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过年回来吗?”
“姥姥,我回不去,工作请不到假。”
“都忙,工作离不开手。”
姥姥八十多岁了,眼睛不花,耳朵却不大听得清了,电话两头说话的我和姥姥都在大声喊,我喊是怕姥姥听不到我说话,姥姥喊是她以为我也听不到她说话。就这样通着电话,每次姥姥嘴里的“红”喊出口,我的眼泪就像卸闸的水,控制不住流出来。
出生40天,砖头大的我就抱到了姥姥家。从此我就成了姥姥的跟屁虫,跟在姥姥的身后走过了1岁,2岁,3岁……24岁,跟在姥姥的身后学会了爬,走,跑,跟在姥姥身后学会了第一句话“姥姥”,跟在姥姥身后接受了人生的启蒙教育,这种跟随已伴随我24年,这种跟随将伴随我一生。
村子里的邻居大婶都跟姥姥说“养个外孙女,毕竟不是自家人,以后她也不会给你养老”。姥姥总会抱着我笑着说道,俺家红以后有出息,还要接姥姥去天安门玩儿呢。这句话,我记下了。曾发誓一旦有钱,我一定带姥姥去天安门。可直到如今,誓言仿佛是隔夜的梦话,从不发生在今天的生活。
姥姥不识字,可她却深懂她的红今后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要认得很多字。“红,今天太阳好好,快搬凳子来院子里写字啦”,“俺红写字就是快,干什么事情都快”。现在,我认得很多字,也有了足够去天安门的钱,可是呢?
我七岁离开姥姥,跟随家人在城里读书,只有寒暑假才是我跟姥姥团聚的日子。后来上了大学找了工作,回去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我越来越大,我挚爱的姥姥却越来越老,我努力的学习,认真的工作,可是,可是,可是无论我如何奋起直追,我总是被姥姥远远甩在身后,她的跟屁虫,一直在追,一直在追,可是,这种沉痛的无能为力,让我无法改变。姥姥,从小你都会张开双手,等着我扑向你的怀里,听我讲我和小伙伴过家家吵嘴的事情,听你温柔的叫我“红”,你是那么那么的爱我。姥姥,姥姥,现在你可不可以再等等我,等我快快回到你的身边,等你这个不孝的外孙女带你去天安门,等我趴在你的双腿,听你叫我“红”。
长大是一场远游,离别就是一次无法治愈的割舍。我坚强的姥姥,时刻经历着与儿女的离别,与孙子孙女的离别,与她的红的离别,我承受一次的割舍,我挚爱的姥姥却要承受我的好几倍。姥姥,你蹒跚的步履到底是因为年迈的双腿还是因为满心的思念?你的心事可曾与谁说?你的快乐伤心可有爱听的人分享分担?姥姥,求你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来替你分担?
老房子还是那座老房子。姥姥精心打理的花园,春天含苞待放,夏天满园花香,秋天硕果累累,冬天银装素裹,这四季的美色轮番上场烂漫迷人,这样的轮回,求求你,让我的姥姥等等我。
老房子还是那座老房子。姥姥养的小猫一年一年长大变老,姥姥总会为死去的老猫认真的挖坑填土,如同一场正式的告别。这样的敬畏,求求你,让我的姥姥等等我。
房子还是那座老房子。姥姥会把我给她的零花钱每一分都收起来存在一个铁盒子里,她说要等我出嫁的时候,她再添好多自己的钱,给她的外孙女准备一份最好的嫁妆。姥姥一辈子庄稼人,哪有什么钱财?这样的疼爱,求求你,让我的姥姥等等我。
我所在的城市,繁华现代,人口密集,我煞有介事地努力奋斗,为了所谓未来的幸福生活,为了事业有成,为了光宗耀祖。我不停的奔跑,奔跑在人生不断向前的轨道。我怒吼我咆哮我尖叫,我疯狂的寻找救世主,求求你,让我的姥姥等等我,我爱我的姥姥,求你给我机会,让我伴随左右,让我带她去天安门,让我陪她看四季更替的花园,让我陪她送走朝夕相处的老猫。到底与谁诉求,求求你,等等我。
阑珊灯火,转头回望,我听见了我挚爱的姥姥说,红,求求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