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夏末初秋,暑气或仍未消,天气该很炎热,那一年,我还是个小学男生。
转校之后怀揣忐忑走进六年级的教室,对所有人都无印象,除了正在整理桌椅的她。一袭白裙,天生自然卷的长发垂肩,面颊上有细密的汗珠,脸部的线条和嘴唇的弧度勾勒出些许傲气。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与她交相辉映。
那时我们年纪尚幼,她却已亭亭。
她的名字中有一个芳字,芳字本不俗,用的人多了就显俗,用在她身上,却又不觉其俗。关于她,我得说点什么呢?得说她好看,也聪明。
后来她一直坐我前排,成绩排名也一直稳居榜首,始终碾压我。老实说,我是有一点嫉妒她的,或许,还不止一点。
害羞内向的我,几乎不会主动跟人说话。我们算很熟,说过很多很多话。她常转过身来跟我聊天,有次她说,“你跟我之前的同桌很像,踩到我脚的时候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然后才发现我踩到她脚了。
后来的升旗仪式上见到她的前同桌,是个可爱的小胖子。姓王的胖子好像特别多,好看的胖子则凤毛麟角。那时我并不知道,我与王小胖之间另有一番渊源。
我常在上下楼梯时遇到一个小女孩,姓钱,爱笑,不知道她运气好不好。她将是我初一时候的前排。
初中时,和芳不在一个班,仍关注她的动向。年级榜的前三甲有我,却并没有一个名字带“芳”的人了。
后来我们都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同处一校,很少碰面。有次,在那条我们无数次走过的文化长廊上,看到她在前面,疾行两步与她并肩,开口却吓了她一跳。聊的都是考试。
此后,我再没见过她,也无她的消息可寻。大一时,注册了人人,找到很多与她同名的人,并没有一个是她。
岁月悠长,我再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白裙子。
人人上还搜索过另一个人的名字,姓钱,爱笑,总是从长街的尽头迈着外八字走到学校,然而查无此人。如今人人网式微,人迹罕至,我再没搜索过第三个人的名字。
假如沉默是金的话,初中一定是我的黄金时代。那时候,学习好又沉静的人带着神秘的气质和特别的气场,坐我前排爱笑的钱同学用各种方式想要引起我的注意,而我只想考高分。我告诉班主任她老打扰我学习,然后她就被调开了,从此六根清净做苦修,一心只读教科书。
第二个学期她转学了。许是少不更事,或是处于心理断乳期,沉默年代,或许不该。
岁月悠长,我再没遇到过一个姓钱的人。
初中,王小胖、谢和我,三人成党。
我住校的那个学期,寒气逼人的冬夜,熄灯后,我和谢躲在被窝里开着手电筒背英语单词。满分120分的数学卷,每次能考110多分的,班里也就我和谢两人而已。虽然谢在排行榜上从未超过我,我还是觉得他比我要聪明一点,当然,只是那么一点点而已。
我们喜欢捏王小胖肉呼呼的脸,他也乐得让我们把玩。他喜欢与女同学嬉闹,视功名如粪土。
初三重新分班,我们散落在不同的教室。有时候,距离只能产生疏离,不会产生美。
岁月悠长,我再没见过那么可爱的胖子,也再没称呼过谁为胖子。
岁月绵长,我没再遇见一个姓谢的人,也不再跟谁勾肩搭背言行亲密。
高二,坐我左手边的是个同样沉静的姑娘,像高原上的冰湖,遇到我这样一个冰山,自然不会言笑晏晏。我们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倒是因为前后排之间的空间太过狭小,即使清瘦如我,还是得一次次起身给她让路。我们平时都穿校服,光华内敛,有天,她穿一身大红色长裙,衬得肤光胜雪,冷艳又热烈,揽海水与火焰于一身。
岁月绵长,我再没见过将红色穿得那么惊艳的人了。
今年初夏,于济南做一人游。曲水亭街,行人如织。闲庭信步中路过一个咖啡屋,一眼过处,灰瓦白墙上一行娟秀小字映入眼帘,“相逢的人会再相逢”。瞬间脑子一热,后背发凉,一股郁积之气在胸腔滔滔翻腾着直往上涌,“相逢的人不会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