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山本不在此行的计划之列,但在去药山的必经之路上,而且龙潭寺旧址也在澧县,故在澧县停留。石头希迁门下两位弟子,人才辈出。一位是药山惟俨,一位是天皇道悟。天皇道悟传龙潭崇信,龙潭门下出德山宣鉴,德山门下出云门、法眼两宗。
这龙潭崇信禅师出家前,是个在荆州天皇寺旁边卖烧饼的,每天供养天皇十个烧饼。某甲怀疑,这个烧饼应该就是荆州公案乃至澧县一带的锅盔。天皇每次受了崇信的十个烧饼的供养,总要还给崇信一个。
这样次数多了之后,崇信就奇怪了,终于有一天问天皇禅师:我供养的烧饼,为什么总要还一个给我呢?您老人家有什么用意吗?天皇说:本来就是你拿来的,还一个给你有什么错吗?崇信一听,觉得大有深意,于是就跟着天皇出家了。天皇赐给他名字崇信。天皇的理由是“汝昔崇福善,今信吾言,可名崇信。”
这个由师傅亲自取名的,崇信不是孤例,还有二祖慧可。供养烧饼是崇福善,修福报的行为。因为听信了天皇的一句话就出家,所以崇信两个字名符其实。那么龙潭呢?龙潭是崇信后来住持的寺庙,在澧县,离湖北荆州公安一带不远,两地口音都相似。
某甲从石门到澧县,夜宿澧县,也是天意,住的地方离龙潭寺旧址只有几百米,早上起来导个航,散个步,路上买个锅盔当早餐就去了,某甲看到锅盔的纸袋子上写中国披萨就笑了。龙潭寺旧址在河边,周围都是大排档的桌椅,立了个石碑在那里戳着。德山挑着青龙疏钞在来龙潭的时候,二位禅师过招比较精彩。
师无语,遂往龙潭。至法堂曰:「久向龙潭,及乎到来,潭又不见,龙又不现。」潭引身曰:「子亲到龙潭。」师无语,遂栖止焉。一夕侍立次,潭曰:「更深何不下去?」师珍重便出。却回曰:「外面黑。」潭点纸烛度与师。师拟接,潭复吹灭。师于此大悟,便礼拜。
德山到法堂,肯定是论法义了。德山抓住龙潭这个名相,说龙也不见,潭也不见,这跟夹山说“堂内无老僧,面前无阇梨”是一样的,都是不纳外相。龙潭知道德山没彻悟,但此时随波逐浪,肯定他,暂时放过。第二回合,某天,天晚了,龙潭问他何不下去。某甲若据此觉得龙潭寺应该在山上,显然证据不够。这个“下去”跟“出去”的意思也是一样的。
德山刚出门又回了,龙潭便点灯烛给德山,德山刚要接,龙潭将烛火吹灭,德山就悟了。龙潭的这个手段并没有设计,是临时的,但是抓住了时机,夺去德山的心所。心的粘缚在那一刹那脱开,德山就体会到了。这个过程,可见明师的重要性了。看得准,下手稳而狠。某甲啃着锅盔站在龙潭寺旧址的石碑面前,想到这个公案就好笑,气势如虹,打人不留情的德山被卖烧饼的龙潭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某甲看完龙潭,便发愁了,钦山怎么去呢?因为问澧县的人,都不知道钦山寺在哪里?他们都没听说过,这说明,不是旅游景点,而且呢,没有车子直达。某甲搜地图,发现在张公庙镇,从石门到澧县的时候,要经过张公庙镇,某甲注意到了,那么,到张公庙镇子后到钦山寺,麻木总是有的。
到张公庙坐麻木,去来50元。这个地方把这种油三轮也叫麻木,也是湖北的叫法。某甲让麻木等在寺外面,跟他说,不超过一小时。庙当然也没什么可看,都是大同小异,新修的,还没有完全成功,某些地方也不是十分雅静。某甲看重的是钦山文邃的塔,但是没找到,只在寺西北角看到几个墓塔,仔细辨认,清代的居多,钦山文邃的塔则没有看到。
墓塔为何在寺内西北角杂乱地放置,女居士解释说,寺庙正在修整,还没来得及安置好。某甲奇怪的是,寺院最后养了好多鸡,不知道是干嘛用的?是吃吗?是卖吗?还是放生的?这些鸡也不怕人,某甲来了,向某甲围过来,讨食吃。钦山文邃的寺庙,生活气息十足啊。
钦山文邃和雪峰、岩头都是福建人,三个福建老乡的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行脚,都在德山门下。钦山问德山一个问题:
一日,问德山曰:「天皇也恁么道,龙潭也恁么道,未审和尚作么生道?」山曰:「汝试举天皇龙潭道底看。」师拟进语,山便打。师被打归延寿堂,曰:「是则是,打我太煞。」岩头曰:「汝恁么道,他后不得道见德山来。」后于洞山言下发解,乃为之嗣。年二十七,止于钦山。
天皇也这么说,龙潭也这么说,不知道和尚你怎么说?钦山能这样问,说明钦山还是懂的,禅宗祖祖相传,唯传心印。那么,到底传的是个什么东西呢?德山接球,又将球踢回到钦山那里,要钦山回答。钦山一想,德山就觉得不对,拿起棒子就打。
这一打,打得进了延寿堂,这就严重了,延寿堂相当于寺庙里的医院,是濒死的僧人呆的地方,所以钦山不免有些抱怨:打是没打错,打得太狠。岩头劝他:你这样说,今后不要说你见到了本来面目。意思是这样说,没理解德山的苦心啊,这就没有悟道啊。
不知道是否这个原因,钦山后来在洞山门下开悟,并嗣法于洞山,二十七岁,出世为人,住持钦山。这么年轻,成为少年长老,是少见的了。有时候读到师生的因缘和嗣法传承的段落,很是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