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
我穿着拖鞋踉踉跄跄走进凉夜,一辆黑色suv静泊在路灯光里。
等了一会,小皆果然仪态万方地走下车,下一秒则姿态全无地向我扑来。我代首都承受了她热情的拥抱,她的眼睛像照相机,充满惊奇地闪着光,每咔嚓一下都彷佛在感叹:喔,北京。
她苗条地窜进我的出租屋,开始絮絮讲解,“家那边的工作辞了,明天去联系好的单位面试。刚才认识的男生非常绅士,我们约定后天吃饭。”
这就是小皆,姜黄围巾,黑色大衣,比国母抢先发明这种搭配,十分有风格,一只皮箱,干净利落地走南闯北。我慢吞吞许多个月也未必完成的步骤,她一个昼夜全部搞定:工作,住处,约会对象。
洗过澡的小皆看起来很瘦小,像一根被梦想擦燃的火柴,她冲我露出标志性的笑容,神采奕奕地说:北京,我来了。
然 而,生活终归低于艺术。小皆的北京爱情故事一直没达到燃点。念书时,酷帅的民俗学老师曾点拨我们,与其每周一歌,不如每周一哥。时至今日,只有小皆没辜负 老师教诲,Suv绅士和小皆吃过几顿饭之后无疾而终,小皆的日程安排愈发紧锣密鼓,在每周一哥的节奏下,许多男士纷纷消散在约会饭桌两旁,唯有小皆勇往直 前的背影像荆轲的匕首,在一片白芒中一去不返。
一次工作会议,小皆认识了一位学发动机的男生,双方一见倾心。这次不同以往,两人聊起天来令日月无光,在蓝色港湾的水声灯影中,在一支香烟的袅袅娜娜中,在一支爵士情歌的烟熏嗓中,斯情斯景,不醉简直不能元神归位。
小皆恋爱了,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南边,她轰烈地碾过整个北京城,所到之处春华秋实,美不胜收。她和发动机男生围着故宫一方荡漾的柔波,走了数不清的轮回。在鼓楼大街的小酒吧屋顶,一语不发地饮尽未说出口的情话。
情人节,小皆精挑细选了礼物给男生快递过去,彷佛石沉大海。几天的焦灼猜疑过后,男生支支吾吾,始终是道不出理由的理由,说到底,不过是怕承担“认真恋爱”这几个字。
小皆目瞪口呆,无语凝噎。末了,发动机男生言辞殷切地表示,以后有什么事要帮忙,千万言语一声。
可是明明一切都很好。“是我做错了什么?”小皆失声痛哭。
晨光熹微。窗外的天空像一只颤巍巍的大果冻一样变换着颜色,深灰,浅灰,白。
哪有什么对错可言。只不过这个城市的人,在感情方面,大都饥不择食,却又浅尝辄止,彷佛一口就已经饱腹,奔赴下一个宴席,视恋爱如烈酒,不敢细尝,不能停留,只有一线烧灼,无法细水长流,等一等灵魂。
小皆消沉数日,一骑绝尘,去湖北出差,再见她,几乎满血复活,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工作上拼尽全力,收效不错,又掐死一只bug,有望主管一个新项目。之后,她邀我夜游故宫的护城河,我迟疑地望向她,她嘴角一抿,“这有什么,故地重游,是为了更好的开始。”
夜市上,小皆默默地挑了一只柔绿的陶瓷杯,她抬眼望我,相视一笑,我也有一只几乎一样的绿杯,这一刻,好像电影里的娜娜与奈奈,两个女孩,五湖四海都不要,挤在北京寂寞的屋檐下,似乎仅为了一起听听雨声。
生活
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觉,偏偏在该起床的时候睡得最香,电光火石一瞬间清醒,以推土机般的速度,摧枯拉朽冲出门去,像一颗子弹,误打进“祖国的心脏”。然而,祖国的“心上人”太多了,情人多时情转薄,而今北京,真个不多情。
搬 进新租的房子,客厅积满杂物,旁边是一只谈梦想都太奢侈的绿沙发,堆满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我满头大汗地将不用的旧桌搬出来,隔壁探出一张敷了面膜的脸,热 情地指挥我辗转腾挪,却偏偏不肯放弃一纸箱塑料瓶。“那个得留着,还能卖废品呢。”我看着再无立锥之地的客厅,果断把纸箱丢到走廊,大声说:“相信我,这 卖不了几个钱。”面膜姑娘沉默半响,默默地关上了门。
时间一长,我发现面膜姑娘端地是过日子的一等好手,生活能力非同凡响。她有着一份高薪光鲜的 工作,华服美食都来自赠送宴请,却在地摊上淘鞋子和衣服,用着最便宜的护肤品,她从来不买速食,只喝白水,每天晚上要炒一个五光十色的肉菜,安心地吃完之 后,再认真洗菜切肉,准备第二天的午餐,整个过程充满仪式感,在饥一顿饱一顿的我看来,贤良淑德得令人发指。
周日早晨,跟面膜姑娘打声招呼,我便 独自去爬山,傍晚下山,错坐了一班线路奇长的公交车,两个小时下来,腿已经被冻成棒冰,饥肠辘辘地挨进家门,迎面就看见面膜姑娘守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 “我们就等你回来下面条呢,怎么这么晚,我和小张猜你准是迷路了。”小张是我们的另一个邻居,做得一手山西好面,在旁边腼腆地笑着,砧板上摞着切得细细的 姜丝葱花和肉末蔬菜,锅里的水被火苗舔得跳荡起来。
那一碗面,是我吃过的最销魂的面。
跟面膜姑娘熟了以后,便每天跟她混吃混喝。
托她的福,我跟周围卖水果的大叔,卖蔬菜的阿婶,炒饭的汉子,炸鸡排的小弟,都熟得浑如一家。
某天吹牛扯皮,忽然提到最初扔塑料瓶的事情,她漫不经心地说,“当时就觉得哎呦,这个小姑娘蛮有个性的,就是不会过日子。”
我笑话她赚那么多,却简省得像个老太太。
原来年纪轻轻的她,早在北京买了套房,每个月苦苦撑着,还高额房贷。
“何必活得这么苦,其实如果在二线城市,以你的实力,早过上富二代的生活了。”
“说实话,回到家乡,也许活得舒服,但未必这么有意思。”
她给我放了一首歌,是欧弟欧弟唱,想归想,路走了一半怎么能还乡。
面膜姑娘像一只闹钟,每天踢踢踏踏地告诉我,不能懒,懒是蛀虫,会让生活布满甜蜜的漏洞。
休息日的时候,我们夜走长安街,把酒话故人,看芭蕾舞剧《吉赛尔》,听京剧《锁麟囊》,去朝阳公园,就着婆娑树影,听她用口琴吹唯一会的曲子“友谊地久天长”,慢慢感受这个城市,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情。
我另一个好友,在北京待了七年,近日决定离开。她很感伤,说不知何处是归途。
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人 人都说“北上广”这样的大都市,好似围城,里面的人骚动着想出去,外边的人有恃无恐地想进来,人人怕走错路,归错途,都殚精竭虑地希望自己做出最正确的决 定,走上最正统的道路。然而,在到处雾霾弥漫的今日,谁能不迷路,既然本无所谓“正途”,又何必怕迷路?误打误撞进“北京”这样的围城,终日思考着该出去 还是该留下,却忘了最该努力活好的当下。
没有华灯,也可以在这个世界的路边摊吃一碗月亮,这前半生未算赶,何妨迷路看风光。
何妨迷路看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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