪大海在省城干,干好的一个月能挣一万多,黄中旭听到一万多这个数字,心里原有的发财标准顿时坍塌。一个月一万多,能不让人心活么?刨去吃喝用度,一年少说也能攒下十万。十万块啊,要找个女人可就手拿把掐了。

四十八岁这个本命年,黄中旭突发奇想要背井离乡去打工,除了对钱的向往,还有黄中旭对眼下生活的失望。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种地、打零工,再干十几年也还是磨道里的驴,就在这么一方天地里打磨磨。村里的生活没有一点新鲜感,家,田间地头,吃喝拉撒;也缺少刺激,年轻的姑娘几乎看不到,嫁过来的媳妇,在村里举行完花里胡哨的婚礼,抬屁股立马走人,钻到城里的楼房,过城里人的日子去了。村里剩下的都是些让人腻歪的老面孔,见面说的话总是老一套。到黄中旭决定进省城打工时为止,那些热心肠的妇人们,也不再为他的婚事奔走。黄中旭对过去因为自己挑剔而成为别人媳妇的那几个女人,又开始幻想,内心不时翻腾出一丝丝悔意。黄中旭四十二岁时,村里顶能白话的窦大喇叭领来个独眼女人,打眼一看看不出毛病,不缺啥也不短啥,黄净面皮,不丑,个头比自己还高出一丢丢,为什么自己就一口回绝了?黄中旭越想越瞧不上自己,本来是可以有个媳妇的,硬生生让自己给推出去了。黄中旭把没说上媳妇的原因归结于自己的挑剔和任性。生活亟须改变,这也是他决定外出的一个原因。

亲人们站在各自的立场考虑,不同意黄中旭去省城打工。黄中旭的妈妈不同意,原因是他走了,跟前没人使唤,平时外出跑腿买个东西,做饭时去菜园里薅点小菜,这些小事黄中旭都是随叫随到,更遑论还有十多亩责任田,那可是自己家和老二家的小粮仓,人吃牲口嚼的,没有人种可不行。老太太离不了大儿子黄中旭,尽管外人总用不尊重的玩笑口吻和黄中旭讲话,但在黄中旭老妈的心里,眼下就是这个儿子才得济,正像人们议论的那样,孩子生来有讨债的,有报恩的,黄中旭是个来向父母报恩的孩子,而自己家的老二,就是个只揩父母油,不肯为他们花一分钱的讨债鬼。

老太太有四个儿女。两个闺女嫁了人,指望不上,二儿子黄中兴倒是长得出挑,人也鬼精鬼灵的。可结婚后黄中兴和媳妇开个小饭店,基本不回家,人就滑得像个泥鳅,轻易摸不到他的影儿。黄中旭的爸爸常年齁喽气喘,不大顶用,即便顶用,老头也不听老太太的,她根本支使不动他。

黄中旭的爸爸也不同意。黄中旭在家里,他就可以当个甩手掌柜,有事时支支嘴,没事了背个手,满街里闲溜达,谁家的母猪跑出来拱了别人的地头,谁家的母鸡不着调串窝下蛋,他都门儿清。作为家中最好使唤的大儿子,黄中旭这一走,家里的一些事,难免要由他去张罗,不说挣钱不挣钱,那么多地,多少事需要操心,哪里不伸手也弄不妥贴,年纪大了,他打怵受那些累。

可是黄中旭想要一点改变,心意已决。黄中旭找到弟弟黄中兴,说自己要离家去省城,父母那边有事,让他照应着。黄中兴从鼻眼里哼了一声:不出去你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出去吧,出去挣个腰包溜鼓,再娶个媳妇,你就可以不回来,在外面逍遥快活。

彼时黄中兴正和媳妇闺女坐在餐桌前吃饭,他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上面泛着油光和酱油色儿,在筷子头,一颤一颤地,就这样被慢慢送到嘴里。黄中旭有些生气,他轻易不到弟弟家来,来了赶上他们吃饭,弟弟和弟妹让都没让他一下。你们就是让一下,我也不能眼皮下浅地上桌啊。弟弟住的这个房子,还是用了自己干十多年攒下的钱,起早贪黑帮着他盖起来的。黄中旭不求感恩,也受不了黄中兴这样无情。他上学时就因为自己个子矮被人嘲笑,没想到弟弟也是从心眼里瞧不起自己。

黄中旭抬脚从弟弟家出来,门还没有关严,就听黄中兴用那个烟熏嗓很大声地说,哪里也不缺他这个大爷,咱这里装不下他了。听口气像是和他媳妇说,但听这声调,黄中旭知道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一走,老头老太太有事必来找黄中兴,他是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

黄中旭没有老婆没有孩子,没有家庭的拖累。他在冲出阻碍背起行李卷走出北岔村时,心里还在想,出去好好干,多攒两个钱,也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弄好了还能领个女的回来。

