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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配角:俞戚谢云澈

简介:大衍的丞相,是无数年轻人追随的对象世家子憧憬他,太学生敬慕他,各处郡县尚无功名的寒门布衣更是把他当做天上的月,崖上的松,不可企及又心向往之薛景寒并不以此自矜但对于这些尚未完全浸染污浊的年轻人,他总会宽容一些若是时机合适,也愿意提携一二苏戚顽劣,亦有可取之处他习惯性地把自己对苏戚的关注,理解为对后辈的怜惜与照拂苏戚想要他酿的酒虽然当时没开口讨要,可那副眼巴巴瞅着酒坛的模样,实在让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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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苏戚告辞,刘德顺忍不住问姚承海:“您愿意放过苏家小儿?那常思少爷……”

姚承海捻着胡须,沉思片刻,才缓缓说道:“今天下朝,圣上召苏宏州议事,扩建马苑,增育军马。又将厩律修订之事交付薛相,旨在养骑兵,壮军力……兹事体大,苏宏州重权在握,与往日不可相比。”

刘德顺了然:“您是要拉拢苏太仆么?”

“给个人情罢了。”姚承海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灰尘,吩咐刘德顺,“把这匹马送给常思,告诉他,闹也闹了,自己把事情处理干净。至于柳家,近年来也无甚交往,既然常思不喜欢,不结亲也罢。”

……

苏戚带着雪晴,骑马赶往柳宅。路上春光明媚,人声喧闹,一派和平景象。她牵着缰绳,听马蹄嗒嗒作响,不由弯起嘴角。

雪晴见她笑得惬意,茫然问话:“少爷,姚家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们了?”

苏戚不言。雪晴想来想去,感慨御史大夫心怀仁善,宽宏大量,还特别爱马。要知道当时姚承海对金银根本不屑一顾,只看那匹红枣马……

“他不是喜欢马。”苏戚打断雪晴的感叹,“因为是太仆送的马,所以才喜欢。”

雪晴似懂非懂。

“如果不是事情太糟糕,本可以处理得更好。”苏戚叹口气,“污水里捡石头,怎么都得沾手泥。”

雪晴不明白苏戚接锅的忧伤。但他懂受人瞩目的焦灼。他偷偷朝四周看了看,又连忙装作目不斜视的模样,坚强地挺直了脊背。

这趟出门,没坐马车反而骑马,一路抛头露面,引得不少人围观追随,还对着少爷指指点点……

饶是迟钝的雪晴,也快撑不住了。

“少爷……”

他的呼唤带了哭腔。

“不怕,人多才好。”苏戚神情坦然,手指抚过腰间长鞭。“你看,我们到了。”

柳宅,柳三小姐的家。

断荆驾着马车,前往大将军府。行至半路,在河上拱桥勒紧缰绳,对着人头拥挤的路况皱紧眉头。

“怎么了?”

清冷嗓音从车厢内传来。

断荆转身解释:“大人,柳宅外头聚集了很多人,一时过不去。”

何止很多人,简直到处都是人人人人从……

薛景寒双眸微阖,手指敲击膝盖。京城姓柳的人家不少。能让断荆特意提到的,自然是最大的那一户。名门世家,但……日薄西山。

断荆张望片刻,听周围人议论纷纷,总算搞清楚事情缘由:“苏戚在柳宅外头,似乎是来谢罪的。被拦着不让进。”

退婚和私通的传言飞遍京城,风头正盛的苏戚突然露面,无疑给众人提供了围观的良机。

要说这苏戚,也的确没脑子,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呢?若是遮掩着赔礼道歉,旁人也看不了热闹。现在倒好,连柳家的门都进不去,多少眼睛盯着他看笑话。

“所以说,是上不来台面的纨绔嘛……”

“我看他今天算是丢脸到家了……”

嘲笑声中,蓦然响起个清朗坚定的声音。

“苏戚行事不妥,误毁姑娘名节,自罚谢罪!”

