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枪外有枪
第二天正午刚过,在广加省东完火车站前的龙湖城市公园,一名妇女发出了尖叫,另一名妇女转过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她也跟着尖叫起来。旁边的男人骂了一声“闯鬼哟!”,然后他们全都躲到一边去了。
这里发生了一件骇人的事情,跟在这个全国顶级人流量的火车站外有个游艇在飞这种事一样不可思议。恐惧、惶惑,这一连锁反应迅速清空了人行道上所有的行人,只留下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个脖子满附纹身的胖子,长着浓密的连鬓胡子,头发稀少,嘴唇上还有一撮小胡子,仿佛是快手上那个Lao方丈的犀利哥版。他穿着一套不合身的深蓝色西装,西装的翻领很宽,但更宽的是那光泽度很好的黑色领带。他脚边放着一只中号的手提箱。
胖子的旁边站着一个女人,二十几岁的样子,她留着一头蓝黑相间的头发,直直地垂到肩膀上,脸上长了几粒红斑。她穿着短格子裙和白色吊带紧身背心,一边肩上挂着个破旧的阿迪达斯背包。
胖子和这年轻女人看起来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中。然而那一刻,他们却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确切地说是被一支枪联系在了一起。
“你再靠近一点儿,我就杀了她!”胖子吼道,带着很重的西疆口音。他把冰冷的枪管抵住女人的太阳穴,“我保证,我一定会开枪打死她。这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我不费吹灰之力。”
他的威胁是对留在人行道上第三个人说的,他也是留在人行道上最后的一个人——他离他们大约有4米,穿着花色的衬衫、浅棕色的裤子,典型的旅客样。也许他来自遥远的西部,成都?青海?或许是个逃亡者。模样还挺清秀俊朗的。
——然后,他掏出一把枪。
旅客模样的人向前走近一步,他的枪指着胖子的脑门——直指死穴。旅客的射击路线似乎丝毫没有考虑到那个年轻女人。
“我也不关心她的命,”旅客说。
“我叫你站住!”胖子说——旅客根本不理会他,又上前了一步——“停住,我TM的要打死她!”
“你不会的,”旅客平静地说,“如果你打死她,我就会打死你。”他再前进一步,“兄弟,好好想想吧。那手提箱里的东西可丢不起哦。你的命才值几个钱?”
胖子瞥了一眼箱子,心如刀割,面如月球表面。看起来他正在思考旅客说的话,也许他没有。他的脸上浮现出疯狂的微笑。他扣起了手枪的扳机。
“不要,不要杀我,求……求求你们了,”年轻女人哀求道,她浑身发抖,“求求……求求你们了。”眼泪从她的眼睛不停地涌出来,她几乎站不住了。
“闭嘴!”胖子对着她的耳朵吼道,“给老子闭嘴!我快被你吵疯了!”
旅客坚守着阵地,他的眼睛死死盯住一样东西: 胖子扣扳机的手指。他不喜欢所见到的一切。
——一阵抽搐。
“哟,放轻松,”旅客举起一只手掌,大声说道,“朋友,别那么紧张。”旅客退后一步,自己哧哧地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兄弟,我的枪法不好。我不敢保证射中的是你。”
“识相就好,”胖子说,右手把那姑娘搂得更紧了,“现在告诉我,咱们该听谁的?”
“当然是听你的。” 旅客恭敬地点了点头说,“朋友,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枪放在地上,这该如你所愿吧?”
胖子瞪着旅客,微微缓松一丝紧皱的眉毛,“好吧,但你得慢慢放下枪。”
“是是,那是应该的——当然的——必须的。不这样也没办法啊。”旅客开始弯下身子向地上放枪,从他身后附近的电话亭里传来了沉重的喘气声。紧接着,他身后垃圾桶后面停着的一辆货车里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喘息声。那些跑去寻找避难处的人还不得不在一旁看着事态的发展,他们都想着同样的一件事:“别放下枪,伙计。他会杀了你!也会杀了那女的!”
旅客弯着膝盖,蹲下。小心地把枪放在地上。
“看见了吧,这没什么,真的很轻松。”他说,“好了,你现在要我做什么?”
胖子开始大笑起来,他蓬乱的小胡子在鼻子下缩成一团,“我要你做什么?”他说着,笑声变得更大了。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了。
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胖子把枪口从女子身上移开,正面直直地瞄准旅客,“我要你做的就是,去阎王爷那里签到!”
——这个人终于采取了行动,这个人是旅客。
眨眼的工夫,他敏捷轻快地把手伸到裤腿上,从膝盖下掏出一支袖珍手枪——“贝雷塔九毫米”。他的手臂像鞭子一样挥过去,开火,“啪”!枪声回荡着,所有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包括胖子自己。
他头上的洞有硬币那么大。有那么一会儿,胖子凝固在那里,像尊迷乐佛。旁边看着的人都惊叫起来,年轻女人的背包滑下裤腿。“砰”地一声,胖子瘫在堆满垃圾的地上,血像喷泉一样汩汩涌出,令人毛骨悚然。
旅客把“贝雷塔”手枪塞回膝盖侧的套子里,捡起地上那支枪放在屁股后面的包里。他站起来,走到那只手提箱前面。他把箱子提起来,走向一辆停在街上一直没有熄火的亮黑色的东风猛士。
“女士们先生们,祝大家周末愉快。”他对周围惊得目瞪口呆的人群说。背包女子吓得把包紧紧抱在胸前,“老天爷给你的最大幸运,莫过于让你今天遇到了我。”他向背包女子挥手示意,然后,旅客坐上驾驶座,驱车离开了——带着那只手提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