可是黄中旭这个宏伟计划,因为突然发病,只维持了九十七天。他出院后,带着汪大海给他结算的两万多块工钱又回到北岔。

他回来后,突然感到那些熟悉的面孔有些讨厌。那些人反复向他求证,为什么回来,是不是吃不了苦,干不下去了?黄中旭一改往日连说带比划的神采飞扬,变得顾左右而言他。有人一问为什么,他就讲在省城的见闻。他在省城坐过地铁,他和人说,那玩意儿比汽车快多了,像火车,又好像没有火车个头大。人顺着他的话头又问:去过故宫没?去过植物园没?他说,那些地方有什么好去的,就是些老房子,周围的楼都比它高。植物园里不就是有树有草还有地吗,省城雨水少,好像不适合种地,能少收不少粮食。但省城人整天吃大米,饭好吃,菜不好吃,豆腐梆硬,掉地下摔不碎,青菜没有水灵的,都蔫了吧叽,做熟了吃不出个啥滋味。

黄中旭的言语中,充满了对省城的不屑,事实上他去了就在工地开干,根本没有时间出去瞎逛悠,故宫长什么模样,他梦都梦不出来,而植物园呢,他听人说过规模宏大,也有许多游乐设施,但他终究想象力有限。他所有的措辞,无非是围绕铩羽而归找的借口。他的一贯作风就是死鸭子嘴硬,爱说个大话。但这次他控制了不少,他不承认自己有病,更怕被人理解成没混好才回来的,所以他要千方百计用密集的话语证明,在那干,有些不值得。他很少提及工地的事,因为在工地,他不过就是个工具人而已。

在工地的时日,黄中旭被人呼来喊去,像个螺栓,不一定就拧在哪个架子上,严重缺乏参与感。置身规模庞大的建筑体系,那些大勾机大铲车、吊车、挖土机等机械力大无比,自己这个人如一只小蚂蚁,忙忙碌碌却是微不足道,上工除了绑钢筯,就是搭建脚手架,能做的活其实极其有限。而回到工棚,就是听工友们喝酒吹牛,有个叫杜大蛤蟆的工友最能吹,他喝啤酒一口气能吹一打,他说他睡过的女人比一打啤酒还多。黄中旭就在心里骂他,瞅你那个癞蛤蟆样,论相貌还不如我,哪个女的瞎眼跟你睡觉?其他人偶有说老婆说孩子,他也融入不进去,他没碰过女人,他没有参聊资格。

黄中旭回到北岔村,唯一不问原因感到高兴的人就是老妈。老妈说,回来就好,安生在家,家里有米有菜,有两个钱就够花。爸爸却与黄中旭有些疏离。黄中旭一走,爸爸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黄中旭虽然长得不出息,可是论起干活的狠劲,一般人还真比不了。黄中旭要是挣到钱,还能回来么?会不会在外面找个女的,就另过了呢?这次黄中旭突然回来,他的爸爸由臆想降落到不满:完蛋玩意儿,天生就是盘烀狗肉,端不上个大席面。

黄中旭由省城到家时,浓密的头发像一堆乱草,脸也有些灰突突的,坨儿本来不大,这一瘦只剩下九十多斤,活脱脱逃荒归来,没有走时那股子精气神儿了。

黄中旭这次也没像以往,挣的钱全交家里,由老爸一手经管。黄中旭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两万多块钱藏进自己一个破旧的工具箱里。老头按照惯例,站在黄中旭面前,直愣愣地盯了黄中旭半天,也没见黄中旭有掏钱动作,便在脸上写遍失落情绪,淡淡地只说了一句,人回来就行。

黄中旭从省城回来,村里人为此议论了好长时间,但经此一劫,黄中旭对有些事好像看开了一些,逮着一个话题,不再和人梗着脖子呛呛个没完。在家里呆了几天,他有些心神不宁。他一度曾对外面的世界抱有幻想,有幻想才是心理状态年轻。可是现在,他的那个幻想破灭了,黄中旭感觉自己老了,他尽管还健谈,还可以继续出卖体力,可是心却已经死掉了一块。

人可以活在贫穷里苦难里,却难以活在绝望里。黄中旭当然讲不出这些道理,但他却被这种无望的失落牢牢控制,有时人在田野,放眼皆是绿树庄稼,一片生机盎然的活力色彩,可他却视而不见,他的眼前忽而灰茫茫一片,就像他站在脚手架上,头顶压下的那片阴云;忽而空中出现漫天的土黄,那是他脚下大地的颜色,却也成为左右他情绪挥之不去的一种色调。

黄中旭以前对酒无感,现在却忽然喜欢了,尽管医生嘱咐他出院后千万不能饮酒。他不胜酒力,一喝就多,酒后就愿意给人打电话,接电话最多的是黄中兴。黄中旭给黄中兴打电话,质问弟弟为什么瞧不起他,颠来倒去说自己有钱,问弟弟要不要向他借钱。黄中兴起初接过电话还听他唠叨两句,到后来,接起马上挂掉,根本不给他墨唧的机会。

黄中旭闲下来,常常一个人发呆。心里有事惦记还好,就怕没什么惦记的,就像他现在这样。他去省城之前还跃跃欲试,希望能找到个对象,他也把对象的标准降格为是个女人就行,一个生活的伴儿,什么模样个头他一概不会去挑。可是现在,他这个心气也没了,以往他认为不中意的人,再在眼前一过他就觉得那时怎么那么混帐,是自己配不人家好不好?