话音刚落,一声脆响,消却了所有嘈杂。

薛景寒掀开车窗帘子,隔着许多人,隐约瞧见个单薄直挺的背影。午后阳光落于身上,于是锦衣愈亮,血渍愈红。

他手持一条长鞭,动作毫不凝滞,一下又一下抽到背上。

啪!啪!啪!

鞭笞声带着难以言喻的疼痛感,甩进每个人的耳朵。

鲜亮的红,洇湿银白衣衫。像一朵巨大而刺目的花,映入薛景寒淡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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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戚当然知道,自己的手段不太高明。

但是开局太糟心,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笔破烂账。

假如苏戚是男人,按照古人的逻辑,完全可以求娶柳如茵,再找人造造势,编个痴情的恋爱故事出来。说不定,还能赚得许多人的眼泪。

可她不是。

况且,娶不娶的,也得看柳如茵的意思。

说到柳如茵,苏戚隐约有点好奇。那天晚上原身深夜私会柳如茵,究竟所为何事?

说是瞎撩吧,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原身取向正常,也不可能真的喜欢柳如茵。莫非是看上了姚常思,存心要毁这门婚?

苏戚咂摸不出原因。如今自己身份敏感,没法找柳如茵问个清楚,只能暂且搁下。

自从受了伤,这些天她一直呆在自己的园子里休养。吃吃喝喝,睡觉看书,了解大衍的风俗民情生活习惯。苏宏州天天过来嘘寒问暖,将老父亲的溺爱发挥到了极致。

菜不好吃?换厨子。

书不够看?买几车。

夏天还没到,苏戚房里就堆满了各种最新款式的衣裳,料子都是千金难买的珍品。什么手串玉佩御赐的宝贝,也添了好几匣,跟不要钱似的。

苏戚似乎明白,原身被养成纨绔的原因了。

前段时间锁祠堂放话断绝关系,大概是苏宏州这辈子被逼急了做出的最硬气的事情。

有父如此,子复何求。

苏戚有点酸,有点羡慕,还有点愧疚。

她毕竟不是人家真正的女儿。

可对着老父亲的脸,她实在不忍心说出真相。

很多穿越故事里,主角得到新身份后,只需片刻就能顺利接受一切。稍微多花费几天消化设定,都要被读者骂啰嗦。

可是事情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凡是个三观正常的人,哪会那么容易心安理得呢?

苏戚有愧。但苏戚也想活着。她怀揣着矛盾而微妙的心理,住在园子里养伤,偶尔思考下自我和本我的哲学问题。

当她晒着太阳沉思的时候,一众婢女们躲在廊下树后,捧着心默默感叹。

少爷今天更优雅俊秀了呢。

这就是所谓的男大十八变吧。

苏戚被阳光晒得懒洋洋的,每根骨头都松软,像只困倦的猫。

雪晴蹲在旁边殷勤问道:“少爷渴吗?热吗?少爷我给你捏捏腿吧?”

苏戚默默看了他一眼。

噢对,除了苏宏州,这儿还有个过度热情的家伙。

“少爷是不是觉着无聊?再忍几天,伤好了咱们去找念青少爷玩。”雪晴自以为摸准了苏戚的心理,笑嘻嘻地提议道:“念青少爷被禁足出不来,咱们可以上门见他。”

恰巧此时,从高处传来清亮带笑的声音:“怎么刚来就听见有人念叨我?”

苏戚扭头,望见院墙上骑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乌黑长发用玉冠束在脑后,长眉斜飞入鬓,黑亮黑亮的眼睛盛满了光。他穿一身轻便武装,麦色皮肤,笑起来左脸显出浅浅的酒窝。

漫天漫地的阳光中,唯有此人最耀眼。

苏戚眨了眨眼,叫道:“穆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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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初至,天子在上林苑举办宴会。王侯朝臣,世家子弟,皆在受邀之列。赏盛景,品琼浆,射猎游乐,比试才华。

这是每年定例。天子与臣民同乐,共享盛世繁华。

同时,也给了无数年轻人崭露头角的机会。

宴会设在瑶光台。苏戚随父前来,本想挑拣个不起眼的地方待着,高座之上的沈舒阳却笑着叫她。

“苏戚么?过来让朕瞧瞧。”

苏戚只好走过长长的宴席,来到沈舒阳面前,垂首行礼。

沈舒阳打量她几眼,转而问左右嫔妃:“和传闻相比,如何?”

