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傍晚,我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看天。我看着一个白天慢慢悠悠地离开,看着一个黑夜慢慢悠悠地到来。这似乎是我一天做下的唯一有意思的事情。
白天的离开留下许多回味。比如这是个大村庄,庄子里有很多条横竖交叉的路,有些长有些短,有些宽有些窄。一天下来,有很多人从路上走过,留下他们的脚印。脚印表示这些人这一天经历了一些事,是生活的证据。不过,风和尘土又随后把它们抹去了。人活一天,其实留不下什么。
这一天,庄子里那些已经很老的人,老得连走路他们自己都觉得没有了必要的人,就都在自家院墙外的墙根下,弄张椅子半躺着。阳光开始明亮暖和。那些很老的人,知道自己身体的冷已经深到了骨头里,过去的那些光与热都喊不回来了。他们把自己剩下的不多的日子,就那么随便地扔给了冬日午后的太阳和院墙下越来越长的影子。有一天,阴暗的影子毫无征兆没有声息地覆盖了一个老人。那个已经很老的人,死了。那时候,整个庄子都安静。只过一会儿,黑夜就来了。
我还记起来,这个平原上的庄子很大,但没有一只鸡。没有鸡当然就没有鸡鸣。没有鸡鸣的村庄是不完整的。山里的村庄不同。冬日的午后,几声长长的公鸡的啼鸣,似乎把山里很短的日子拉得很长。黑色屋瓦上飘起灰白的炊烟,让人知道一个寒夜也能暖和地过去。
这个平原上的大村庄没有鸡鸣,也不飘炊烟了。这让一个白天很平淡,也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