黄中旭又重回以前的生活轨道,可是他知道,自己这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年纪,可寻找的机会极其有限。他这时怀念起在省城打工的日子,想念自己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与钢管螺栓绑在一起的生活。脚手架上面是男人的世界,没有胆识没有力量,只配在地面做些扫尾的活儿。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黄中旭有些厌恶眼前这些熟人了。或许从他年轻时一次次相亲失败,被周围的人冷嘲热讽开始,他这种厌恶就已经有了根苗?当时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有大把的机会去证明自己。可是现在,他清楚人们对他的评价一语成谶,小气抠搜说大话,尽给人留下说笑的话柄。他尽管还照常和见到的熟人攀谈,多半是因为有要说话的冲动,那些对自己越是知根知底的人,越是瞧不起自己,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

黄中旭依照在省城短短的打工见闻,得出结论,其实城市里的生活也蛮不错,人和人之间靠钱说话,能赚来钱就有活路,钱就像行走人世间的通关文牒。黄中旭起初也嫌城里人冷漠,对门住着都不通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现在他倒觉得冷漠也并不是一件坏事,没人关心,保持距离,恰好可以维系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黄中旭的心灰意冷,以至于后来达到冰点,缘于他爸爸的意外。老头有一天突然关心起村外二里多远自己家那块水田地,想去看看长势如何,需不需要再撒一遍除草剂。黄中旭说那块地我刚看过,秧苗黑绿,里面偶有几棵稗子草,我大致薅了一遍,不用撒药。

老头悠闲自在地走在作业道上,一辆小皮卡就拐了进来,老头还没有察觉,人就被拱进了稻田。本来喘气就费劲,一口水呛进肺管里,加上连惊带吓,弄到家里不到一个月,人就死翘翘,结束了一生。

肇事的司机给黄中旭家补偿了十五万。拿到手这个钱,黄中旭的眼里掠过一丝惊喜,好像自己说媳妇的事又有了希望。可是黄中旭的老妈连个招呼都没打,转手把钱给了黄中兴。

黄中旭当然知道老妈那点小心思。她老早就想抱孙子,撺掇黄中兴要二胎,尽管对黄中兴满腹怨气,可毕竟还指望着他来传宗接代。一下子有了钱,正好有了讨好的资本,用这钱买个大孙子,再怎么算,这账也亏不了。

老妈这么办事,让黄中旭的心里难以淡定。他用四十多年的时间透支了自己的价值,他知道老妈对他一眼看到头,失望透顶,连帮他翻身的心思都没有了。想起每个人都可以对他指点说教和利用,黄中旭的心在隐隐作痛。他是个男人,甭管活成什么样,自尊心却是不缺的。

四十九岁生日那天,黄中旭早早起来张罗做饭,老妈说你打电话,晚上让你弟一家过来,你从省城回来快两年了,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正经八百吃顿饭。黄中旭说喊不喊不要紧,这么些年我的生日都是自己过。老妈说,正好是个机会,我再和中兴说说生二胎的事。

黄中旭说要请他们,就要买些鸡鱼海鲜,你拿点钱,我去镇上采买。老妈一听来气了,你是老大,还有个当哥的样没?去外面那么长时间,多少手里没留下几个钱?还好意思管我要。你又没儿没女的,攒钱有什么用?还不如帮帮你弟和你弟妹,让他们给老黄家开枝散叶。

黄中旭听了,不再言语。这是老妈早就盘算好的,他手里这几个钱,老妈有个大致揣测,没强行向他索要,已经是仁至义尽。

黄中旭又想起老爸死后那笔补偿款。十五万呐,不是个小款项,可是老二拿着那钱干了什么?暑假时,老二的小饭店关了门,两口子领着孩子,四处旅游,他们的家里摆满了在各个旅游景点买的廉价纪念品,还给老妈送来一串珍珠项链,老太太拿在手中像得了宝贝,笑声穿透门窗飘过围墙,在街道上跑出很远。

黄中旭骑上电动车,准备去镇上。出出进进四十多年,这座装满他喜怒哀乐的老房子被他甩在身后。黄中旭出了村,莫名其妙开始心烦,他仿佛看到生命要驶往的方向,车子不由自主调了头,沿着一条乡道向北山根越开越快。北山根家里的祖茔地模模糊糊现出轮廓,黄中旭的眼睛里又涌起土黄的色调,起初是一小点,逐渐蔓延变成一片,后来面积无边无际,如一张大网,罩住了天,罩住了地。黄中旭坠入其中,想挣扎已然无力。黄中旭眼见一块土坷垃越化越小,小到完全消失不见,与土黄色的世界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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