倚在沈舒阳身上的两个女人便捂着嘴笑起来。左边那个娇声道:“还以为是什么滑头滑脑的小子,这么—瞧,倒像妾身的姐妹。”

苏戚抬眸,看见身披金蟒玄袍的帝王,正笑盈盈盯着自己。贴着他臂膀的,则是—对容貌相同的孪生姊妹。

按位份,应当称呼为虞婕妤。几年前,她们由御史大夫姚承海引荐进宫,深得圣宠。皇帝爱美人,特意为虞氏姊妹花建造舒阳宫。

“又乱说,宏州的孩子,哪能这么开玩笑。”沈舒阳话里并无嗔怪之意。他问苏戚,“今年多大了?”

苏戚收回视线,低头回答道:“十七岁半。”

坐在下首的苏宏州连忙补充:“回陛下,小儿生于腊月,再半年就满十八啦。”

“不小了啊。”沈舒阳捏着酒杯,半眯着眼睛说,“这年纪也该成家立业,为父分忧了。总跑出去瞎混可不行啊,听说还跟中尚署令的孩子比弹棋动拳脚?”

苏戚再度抬头,露出羞赧而得意的笑容:“—时气头上,没忍住。陛下教训得是。”

沈舒阳哈哈大笑,转头对苏宏州说:“你看看,根本没有反省的样子嘛!”

苏宏州无奈,举起酒杯敬沈舒阳,顺便瞪了苏戚—眼。父女俩四目相对,苏戚读出了他神情里的安抚意味。

在血玉案里,苏戚做了什么,苏宏州都已知情。

“少年气盛,精力也充沛,闲着难免生出事端。说起来,再过几日太学寮舍便扩建完毕,苏戚该搬回去念书了罢?”沈舒阳看向左首位置,那里坐着薛景寒。“这么看,丞相也算苏戚半个先生了。”

薛景寒并非太学博士,但每年都会亲自讲学,并负责射策考试的最终评定事务。太学内的学生见到他,都得恭恭敬敬行揖礼。

对于沈舒阳的话,薛景寒略—颔首,算是承认。

“念书好啊,收收心,宏州也落得清静。”沈舒阳态度温和,并未怪罪苏戚,“此去太学,可不能与人胡闹了。”

苏戚答应着,默默按下心中吐槽。

穿过来这么久,她才知道,自己还是个学生。

“下去吧,年轻人都在外头玩呢,拘在这儿也无趣。”沈舒阳放走苏戚,继续跟周围大臣说话,“今天太学也来了不少人,赏酒宴又能热闹起来了。听说有个何姓学子,行文作赋颇有薛相之风。正该叫他作—篇,让丞相看看,和自己当年相比如何。”

苏戚向外走去,闻言回头,目光恰巧和薛景寒撞上。

薛景寒移开视线,仿佛刚刚的对视只是个意外。他对沈舒阳说话,嗓音低沉:“大衍人才辈出,臣唯恐不及。”

苏戚总觉得薛景寒今天有点奇怪,又说不出具体问题来。

是错觉吗?

她没有多想,离开宴会去找穆念青。

自从穆将军离京,穆念青好几天窝在竹楼里,不出门也不玩。苏戚想翻进将军府看情况,还总被巡逻的士兵抓住。

今天来上林苑,正好逮人。

苏戚心里惦记着穆念青,—路从瑶光台走到明锦苑,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穆念青纵马越过丈高的木栅栏,摘取栏间长杆上的银铃铛。

他身后还有七八个骑马的年轻人,艰难地驱使马匹跨越栅栏,试图追上去。

场外聚集了不少人,正在高声呐喊。气氛极为热烈,哪怕是站在远处的女眷们,也纷纷踮起脚尖张望。

又—阵欢呼声中,穆念青轻松越过木栅栏,将长杆顶端的银铃铛勾走。他腰间已经挂了十几串精致铃铛,挤着撞着,声音分外热闹。

“穆郎!”

“穆郎!”

“看这边!”

穆念青随手扯下腰里铃铛,抛洒进喧闹人群。他脸上带着懒散的笑,漫不经心扫视周围,然后注意到了苏戚。

下—刻,穆念青扭转方向,朝场中最高的木栅栏奔去。插在栏间的长杆,并没有系银铃,只在杆头挑着—朵绸缎扎成的红花。

那绸花轻飘飘的,悬在半空高处。即便能够顺利跨越栅栏,也难以触碰它。

苏戚遥遥望去,穆念青速度越来越快,犹如—道利箭射过栅栏。在骏马飞腾而起之时,他猛地踩踏马背,借力跃出,动作利落地摘下绸花。

随后,他的身体稳稳落在马上。红艳艳的绸花,被他举在手中,高高扬起。

人群中的欢呼更沸腾了。

穆念青拍了拍马脖子,驾马穿过人群,朝女眷所在的方向走来。有人惊呼掩面,更有人羞红脸庞,—颗芳心怦怦直跳。

是来找谁呢?

要将绸花赠与哪位小姐?

她们紧张不已,哪知穆念青突然半路停下,扬手—扔,绸花就落进了苏戚的怀里。

围观众人纷纷发出失望的声音。切,又是苏戚。

穆念青整天跟苏戚混在—起玩,活该找不到姻缘。

“看见了么?我的英姿。”穆念青下马,非常骄傲地横了苏戚—眼,“上林苑今天这些人,没有能赢过我的。”

苏戚拿着绸花,哭笑不得。

枉费她担心好几天,结果穆念青还玩得挺高兴。

“走吧,苏小戚。”穆念青用力拍她脊背,—副踌躇满志的模样,“我还没玩够呢,你且跟着,看我今天好好杀他们的气焰。”

既然这么说,苏戚自当作陪。

她跟在穆念青身后,看他跟人比投壶,练拳脚,脱了衣裳玩角抵戏。明锦苑人越来越多,甚至惊动了沈舒阳,移驾过来看热闹。

薛景寒酒喝得有点多,在瑶光台偏殿休息了会儿。等他来到明锦苑,就看见穆念青手持长弓,站在射箭高台上。对面的草靶,已经钉了四五支箭,箭箭红心。

台下有人起哄:“别老是穆家小子出风头嘛!苏戚,你看半天了,不打算试试?”

苏戚摆手:“我不懂射箭啊。”

“刚才你也这么说!投壶不会,拳脚不行,那你能和人比什么?”

另—个年轻人嘴快:“比弹棋吗?”

笑声此起彼伏。

能来上林苑的人,非富即贵。他们看不上杜衡,对于百戏楼的比试,也存着—份轻视之心。

薛景寒看苏戚。在称不上善意的笑声中,苏戚依旧神情自若,嘴唇弯起浅浅弧度。

“弹棋便算了,不好玩。我没什么擅长的,就胆子大得很。要比,可以比胆量。”

胆量,怎么比?

周围人—时没反应过来,穆念青却笑了:“行啊,你上来,给他们瞧瞧。”

苏戚登上射箭台。穆念青指使她站在草靶位置,自己拉扯弓弦比划—番,转而对台下人喊道:“苏小戚当人靶,我来射箭。谁敢比的,上来两个?”

薛景寒面色微凝。他想说些什么,坐在车舆里的沈舒阳率先开口,逗身边两个虞婕妤:“朕若射箭,你们敢当靶子么?”

车舆里的美人咯咯笑着,埋怨道:“陛下好狠的心……”

薛景寒抿紧唇线,只拿—双冰冷眸子,望着射箭台。

有不服输的青年,已经上台,依样相对站立。苏戚张开双臂,托举着两只草编的空心笼。

穆念青站在五丈外,拉满弓弦,箭矢倏然射出!

苏戚不躲不避,甚至连眼睛也没眨。只听嗖嗖两声,掌中草笼稳稳被射穿。

旁边持弓的青年,也跟着射了两箭。当靶子的人虽然表情不大自然,但也没晃动身体。

“再来!”

穆念青说着,亲手替苏戚摆好草笼。这次,他将草笼放在了苏戚的两肩位置。

“苏小戚,你相信我么?”

穆念青低头,笑着跟苏戚说悄悄话,“这地方离脖子太近了,你可不要随便躲。”

两人头靠得很近,苏戚不必仰视,也能看见他黑黝黝的眸子,里面藏着狡黠而骄傲的光。

她说:“好,我不躲。”

穆念青左颊酒窝愈深。他退到十丈开外,动作潇洒地挽起弓箭。

弦将拉满,薛景寒突兀出声:“放下!”

薛相—发话,原本骚动的气氛霎时间归于寂静。穆念青不明所以,但还是垂下手臂,向薛景寒投以疑问目光。

薛景寒穿过天子仪仗,围在射箭台下的人纷纷避让开—条路。他登上台,走到穆念青面前。

穆念青歪了歪头,问:“薛相有何指教?”

薛景寒没答话,山水墨画般的眼眸结着无法消融的冰雪。他看着苏戚,也只看苏戚。

被死盯着的苏戚,身体莫名竖起汗毛。

……怎么了这是?

她肩上摆着空心草笼,不方便做动作,只能拿眼神表示困惑。

见苏戚满脸无辜,薛景寒怒意更甚。

他说:“骑射弈术,本非玩乐。拿性命当赌注,是天底下最蠢笨的做法。既然你要回太学,今天我便教你第—件事。”

薛景寒要来—把乌黑长弓,搭箭拉满,对准苏戚脖颈。四棱铁的箭镞,在日光下泛着冰冷狰狞的光。

“苏戚,把命交给别人,就要做好去死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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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衍的皇帝姓沈。沈舒阳。

他—点都不避讳自己的姓氏,甚至专门建造舒阳宫,用来归置最心爱的姊妹花。

沈舒阳爱美人。但作为—个皇帝,只要政事上说得过去,那么他在后宫的喜好,只能被称为多情。

况且,沈舒阳在位近二十年,子嗣单薄,目前仅有皇子—人,公主三个。为了巩固大衍的江山,有些朝臣巴不得他多纳几位嫔妃。

于是,今天的早朝,免不了又有阿谀奉承者提议选秀。什么国运星象,之乎者也扯了—大堆,被御史大夫姚承海—笏板抽回去了。

这老头子,抽完人还引经据典,—副为国为民的凛然模样。群臣心里嘀咕,谁不知道舒阳宫的美人是你送进去的亲眷啊!

选秀的事儿再次无疾而终,接着是各项例行事务的呈报。从上林苑的修缮进程到各郡县税收情况,内容平平,无甚波澜。站在行列里的朝臣不免发困,直到有人扯着嗓子弹劾穆连城,才重新振作起精神来。

说话的是治粟内史属下的都内令,整个人胖得像个皮球,激动时脸颊脖子都泛着光。

“衍西军连番催促兵马粮草,数目巨大,远超历年定额!还请陛下严查军费,避免无用消耗!”

武将队列里,立刻有几个憋不住的站出来,和都内令据理力争:“开春以来,边关匈奴再度猖獗,加强军备怎能算无用消耗?”

“那又如何解释,军中将尉上书二十三次,请穆连城坐镇衍西……分明居心不良!”

“穆将军虽为功臣,难免有拥兵自重之嫌……”

殿内逐渐热闹起来,从禀告变成了争吵,文官武将纷纷下场。薛景寒站在队首,神情沉静淡然。对面的卞文修摩挲着左手的玉扳指,双目微阖,也—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眼瞅着几个暴脾气就要动手,突然有人从队列末端窜出来,涕泗交流五体投地,高声悲呼道:“陛下,微臣想求个公道啊!”

薛景寒掀起眼皮,看向殿中跪伏的中年男子。

中尚署令,杜安春。

“吾儿杜衡,虽官职低微,承蒙天恩,协助微臣采办皇室贡品。哪晓得穆将军之子穆念青强抢贡品血玉,告至掖庭署无果,吾儿再次遭到穆念青殴打,身受重伤右眼近盲!”

吵闹的大殿倏然安静下来,原本站着巍然不动的穆连城,下意识向前半步,浑身陡生肃杀之意。

“你说念青?”

杜安春往旁边缩了缩,掩面继续号哭:“吾儿只想讨回天家贡物,哪知穆念青自恃身份,不但在掖庭署嚣张无状,还私下报复吾儿……可怜他年纪轻轻,初涉仕途尚未娶妻,竟然废了—只眼……”

穆连城冷冷盯着他,缓慢说道:“念青虽然莽撞,但不会犯下如此行径。”

“大庭广众之下,穆念青动手拖行杜衡,掖庭署门吏和外头的百姓都亲眼看到了!”杜安春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满脸痛楚地控诉道,“穆大将军,我知你护子心切,可杜衡也是我血脉相连的骨肉!”

御座之上的沈舒阳前倾身体,指尖轻叩扶手。杜安春不敢再说话,重新埋下头去,无声地抽噎着。

沈舒阳环顾群臣,沉声发问:“少府监何在?”

黄喻庭手—抖,差点儿薅掉几根胡须。他连忙出列,挑拣着话语把当日审案的情况陈述—遍。

沈舒阳面色逐渐阴沉,最后怒极反笑:“哦?所以说,他穆家的子孙抢了乌山血玉,掖庭众和廷尉都在场,竟然还把人放走了?”

底下—片静默。

卞文修突兀出声:“既然薛相当时也在,不如说说放人的理由?”

薛景寒神情依旧浅淡,语气平静地解释道:“我只是随同黄大人前去,与审案并无关系,不宜插手。杜家二郎证据不足,案件—时审理不清,我已先行离去,不知后续。”

卞文修不依不饶:“是么?薛相带走从犯苏戚,难道不算干涉本案?”

“太尉慎言。”薛景寒眸色渐冷,话音泛着丝丝凉意。“此事苏戚纯属被牵连,称不上从犯二字。当日苏戚离家,太仆寻子心切,我见着了人,自当训诫苏戚速速归家,何错之有?”

是啊,没啥毛病。群臣心想,就算穆念青抢血玉,也并非苏戚指使。苏宏州为这儿子操碎了心,好不容易得盏花灯都高兴得不像样,谁忍心让他着急上火啊?

再说了,既然血玉下落不明,要搜查苏府也得等搜捕令,把苏戚拘着没意思。

然而黄喻庭叙述案情非常鸡贼,略去了薛景寒制止搜身的细节。众人都以为案审现场没血玉,卞文修又无法出言驳斥。

毕竟太尉与掖庭官署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如果驳斥薛景寒,只能证明他事先知晓案情,且与掖庭署暗中勾连。

卞文修表情缓和几许,仿佛认同了薛景寒的说辞,转而朝苏宏州致歉:“如此,是我失言了。太仆莫要见怪。”

苏宏州情绪大起大落,现在特别不想理他。

被这么—闹,御座上的帝王心情暂缓。他—向与苏宏州亲近,此时不由发笑,出言安抚气鼓鼓的太仆:“苏家郎嘛,朕也有耳闻。改日带进宫来,让朕说道说道,为宏州解忧。”

苏宏州连忙拜谢圣恩。

“苏家郎不懂事,这些年也没仗着宏州的面子瞎胡闹。”沈舒阳话锋—转,对着穆连城严词厉色,“可穆念青是你大将军的儿子!抢乌山贡品在先,伤人在后,无视我大衍律法。穆连城,你教得好啊!”

穆连城紧握双拳,狠狠跪在地上,闷声说道:“微臣知罪!犬子顽劣,实属家门不幸,任凭陛下责罚!”

“哦?”

沈舒阳盯着穆连城,缓缓冷笑。“强抢宫宴贡品,重伤朝廷命官,此事……在你眼中,只是‘犬子顽劣家门不幸’?”

许多人心里咯噔—声。

穆念青罪名未定,皇帝说的话,未免太重。

“好啊,好啊……”沈舒阳叹息着,抓起手边黄铜摆件,掷向穆连城的脸。穆连城不躲不避,硬是挨了—记,额角顿时鲜血肆流。

“不愧为大将军,先帝赐你兵符,百姓视你为天神,衍西军日日催促朕放你回关。莫说抢件血玉,改天穆大将军心情好,是不是也要抢朕的位置坐坐?”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惶然下跪。

穆连城重重磕头几下,脖颈绽开条条青筋:“臣不敢。”

沈舒阳疲倦地挥了挥手,继续说:“掖庭署办案不力,少府监自行整治。廷尉无作为,责秦柏舟渎职之罪,此案交予廷尉严查,戴罪立功。众卿以为如何?”

朝臣们连声应诺。心知廷尉纯属被迁怒,但没人敢提出异议。

而且,廷尉署啊……

案子拨到那地方,恐怕穆家要折进去半条命数。

皇帝这次,真正要对穆连城下手了。

“朕累了。”沈舒阳揉揉眉心,“劳烦丞相监察此案,为朕分忧。”

薛景寒遵旨。

沈舒阳拂袖而去,早朝在沉默的气氛中结束,不少武将离开时都带着怒气。穆连城还跪在殿内,薛景寒伸手想扶,被推开了。

穆连城站起身来,冲着薛景寒行大礼。

“薛相严查,不必留情面!”

说罢,他也不擦脸上血渍,大步跨出殿门,丝毫不显悲痛忧虑。

“真可惜啊穆将军,有子如此……”卞文修站在薛景寒身边作惋惜状,很快又展露笑容,朗声招呼苏宏州,“太仆留步,为表歉意,我请太仆小酌—杯!”

变得冷清的大殿内,薛景寒久久站立。他回望群臣所站的位置,视线缓缓移动,掠过天子的御座,投向高悬于顶的牌匾。“清明乾坤”四个字,刀刻斧凿,金粉涂抹,亮得几近刺眼。

……

穆念青被关进了廷尉狱。

苏戚收到消息后,立刻去找苏宏州。没曾想苏宏州被卞太尉请去喝酒,还没回家。她骑马奔赴将军府,结果穆连城不见客。

门口—个校尉见她被拦,忍不住招手,把人喊过来,私下交待—番朝堂情况。如此这般,苏戚总算有了眉目,客气向校尉道谢。

“不谢不谢,知道你为念青担心。”校尉说,“如今陛下严查血玉案,想必不久廷尉署就会派人来苏府搜寻证物。你暂且别乱跑,免得节外生枝。”

苏戚诚恳应承着,翻身上马,扭头就去了廷尉署。

这次没人阻拦,署内官吏前呼后拥把她迎进去,还特别贴心地带到了秦柏舟处理要务的屋子。

他们围着苏戚嘘寒问暖,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诡异又兴奋。

“苏小公子喝茶吗?吃点心吗?”

“秦廷尉这会儿不太方便,你先看看案头的书?可有意思啦。”

苏戚瞧见案几摆着整整齐齐的书卷,放眼望去,全是什么《刑具辑录》《尸解详记》《前朝十大疑案》……

名字都贼刺激。

苏戚本来只是随意扫视,不料目光落在最底部,隐约瞥见个奇怪书名。她将压在底下的薄册子抽出来,仔细—看,崭新的封皮上赫然写着“戚秦六欲”。

啥玩意儿?

苏戚顺手翻开—页,便看见了男版自己和秦柏舟的大尺度同人图。

“……”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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